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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行长……”小李露出惊慌,“夫人要换洗的衣服,今天晚上还得送去……”说着双手捧起了栏杆下的皮箱。
“你刚才在隔壁房间拿衣服?”方步亭更严厉了。
“是……”
方步亭回头望了一眼谢培东,又盯了一眼对面走廊的小李,快步向楼下走去:“你下来!”
小李拎着皮箱从那边楼梯小心地下了楼。
谢培东也跟着下了楼。
“打开箱子。”一楼客厅内,方步亭紧盯着小李。
“是。”小李将皮箱放在地上,打开了箱盖。
皮箱里确实是程小云的衣服。
方步亭不宜降低身份翻看:“你刚才一直在办公室隔壁,我的房间?”
小李点了下头。
方步亭:“好轻的身手……都听到什么了?谁派你来的?”
“是夫人。”小李满脸无辜,“电话打到门卫室,我接的,夫人告诉了我衣服都放在哪里,叫我拿……不信,行长可以打电话问夫人……”
“为什么不走这边楼梯!”方步亭依然逼问。
小李:“夫人说了,不要惊动行长。”
方步亭慢慢望向了谢培东:“这个家里,我还能相信谁?”
“那就谁都不要相信。”谢培东望向小李,“先送我去警察局,再给夫人送衣服。”
谢培东已经走向客厅门,小李拉好了箱盖,拎着皮箱,兀自站在那里不敢动。
谢培东拿起了门口的雨伞:“这么大的雨,门外听不到我们谈话。”
推开门,风声雨声扑面而来,谢培东撑开雨伞独自走了出去。
“去吧。”方步亭不再看小李。
“是。”小李快步追了过去,顺手抄起了门口的一把雨伞,消失在门口。
方步亭茕茕孑立,望着门外的雨,又望向了茶几上的电话,走了过去,还是没有动那个电话,独自坐了下来。
车开往去警察局的路上,四面风雨,车内几乎看不见车外。
谢培东坐在后座,望着前面的小李:“以后任何事都要先报告行长,这个家,他说了算。”
“知道了。”
谢培东慢慢闭上了眼,突然又睁开了,望向小李:“是不是走错路了?”
小李:“听说那条路又倒了电线杆。”
谢培东坐直了身子:“听谁说?”
小李居然没有回答。
谢培东:“夫人怎么会给你打这个电话,叫你到她的卧室拿衣服?”
小李还是没有答话,开了一小段,把车停了。
谢培东紧盯着他!
那边的后座车门突然被拉开了,一个人坐了进来!
车门紧接着关上了,车又开动了。
身边那人拿下礼帽,伸过手来:“谢老!”
——是张月印!
何宅客厅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雨声如瀑。
“范主任!”何孝钰的声音已经很大了,依然显得这样微弱,“这么大的雨……”
门外廊檐下那个范主任收了伞,大声接道:“不能耽误了,何副校长等急了吧?”
院子里,两个工人还扛着人字梯,雨衣里抱着电话线站在暴雨中。
何孝钰:“叫他们快进来。”
梁经纶也走出了门外:“先到廊檐下来!”
两个工人从雨中走到了廊檐下。
梁经纶立刻看到了那双眼睛——白天跟他接头的人!
范主任安排道:“你们两个,王师傅进去拉线,小刘在外面接线。”
“快进来!”何孝钰让到门内。
那个范主任跺了跺脚,又甩了甩伞上的雨水,进去了。
王师傅脱了雨衣,也跺了跺脚,扛着人字梯、拎着电话线跟进去了。
梁经纶对何孝钰:“你陪他们,我在门外看着。雨大,关上门。”
“好。”何孝钰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那个小刘,人字梯还在肩上,只放下了电线,向梁经纶伸出了手:“梁经纶同志。”
梁经纶也伸出了手:“小刘同志。”
“我是1927年‘四一二政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共产党员!”谢培东对张月印从来没有如此激愤,脸一扭,望向了车窗外,“我的身份原来只对周副主席负责,去年才跟城工部交叉,你们却安插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司机在我身边对我进行监视,现在还来跟我谈什么复杂的政治背景,什么突发事件。张月印同志,我明确地回答城工部,我没有办法继续把方孟敖留在北平,更没有办法拖住蒋经国的什么‘孔雀东南飞’行动,请你转告刘云同志。”
窗外都是雨幕,车突然猛地撞了一下,谢培东和张月印都剧烈地一晃!
张月印一把扶住了谢培东,见小李还在猛打方向盘,大声呵斥:“怎么开的?!”
小李已经吓坏了:“对不起,张部长,倒了一棵树……”
“城工部明天就把他调走。”张月印还在扶着谢培东,“谢老,您自己安排一个司机。”
谢培东一抖手臂,抖掉了张月印的手:“我不是小孩,年轻也不是错误。方步亭那里我已经瞒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瞒了。我必须向国民党摊牌,让他们审讯方孟敖,然后安排他出国。城工部如果继续坚持意见,我请求报告周副主席。”
张月印也严肃起来:“谢老的意思,你现在只能按方步亭的意见办,不能执行城工部的意见?”
