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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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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便继续沉默。

张月印抬起了头,察觉了老刘的反应,更严肃了:“根据组织原则,你我对华北城工部的电文指示发生意见分歧,可以请示刘云同志裁决。可今天这封电文非同小可。”

老刘:“不是转发中央城工部的指示吗?”

“中央城工部谁的指示?”张月印反问道。

“周副主席的直接指示?”老刘立刻肃穆了。

张月印:“指示肯定是周副主席下的,电文内容却像主席的口气!”

老刘震了一下,穿着便衣却像军装在身,立刻挺直了身子,望着张月印的眼一下子紧张起来。

张月印:“主席学问大,有些指示连中央领导都要翻阅很多书籍才能领会。这条电文叫我们找的这本书牵涉到很多古文典故,对接下来我们理解后面的电文至关重要。你和我都没有这个水平,因此必须立刻找到严春明同志。”

“他是我安排转移的,身边也没带这本书。”老刘还是坚持己见。

张月印:“带没带这本书也将他立刻请来。”

这就不像商量工作了,老刘于是又沉默了。

张月印只好耐心地等待他的态度转变。

半生残酷的革命斗争让老刘认为,知识分子靠本本主义那一套总是吃亏。可偏偏对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的大学问,他又发自内心地佩服,认定那才是将书本知识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真本事。现在牵涉到要理解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的大学问,自己还真没有那个水平。他蓦地冒出一种感觉,革命胜利后,依靠的可能还就是张月印和严春明这些党内的知识分子。

“好吧。”他不能再否定张月印的建议,“我去将他带来。”

“注意安全。”张月印送他走向门边,没有立刻开门,接着说道,“老刘同志,党把北平城工部的重任交给了我们,我能不能给您提个意见?”

老刘望着他,那双眼神明确地传递出他已经知道张月印要提的意见,希望张月印不要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张月印今天像是有意要跟老刘过不去,坚持严肃地提道:“您刚才说把严春明同志带来,我代表组织,希望您把这句话改成,将严春明同志请来。”

老刘不再掩饰党内工农干部的本色,回道:“我能不能不接受这个意见?”

张月印:“只要能说出理由。”

老刘:“他如果是民主人士,我当然去请。党内的同志,就是平级,好像也没有这个规定。”

“下级当然要服从上级。可这是两回事。”张月印态度更加严肃了,“严春明同志原来是南开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因为北平学运工作重要,才特别安排到燕大去当的图书馆主任。对党内这样的大知识分子,周副主席有过明确指示,一定要尊重。”

又是周副主席!

老刘不再争辩:“我接受批评,去把他请来。”

看着老刘出了门,张月印立刻低声向侧门唤道:“小王。”

小王从侧门走了出来。

张月印吩咐:“守住电台,收到新的电文,如果密码对不上,就直接交给我。”

“是。”小王又走进了隔壁房间。

军统秘密监狱站长休息室。

在这里马汉山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他由原来的手下们陪着洗了澡,站在门口,那张江湖脸显然比平时少了好些风浪,多了好些平静,陌生地慢慢扫视着这间房子。

陪在身边的王蒲忱,站在身后的三个军统,都刚洗了澡,一色的军统夏布中山装,等着马汉山进去。

马汉山依然站在门口:“这是我原来那间房吗?”

王蒲忱答道:“是。老站长就在这里休息吧。”

马汉山:“那张黄花梨的床,还有那张小叶紫檀的桌子呢,卖了?”

王蒲忱淡笑了一下:“没有,都锁在仓库里。老站长要是嫌单人床睡得不舒服,可以叫他们把那张大床擦洗一下搬进来。”

马汉山开始有些惊异,接着摇了摇头,向靠墙边的那张简易单人木床走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王蒲忱跟着走了进去,拿开了摆在床头木椅上的几本书和一个偌大的烟灰缸,陪着他在木椅上也坐了下来。

马汉山又扫视了一眼墙边的两个书柜和挨墙的一个木书桌,转望向王蒲忱,感慨地叹了口气:“军统在全国各站,像你这样自律的人太少了。”

说到这里,马汉山望向还站在门口的那三个军统:“都进来吧。”

门外那三个军统这才走了进来。

马汉山又对王蒲忱:“那张床不是拿来睡的。你问问他们,我把它搬到这里摆了两年,睡过没有?”

三个军统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儿,看到王蒲忱望向他们,这才轻轻摇了摇头。

马汉山:“知道我为什么不睡吗?”

