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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飞行员的对面都站着一位民调会的人,有西装,有中山装,全湿透了粘在身上。
这种一对一的审问,也只有方孟敖大队想得出来。
“多少?一万美元?”郭晋阳大声地反问对面的王科长。
“一千!郭长官,我说的是一千!”王科长已经被雨打得不行了,却又急得必须大声辩白。
“什么?你说的是十万?”郭晋阳立刻给他加了十倍。
“不是呀……”王科长被一大口雨水呛住了。
“一百万?”郭晋阳又给他翻了十倍。
“我不说了……”王科长扛不住了。
“你愿意了……”郭晋阳大声吼着表扬。
“枪、枪毙我吧……”王科长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到雨地上,双手抱着头,除死无大祸。
郭晋阳双手抱臂依然挺立在雨中,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五千六?是美元还是银元?”
“刚说的两万,怎么又是一万九了!”
“再说一遍,三万还是四万?”
大雨中一路吼问,那些民调会的人全都要崩溃了。
谢培东已经把办公室的灯都开了,接着搬来几本账册,走回圆桌边,把账册放到桌上。
他找出其中一本账册,仔细翻着,一边说道:“照徐局长刚才的说法,三百二十万美元也是三千二百个人,怎么查,账上也查不出这个数来。”
徐铁英耐心地赔了个笑:“这也就是个说法。人跟人身价不一样。马汉山一个人怎么也得值五十万,民调会一个科长怎么也值五万。还有北平其他部门一些人,军方一些人,一万、两万、十万,身价不等。往死里追就能追出三百二十万。”
谢培东:“为什么一定是三百二十万?”
徐铁英这次不回答了,望向了方步亭,让他来答。
方步亭叹了口气接言道:“我刚才向央行问清楚了,美方这次停止援助还有个重要原因。这些人贪得昏了头,竟将美国驻华公司应得的一千七百多万利润也吞了!美国在上海的公司正好抓住‘七五’发生的事件点了北平方面的名,指出北平民调会就侵吞了他们三百二十万。司徒雷登对国府本就成见很深,现在有了美国驻华公司的指控,向华盛顿再一报告,美国政府还不停了美援?两头起火,先灭大头吧,只能追出三百二十万给美国驻华的公司。”
谢培东严肃地听着,还像以往一样,在方步亭交底时,不立刻表态,而是沉思。
方步亭在等着他思考。
徐铁英也只能看着他思考。
谢培东心里雪一般明白,北平所贪的民生物资赃款共有一千万美元,孔家扬子公司和宋家孚中公司占六百万,徐铁英从侯俊堂那边暗吞了八十万,现在只追三百二十万,赔付美国公司的也是三百二十万,孔、宋和徐铁英他们的六百八十万恰巧都可以不追了。身为中共地下党员,潜伏在金融战线,他不信什么天命,但这种巧合也使他不得不暗自心惊,国民党政权的气数确实尽了。
谢培东像是把思路理清楚了,带着忧虑点出自己的担心:“我这里可以做出三百二十万的账,可国防部调查组点明的数目是一千万,他们敢这样说,就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经济情报,认真追问起来,还有六百八十万哪里去了,怎么交代?”
徐铁英:“扬子公司、孚中公司有一条运送美援物资的船在公海沉了,空军有两架走私物资的飞机坠落了,天灾加上人祸,损失了六百八十万。因此我们追出的赃款就是三百二十万。”
谢培东望向方步亭。
方步亭点了下头。
谢培东:“那我就做三百二十万的账,追回这笔钱可是徐局长的事。”
徐铁英:“好!我这就回去给叶局长、陈部长痛陈利害,请方行长也立刻通过央行总部向宋先生和孔先生那边说明情况。两方面同时呈报总统,总统自然会权衡利害,阻止国防部查案,孟敖也就解脱出来了。南京指令一到,我立刻把人犯转押到警察局审讯。关键是谢襄理要尽快做平那三百二十万的账。”
谢培东又望向方步亭。
方步亭这次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望着徐铁英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警察局那边都谁参与审讯?”
徐铁英早在等他这句话了:“方行长放心,警察局审这个案子我绝不让孟韦沾边。他接下来的工作我已做了调整,只负责北平市民的外勤,抓学潮的事我也不会再让他参与。”
徐铁英这番安排,使方步亭对他的看法终于有了转变,一直冷冷的脸色浮出了和颜。这个人虽然贪婪心黑,到底还懂得同船共渡。一口一声解脱孟敖自然是鬼话,可主动解脱孟韦确是人情。
“费心了。”这是方步亭今天第一次对徐铁英说的客气话,接着站起来。
谢培东和徐铁英也跟着站起来。
方步亭先望了一眼谢培东,接着望向徐铁英:“就按徐局长的意见办吧。”
“我始终是那句话,同舟共济。”徐铁英说到这里拿起帽子戴上,“时间紧,告辞了。”说着突然向方步亭敬了个礼!
