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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何孝钰转过身来,眼中已经有泪。
方孟敖:“今天起,我们就要经常在一起了,我不但要跟梁教授谈,还要去跟何伯伯谈。”
“我都没有答应你,你凭什么去跟他们谈!”
“你会答应的。”?方孟敖,“那瓶酒你也看见了,等到崔叔说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在上面再写上一行字,祝孟敖和孝钰白头到老,崔中石!”
何孝钰终于哭出声来了。
方孟敖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背后,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不要哭了,找我们的人来了。”
何孝钰慢慢收住了哭声,揩了揩眼泪:“你以后说话能不能正经些?”
“自己看吧。”方孟敖站开了,“西北方向,一辆吉普。”
何孝钰犹疑地慢慢回头,向西北方向望去。
极远处,果然有一辆虫子般大小的汽车向这边慢慢移来。
“是孟韦的车。”方孟敖的敏锐总是让人吃惊,“别让他看见你穿着我的衣服,快去换吧。”
沉默最静,等人最久。
帽儿胡同二号北屋的门推开了,声音很轻,在老刘和谢培东听来却很响。
两人立刻站起来。
张月印走了进来。
“有指示了?”老刘望着张月印。
张月印点了下头,走到了桌前。
“中央的,还是华北城工部的?”老刘又急问。
“听传达吧。”张月印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坐了下来,目示谢培东和老刘也坐下。
谢培东默默地坐下了。
老刘坐下时又问:“电文呢?”
张月印:“烧了。由我口头传达。”
——老刘和谢培东立刻明白了,这是特级加密不留底稿的指示!
接下来只能听传达人凭记忆口述了。
张月印开始口头传达:“随着解放战争形势的发展,我们将社会情报部和对敌工作部合并成立了城工部。近来一些问题暴露了我们城工部还很不适应这种形势的发展。其中最突出、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忽略了情报工作和统战工作不能交叉的原则。”
“中央的?”老刘一惊,脱口插言,打断了张月印。
张月印盯了他一眼,接着传达:“今天,北平城工部提出让有特别任务的特别党员向国民党某核心部门进行情报活动,就是极其错误的行为。对此,我们提出严厉批评,并以此为例通报各地城工部,嗣后,绝不容许同类错误发生。”
老刘倏地站起来:“通报批评谁?”
张月印:“北平城工部和华北城工部。给我们转发电文的同时,刘云同志已经在向中央检讨了。”
老刘这才真正蒙住了,接着惊悟过来,神情激动地问:“这是中央哪个部门拟的电文?”
张月印本就难受,被他问得更加难受,紧皱了一下眉头:“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老刘更激动了,“要求我们今天六点前必须上报‘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弄清刘兰芝的真实身份,是主席亲自过问的。历史的经验已经证明,真理总是在主席一边。对今天这个批评我们可以不做辩解。可今后再遇到执行主席指示和一般原则发生矛盾,我们该怎么办?对这个问题,中央在电文中有没有解释?”
“有。”张月印神态陡地严峻了,“我现在就传达周副主席和毛主席的亲自指示。”
老刘睁大了眼:“毛主席有亲自指示?”
“谢老。”张月印这时却转望向一直默默坐在那里的谢培东,“周副主席、毛主席的第一段指示和你有关。请你认真听取传达。”
谢培东一凛:“是。”
张月印:“对谢培东同志坚持情报工作和统战工作不能交叉,反对让方孟敖同志执行情报工作,周副主席给予了充分肯定。同时,对谢老‘不执行毛主席指示’的言论提出了严厉批评:此风不正,要坚决杜绝!”
谢培东:“我接受周副主席批评。”
张月印这时却沉默了,那神态显然动了感情,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道:“在周副主席这段指示后面,主席接着写了批语……”
——这才是最重要的指示来了!
张月印竭力镇定下来,说道:“第一句是‘此风大正,应该提倡’;第二句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谢培东心底蓦地一酸,眼眶立刻湿了:他似又看见了周副主席在主席身边工作,竭忠尽智用心良苦的身影,也看见了主席对周副主席的工作那种信赖支持特有的态度。
老刘却想不到这些,完全惊在那里。
张月印:“老刘同志,主席接下来的批语和周副主席批评我们城工部的指示有关,听完后还要不要请求处分,你自己决定。”
老刘脑子已经乱了:“好……”
张月印:“主席批语是‘组织性强,原则性差,这次批评,下次处分’。”
轮到老刘的眼睛湿了,好一阵激动:“我依然请求处分……”
“不要再纠缠处分问题了!”张月印断然止住了他,“现在传达具体指示。”
“是!”
张月印:“原来要求我们六点前上报的情况,中央已经从南京方面弄清楚了。”
谢培东和老刘都屏住了呼吸。
张月印:“‘孔雀东南飞’是国民党币制改革在北平的行动代号。‘焦仲卿’是方孟敖同志,‘刘兰芝’就是梁经纶!”