王蒲忱再望向马汉山时,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书桌上的小闹钟,耐着性子听他这个时候还要说什么床的来历。

马汉山自顾自说道:“张伯驹看过的,三百多年了。李自成打下开封的时候,就是从这张床上抓的福王,真正皇家的东西。虽不吉利,却很值钱。北平站开销大,知道你手头拮据,我走的时候才特意留给你的。你当时若卖了,怎么也值十万大洋,没想到你一直搁在仓库里。不要搁了,明天我给你介绍个买主,现在出手也值两万大洋。”

“好,明天再说吧。”王蒲忱站了起来,先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条烟,又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捎带拿起了那个闹钟,对那三个军统,“老站长也累了,你们伺候他睡了,也都去休息吧。”

“睡不着了。”马汉山也站起来,“蒲忱呀。”

王蒲忱只得站住转过身又望向他。

马汉山:“难得你将这间房让给我住,我也不看书,叫他们三个将那张桌子给我抬来吧。”

四双眼睛都望向了他。

马汉山:“让他们在门外守着我,不如到屋里陪我打麻将。”

王蒲忱目光避开马汉山,望向那三个人。

三个军统脸上都没有表情。

王蒲忱:“老站长今天没带钱,去总务室支五百美元,在行动经费上走账,过后我去签字。”

“是。”三个军统这一声答得响亮,立刻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马汉山和王蒲忱两个人了。

“老站长,这里原来是您的家,现在还是您的家。”王蒲忱这时才对马汉山示以安慰,“我身体不太好,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您随时都可以叫我。”

马汉山站在那里望着王蒲忱,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明天抽个时间到我住的地方去,还有好些东西,你看得上眼的都拿去,不要便宜了那些小人。”

王蒲忱只是静静地听着。

马汉山:“不都是身外之物。干了我们这一行,命不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有个刻着藏经的盒子,里边装着两斤上等的虫草,你一定要拿着。晚上睡觉前用开水泡五根,早上醒来后连水带虫草都吃了,对身体好。”

“谢谢老站长。”王蒲忱答了这句,不再逗留,快步走了出去。

马汉山又坐回到床边,在那里想。想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河北阜平县中共华北局城工部报务室。

“部长。”这次是那个报务员拿着那份刚收到的电报走到了译电桌前,“中央新的电报,还是周副主席亲自签署的。”

刘云显然是在调整自己急切的情绪,用正常的态度接过电报,用正常的态度转手递给桌旁那个年长的译电员:“立刻翻译。”

“是。”老译电员接过电报,在桌前对着密码本立刻翻译电文。

恰在这时,派去找书的叶科长推开一道门缝快步走了进来:“找到了,部长,您看是不是这本书?”

刘云立刻从叶科长手里接过那本不厚的白宣纸线装书。

书的封面,左侧长条线框中,上方竖印着“玉台新咏”四个大字,下方竖印着的却是“册一”两个小字。

刘云紧接着翻开了封面,两目炯炯,果然在首页第一行看见了“卷一”两个影印宋体字!

刘云这才笑了:“不错。这个石校长还真什么书都有。”

“报告部长!”那个年长的译电员这时却显出了慌张,“这份电文多数密码译不出来。”

刘云:“把能翻译的先译出来,译不出来的保留密码。”

“是。”译电员这才不紧张了,电文也很快译出来了。

刘云接过那纸电文。

电文内容:

刘云立刻将目光转望向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本《玉台新咏卷一》,接着快步向隔壁自己房间走去。

刘云办公室的方桌上,左边摆着那份文字夹着数字的电文,右边摆着那本《玉台新咏卷一》。

刘云拿起铅笔,先在电文上将“一号”二字画了个圈,一个箭头画向上方的空白处,写了“蒋介石”三个字;又在电文上将“二号”两个字画了个圈,一个箭头,在“蒋介石”旁边写了“蒋经国”三个字。

紧接着,他的左手食指点向了那份电文里第一个密码数字0040,右手开始翻那本《玉台新咏卷一》,翻到了第四十页。

他的左手食指移到了电文的第二个密码数字0004,右手同时移向了《玉台新咏卷一》第四十页的第四行,仔细看着,目光疑惑,他否定了这个数字,陷入思考。

一个新的想法,使他重新翻书。

他翻到了正文的第一页。

第一行“古诗八首”四个字赫然在目!

刘云若有所悟,立刻拿铅笔写下了一个阿拉伯数字“8”。

接着翻了几页,目光又定在“古乐府诗六首”一行字上!

刘云在“8”字后面飞快地写了个“+”号,又写下了“6”!

再翻下去是“枚乘杂诗九首”。

铅笔写下了“+”和“9”!

书在次第地翻,铅笔在不停地写着加号。

翻到那本书最后两页的时候,他的目光定住了。

这首诗没有了前面那些诗“第几首”的字样,直接印着:“古诗无名人为焦仲卿妻作(并序)”!

刘云飞快地翻阅完最后两页,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首。

他于是将前面记下的数字心算了一下,笔下得出的数字等于“39”!

又想了想,眉头展开了,在“39”那个数字后又写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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