方步亭没有心理准备,被他这个礼敬得一怔,紧跟着微微还了一躬。
徐铁英又将手伸向谢培东,跟他紧紧一握,这才走了出去。
“培东,我们送一下。”方步亭立刻说道。
“下雨,行长不要出去了。”谢培东独自紧跟了出去。
方步亭还是跟着走出了办公室门。
方步亭望着谢培东送徐铁英已经下了楼,自己还想跟下去,可突然觉得头又晕了,赶紧扶住了楼梯口的栏杆:“徐局长,培东送你,我就不送了……”
楼外的大雨声淹没了方步亭微弱的声音,谢培东陪着徐铁英已经走出了客厅。
走廊那边的卧房门立刻开了,程小云显然听到了方步亭的声音,出门便是一惊,急忙走到方步亭身边,搀住依然扶着栏杆的方步亭:“身子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
程小云:“到房间去吧。”
方步亭看见了程小云眼中的忧急:“怎么了?木兰又哭闹了?”
程小云摇了摇头:“是孟韦。他要走,我跟他谈了好一阵子了,你们在谈事也不好叫你。”
“唉!”方步亭一声长叹,让程小云搀着向卧房走去。
方步亭走进卧房门便站住了,只觉一阵心酸。
站在窗边椅子旁的小儿子换上了一身学生装,两口箱子就在身旁。这不是要搬出去住,是要出远门了!
“怎么回事?想到哪里去?”方步亭依然端严地低问。
“先去香港,然后去法国。”方孟韦低声答道。
“去法国干什么?”
“留学,打工,干什么都行。”
“留什么学?打什么工?你当自己是那些学生想走就能走?!”
“这么大声干什么?”程小云赶忙插言道,“孟韦这不在等着跟你商量嘛。”
方步亭:“跟我商量什么?他是国民政府的人,是在册军职,戡乱时期擅离职守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爸——”方孟韦这一声叫得不是委屈而是苍凉,“大哥也是在册军职,您不一直在想方设法让他去美国吗?”
方步亭被问住了,沉默了好一阵子,声调柔和了下来:“你知道的,何必拿这个话来堵我。两个儿子,从小就你听话,后来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让我操过心……实在要走,告诉我个原因,我帮你去求人……”
“坐下吧。坐下慢慢说。”程小云发现方步亭有些站不住了,连忙扶他在床边坐下。
方孟韦身子动了一下,本想也过来扶父亲,看见小妈一腿站在床边一腿跪在床上,稳稳地扶着父亲的后背,便又不动了。
程小云:“孟韦,好好跟你爸说。”
方孟韦低头沉默着,终于下了决心,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在重庆读完初中我要接着读高中,您却要把我送去三青团中央训练班。我实在不愿意去,您摔了杯子……那天晚上我只能一个人在房间流泪,我想要是妈还在一定会让我去读书,一直读完大学,还会送我到国外去留学……谁叫我没有了妈呢……”
方步亭身子震了一下,身后的程小云也跟着震了一下,两手搀紧了方步亭。
方孟韦的脚也紧跟着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迈步,放低了声音:“小妈,我说这个话不是冲着您来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程小云眼中有了泪花,“说吧,都说出来,你爸就明白了……”
方孟韦却沉默了。
第52章平心静气
方步亭刚才已闭上了眼睛,这时又慢慢睁开了:“那时候是我错了。接着说吧,说出来,就算我替你妈做主,都依你,好吗?”
程小云在背后已经强烈地感觉到方步亭说这段话时身子有些微微发颤,便坐了下来,紧挨着方步亭,一是能用身子撑住他,二是也能不让孟韦看见自己流泪。
“我没有说您错了。”方孟韦把自己的眼泪咽了下去,“上海失散后,您千方百计派人找到了我们。当时哥不愿再见您,却一定要我到您身边来……我还记得走的时候哥说他要战死沙场为妈妈她们报仇,再三嘱咐要我跟着您好好读书,做个有学问的人,为我们中国争气……”
“不要说了,我将功赎罪。”方步亭一口气又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
“爸……”
“步亭……”程小云跟着站了起来。
方步亭已不再要她扶,而是深情地望着她:“你跟着我,让孟韦带着木兰去法国吧。”
程小云连忙深深点头:“我去跟木兰说。”
方步亭:“我去。”
“大爸?”
谢木兰一直在房间里等着何孝钰,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方步亭,见他轻轻掩上了背后的门,一时愣在那里。
方步亭笑着:“怎么,大爸脸上有什么,你这样看着,也不请大爸坐?”
“大爸您坐。”谢木兰连忙扶正了窗边的椅子,又过来扶方步亭,目光却依然望着门口。
方步亭尽力春风和煦,说道:“就我一人。”
“孝钰呢?”谢木兰还是忍不住问道。
“孝钰来了吗?”方步亭反问道。
谢木兰:“可能在跟我爸聊天吧。大爸您坐。”
“哦。”方步亭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