“果然是他!”这次是谢培东失声了。
张月印:“情况还在失控。刘云同志告诉我们,方孟韦已经找到了方孟敖和何孝钰,现在他们正在去燕京大学的路上。”
谢培东一惊:“去找梁经纶了?”
张月印:“完全可能。”
往燕大东门的公路上,方孟敖那辆挂着国防部稽查大队牌子的吉普果然在这里出现了!
紧跟在后面的是方孟韦那辆挂着“北平?警002号”牌照的吉普。
路面凹凸,两辆车依然速度不减,奔跳而来。
斜阳西照,燕大东门就在前头,能看见好些学生在校门口晃荡。
“吱”的一声,方孟敖那辆车突然停住了。
后面的车紧跟着跳了一下,方孟韦只好也刹住了。
前面车里,何孝钰望向驾驶座的方孟敖。
第61章你是坏人
一家商行的二楼小房内,张月印见到了焦急的谢培东。
“怎么会这样?”张月印望着谢培东,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谢老,您亲自跟他接头,方孟敖怎么会突然离开,还拉上何孝钰同志出了西南防线?”
“是我的工作有问题。”谢培东心情十分沉重,这个时候任何客观解释都不能代替自我检讨,“我忽略了他突然知道我是崔中石同志的上级后,反感会如此强烈。崔中石同志的牺牲,毕竟我有责任……”
“组织上现在没有叫我们讨论崔中石同志牺牲的责任,谢老!”一直在那里来回焦躁走着的老刘,这时停住了脚步,“中央给华北城工部和我们北平城工部下了死命令,六点前必须上报国民党‘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这个时候只有方孟敖知道这个行动的内容,他却跑了!还拉着何孝钰。他到底要干什么?!”
谢培东叹了一声:“问题可能是我将梁经纶铁血救国会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却忽略了他会因此担心何孝钰的安全。他突然把何孝钰带出去,应该是这个原因。”
“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了!”张月印站起来,“方孟敖如果把梁经纶的身份告诉了何孝钰,我们下面的工作就完全被动了。要是方孟敖真的把何孝钰往解放区送,后果更不堪设想……”
“方孟韦能追上他们吗?”老刘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对谢培东的那份敬重,“万一追不上,陈继承和徐铁英那些人在涿州接合部抓住他们怎么办?!”
谢培东:“铁血救国会还要利用方孟敖执行他们的‘孔雀东南飞’计划。曾可达现在也应该通过蒋经国在向国民党防线的中央军打招呼了,应该会截住方孟敖……”
“真是敌我不分了!”老刘十分焦躁起来,“这个方孟敖到底是我党发展的党员,还是蒋经国发展的铁血救国会成员!”
“老刘同志!”张月印阻止了老刘的激动情绪,“这是中央的部署,我们北平城工部不要妄下结论!马上电报刘云同志,上报中央吧。立刻去帽儿胡同发报,我先走,老刘过五分钟走。谢老,您也不要坐汽车了,叫北平分行的汽车回去,改乘黄包车随后赶来。”
国民党没有想到,共产党也没有想到,方孟敖的车在开往涿州的途中突然又岔离了京石公路,从一条小路折到了永定河边一段人迹罕至的河堤上。
七八月正是永定河汛期,河水充沛,沿堤一棵棵柳树,柳丝正长。车在树荫下,人在树荫下,暑气顿时去了不少。
方孟敖:“这个地方不错。”
何孝钰一直没有接言,也一直没有看他。
两个人各自远望。
东北望,已不见北平;西南望,远处是莽莽苍苍的太行山脉。
“会游泳吗?”方孟敖又问。
方孟敖回过头,望向她:“你会不会吧?”
何孝钰:“会,我不游。”
方孟敖:“我要是逼你下水呢?”
“你不会。”
“我会。”方孟敖面对河流坐下,“最后一次见崔叔,是在后海。他告诉我自己不会水,我还是把他逼了下去。直到见他没了顶,好久没出来,我才跳下去救了他。”
何孝钰心一揪,呼吸都屏住了。
“知道我为什么逼他下水吗?”
何孝钰望着他的背影,不敢接言了。
方孟敖依然坐着:“1946年9月10号,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崔中石在杭州笕桥航校发展方孟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8年8月1号,在北平后海,崔中石告诉方孟敖,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共产党,因此方孟敖也不是什么共产党。”
说到这里,方孟敖站了起来,猛地回头望向何孝钰:“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他下水了吗?”
何孝钰只能望着他。
方孟敖:“你有表吗?”
何孝钰:“没有。”
方孟敖:“我的表那天晚上也送给崔叔了。手腕给我,我数数你的脉搏。”
何孝钰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到背后,但也就只是动了一下。
方孟敖一笑:“那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