“停车!”谢培东突然叫道。
小李小心地将车停了。
谢培东望着张月印:“我的身份是北平分行的襄理,见曾可达我只能传达北平分行经理的意见。没有时间了,张月印同志,请你下车。”
张月印:“谢老,我今天传达的指示,关系到全国的解放战争,请您再慎重考虑一下。”
谢培东:“放心。没有了一个方孟敖,包括没有我谢培东,中国依然会解放。”
“那我就不说了。”张月印一推车门,下去了。
“雨伞!”小李在前座急忙拿起了雨伞。
车外连天的雨幕,已经不见了张月印。
“开车。”谢培东靠在后座,“到警察局后就说车撞了,耽误了时间。”
“是……”
“开快点儿!”谢培东闭上了眼。
大雨在这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整个北平警察局从大门到大院,所有警察都穿着雨衣,列队站在雨中。
方孟韦举着雨伞站在大门外。
孙朝忠举着一把更大的雨伞,罩着依然身着少将军服的曾可达也站在大门外。
显然已经等了很久,北平分行那辆奥斯汀终于来了,停在方孟韦面前。
方孟韦伸手拉开了后座车门,雨伞盖住了半个车顶。
孙朝忠罩着曾可达也走到了车旁。
雨伞罩着谢培东下了车。
不顾雨大,曾可达的手伸出了雨伞:“谢襄理,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
方孟韦半个身子挡住了曾可达,敲了一下车窗门。
小李摇开了车窗。
“半小时前就出来了,怎么开了这么久?”方孟韦大声问道。
小李:“雨大,车撞了一下,耽误了。”
方孟韦:“还能开吗?”
小李:“还能开。”
方孟韦:“不要等谢襄理了,给夫人送衣服去吧。”
“是。”小李在车内答道。
方孟韦不再说话,搀着谢培东径直向大楼走去,将曾可达撂在那里。
孙朝忠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的目光也盯向了他,慢慢接过雨伞:“回去再看一看预备干部局的纪律。建丰同志都是自己打伞,自己拿包。”举着伞,独自走了进去。
孙朝忠被撂在了雨中,但见门内门外,所有的警察一齐向曾可达敬礼。
曾可达一手举伞,一手还礼,望着前面那顶雨伞,走向了大楼的大门。
雨中,孙朝忠再看那辆奥斯汀时,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方孟韦没有进来。
孙朝忠也没有进来。
曾可达蹲在一个打开的柜前,找出一盒茶叶,又拿出了另一筒茶叶,接着拿出了好几筒茶叶,不禁感慨:“徐铁英喝茶还真讲究呀。有六(音:lu)安瓜片、君山银针、大红袍,还有不同产地的名茶,谢襄理喜欢喝哪一种?”
“白水就行。”谢培东在沙发上答道。
“还是喝茶吧。”曾可达拿起一筒茶,回头望向他,“庐山云雾,我们家乡的茶,怎么样?”
谢培东:“曾局长也喝吗?”
曾可达:“我不是什么局长,只是暂时署理几天。谢襄理喜欢,我陪你喝。”
谢培东:“新生活运动,还是不要坏了你们的纪律。”
曾可达把另外几筒茶叶放进了柜里,拿着那筒庐山云雾茶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朝两个杯子里都倒了茶叶,拿起热水瓶倒水:“新生活运动是一种精神,以茶待客也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端着两杯茶过来了,“谢襄理有好些年没有回江西了吧?”
“谢谢。”谢培东端起茶,揭开盖子,吹了吹,饮了一口,“是庐山的高山云雾,跟我去年在庐山喝的一样。”
“谢襄理去年去了庐山?”
谢培东:“中华民国的夏都,中央银行在那里也有别墅。”
“哦……可惜今年去不了了。”曾可达端起了茶杯,“不过,只要币制改革推行了,跟共产党在全国战场决战,我相信明年我们能在庐山见面。到国防部招待所,我请谢襄理;到中央银行别墅,谢襄理请我。我们喝新茶。”
“但愿吧。”谢培东放下了茶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辞呈,“这是我的辞呈,请曾督察先看看。”说着,递了过去。
“什么辞呈?”曾可达依然端着茶杯。
谢培东将辞呈摆到曾可达面前的茶几上:“徐铁英、党通局怀疑我是共产党,我必须先向北平分行和央行辞职,以便于你们调查。”
曾可达这才放下了茶杯,拿起那份辞呈,看了看,又放下了:“徐铁英这样说有证据吗?”
谢培东笑了一下:“有证据应该也不会给我看吧。”
曾可达望着谢培东:“没有证据,谢襄理何必急着辞职。币制改革刚开始,万事丛错。天津经济区,北平是重点,谢襄理这个时候辞职会不会把事情搞复杂了?”
谢培东:“徐铁英被撤职了,方孟敖被抓了,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不调查我,事情不是更复杂吗?”
曾可达有意沉默,深深地望着谢培东。
白天,徐铁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