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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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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木兰立刻站起来,给大哥让座。

何孝钰跟着站起来,让座:“坐我这儿吧,我去做馒头。”

“还要饧十五分钟呢。”何其沧接话了,“你们都坐下。”

何孝钰和谢木兰只好又坐下,方孟敖便站在那里。

何其沧让他站着:“听你爸说,你的美声唱得很好……”

“爸!”何孝钰脱口叫道,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又叫人家唱歌。

“不要打断我。”何其沧摆了一下手,接着说道,“西方和中国,传统和现代,都有好的东西,也都有不好的东西。在英国,我就常去看莎士比亚;在美国,我也看过百老汇,都很好。可我还是喜欢中国的京戏。木兰。”

“在。”谢木兰立刻站起来。

“不用站起来。”何其沧挥手让她坐下,“知不知道中国也有个乔治五世?”

谢木兰直接摇头:“不知道。”

何其沧:“我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中国也不可能有什么乔治五世,这个人只是在追求爱情上有些像乔治五世。小云,你应该能猜出来,你告诉他们。”

程小云:“您说的是明朝的正德皇帝吧?”

“正是。”何其沧笑了,望了一眼两个女孩,“这就是我喜欢你们程姨的地方,我想些什么,她总能猜出来。小云,孟敖刚才帮我干了那么多活,我们对唱一段正德皇帝的爱情戏给他听吧。”

程小云虽在电话里就知道了何其沧的态度,但这时还是被他愿意用这种方法向方孟敖表明态度而感动。老人用心良苦,方孟敖能否接受?

程小云:“老夫子,您喜欢京戏,孟敖平时可不喜欢京戏。”

“不喜欢吗?”何其沧望向了方孟敖。

何孝钰、谢木兰也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其实也已被老人的态度感动了:“我只是平时听得少。”

何其沧转望向程小云:“人家没说不喜欢嘛。”

程小云站起来:“整段的?您还能唱吗?”

“整段是唱不下来了。”何其沧这回没有扶沙发,雄健地站起来,“从‘月儿弯弯’开始吧。”

程小云:“好吧。”

果然是名票,没有伴奏,但见她的脚轻点了两下起板,便入了【西皮流水】:

月儿弯弯照天下,请问军爷你住在哪家?

——何孝钰、谢木兰立刻被吸引了。

——方孟敖也被吸引了。

更吸引他们的是,何其沧紧跟着唱了:

大姐不必细盘查,天底下就是我的家。

程小云:

骂一声军爷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何其沧:

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海棠花。

扭扭捏,多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程小云:

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

忙将花儿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何其沧:

李凤姐,做事差,不该撇了海棠花。

为军将花忙拾起,来来来,

我与你插,插,插上这朵海棠花。

程小云:

军爷百般调戏咱,去到后面就躲避他。

何其沧:

任你上天把地下,为军赶你到天涯……

唱完了,一片寂静。禁不住,几双眼都悄悄瞥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身上那套空军服此时如此醒目!

方孟敖当然听出了,刚才唱的“军爷”暗喻的便是自己,毫不掩饰眼中的湿润!

谢木兰有些被吓着了,何孝钰则是被父亲感动得蒙在那里。

程小云何等懂事,搀着何其沧,岔开话题:“校长,不比马连良差。您歇一下吧。”

何其沧依然站着:“这就是假话了,比方步亭好些倒是真的,他一走板就踏人家的脚后跟。打电话吧。他去跟梁经纶谈什么?莫名其妙。叫他们都过来。”

程小云怔在那里。

三个小辈也是一怔,都默在那里。

何其沧自己拿起了话筒。

“我打吧。”程小云从他手中拿过了话筒。

“何伯伯。”方孟敖说话了,“我要回军营了,安排明天发粮。”

何其沧立刻明白了,他这是不愿在这个场合见方步亭,也不愿在这个场合见梁经纶,望着他,想了想:“去吧。孝钰,你送送孟敖。”

方孟敖走到小院门外站住了,回头望着何孝钰:“我特地给你揉了那么多面,今晚你和木兰都在家蒸馒头,不要出去,明天也不要去领粮。”

何孝钰:“你跟梁先生都谈了什么,还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呢。”

方孟敖:“我跟他还能说什么。问他是不是共产党,他不肯承认,这就好。还有,我告诉他,你跟木兰,一个是我的未婚妻,一个是我的表妹,今后学联的事都不能参加。”

“你说什么?”何孝钰失了声,又赶忙压低了声音,“谁给你的权力?”

“崔中石同志。”方孟敖望着天上的月,眼睛比月亮还亮。

何孝钰心里一颤,随着他的目光,怯怯地望向了天上的月。

何孝钰怔怔地看着方孟敖上了车,又看着车发动。

车却倒了回来,在她身边停住。

方孟敖招了下手,何孝钰只好走过去。

方孟敖笑道:“忘记说了,替我告诉何伯伯,我喜欢他唱的京戏,尤其是那两句。”

“哪两句?”

方孟敖:“‘任你上天把地下,为军赶你到天涯’。”

把何孝钰窘在那里,车向前开了。

这一次车开得很老实,不到平时车速的一半。

外文书店二楼房间。

不知哪里来的电话,把梁经纶叫了下去。

方步亭笃定地坐在桌旁等着。

楼梯响了,梁经纶又回来了。

“坐吧,接着谈完。”方步亭依然不看梁经纶。

梁经纶:“我不能坐了,您说的那些问题我无法回答,现在也没有时间回答了。”

方步亭倏地抬眼望向他:“是共产党叫你去,还是曾可达叫你去?”

“您不要猜了。”梁经纶淡淡地答道,“是何副校长的电话,您夫人打的,叫您还有我立刻过去。”

“好。”方步亭站起来,“你既然不愿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需要你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只让你明白,我已经盯上你了。只要不牵涉我的家人,你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到了何家,当着木兰,希望你明确表态,除了师生关系,你和她不可能有任何别的关系。不知这个要求梁教授能不能做到?”

“现在还不能。”梁经纶淡淡地答道。

方步亭的目光陡地严厉了:“嗯?”

梁经纶:“因为我现在不能去何先生家。明天给北平各大院校师生发粮,组织不好,就很可能发生新的学潮。那时候第一个为难的就是方大队长,您的儿子。现在学联的人都在等我,您觉得我是否应该去防患未然?”

这是在揭方步亭最深的那层伤疤了!

方步亭望着这个如此年轻又如此阴沉的留美博士双重政工,一阵寒意从心底涌了上来,目光却不能显露,依然严厉:“提到这里,我附带告诉你,我那个儿子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他背后还有我这个父亲。不信,你可以试试。我方步亭是不屑于涉足政治,才干了金融经济。你也是学经济的,应该明白,经济才是基础,可以决定政治。记住我这句话,对你有好处,对你们接下来搞的币制改革也有好处。”

方步亭拿起桌上的提包和帽子,撂出了最后一句最重要的话:“告诉你的上级,不要跟我的家人过不去,我会配合你们在北平发行金圆券,协助你们推行币制改革。去吧。”

自己先出门了,却叫人家“去吧”,这就是方步亭。

一日之间,一室之内,先是曾可达向方孟敖暴露了自己隐蔽的身份,接着方步亭又突然道出了自己隐蔽的身份。梁经纶望着方步亭的背影在门外楼梯上逐渐矮下去,逐渐消失,又一次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那盏只有二十五瓦的灯竟如光天化日!

偏在这个时候,楼梯又响了,而且响得很急,是中正学社那个欧阳跑上来了。

梁经纶:“方步亭走了?”

那个欧阳:“出门就上了专车。”

梁经纶:“是不是又有新的情况?”

那个欧阳:“是。严春明回来了。”

“谁?回哪里了?”

那个欧阳:“严春明,就在刚才,回图书馆了。”

“找我了吗?”梁经纶问完这句,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完。”

那个欧阳:“是。他进了图书馆就直接去了善本室,跟谁都没有打招呼。”

梁经纶:“你们立刻去图书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欧阳:“梁先生,我们奉命要保护你。”

“我不需要什么保护!”梁经纶很少有这样低声吼叫的时候,“立刻去!”

“是。”那个欧阳轻声答着,向门外楼梯走去。

梁经纶怔在那里想了一阵子,走到门口,立刻将门关了起来,应该说是把自己关了起来。

顾维钧宅邸的后门,路灯控制在恰好能照见路面石径,进来的曾可达和王副官便身影隐绰。在这里把门的那个青年军营长紧跟在他们身后,也身影隐绰。

“曾督察,徐铁英和王蒲忱来了。”那营长在曾可达背影后轻声报告。

曾可达的脚停下了,回头:“什么时候?是同时来的,还是先后来的?”

那个营长:“九点一刻,两个人同时来的。”

曾可达:“一辆车来的,还是两辆车来的?”

那个营长:“一辆车,徐铁英的车。”

曾可达慢慢望向了王副官:“陈继承又有动作了。守着电台,我随时可能向建丰同志报告。”

王副官:“是。”

曾可达踏着石径快步走了进去。

王副官对那个青年军营长:“明天发粮,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那个营长:“准备好了。一个连在现场,一个连在外围,还有一个连是机动。”

王副官点了下头,又低声叮嘱:“一定要记住,首先是保护好方大队长稽查队的安全,不管是警备司令部的还是第四兵团、第十一兵团的人,发现他们有任何对稽查队不利的举动,以国防部的名义,一律当场逮捕。对共党分子,发现了,在现场不要抓,到了外围,听曾督察的命令,叫抓谁,再抓谁。”

“明白。”

王副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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