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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克俊:“傅总司令从后门走了。”
曾可达急了:“国防部预备干部局……”
“不用说了。”王克俊打断了他,“你提的要求傅总司令命我向南京咨询了,方大队是陈纳德将军组建的空运队,专责给华北战区运输美援物资,建制和任命都不在华北“剿总”。预备干部局如果要调回这个大队须经美国合作总署同意。”
曾可达:“通过哪个部门能够去找美国合作总署?”
王克俊闪过一丝可怜的眼神:“蒋宋夫人。”
曾可达的眼中浮出了绝望。
王克俊看手表了。
曾可达慢慢敬了个礼:“谢谢王秘书长,我走了。”
南苑机场外,专供汽车进出的大铁门,岗亭,堡垒,戒备森严。
铁门两边是隔离机场的铁网,五步一人,拱卫机场。
曾可达的吉普在铁门外约十米处靠左停在路边。
吉普内,驾驶座上是王副官,曾可达坐在右边,后视镜能看见车后的路。
后视镜里,小吉普、中吉普驶来了。
曾可达推开车门,站在车旁。
驶来的小吉普,开车的方孟敖目光一闪,减速,将车停在右边路旁。
中吉普跟着刹车了。
方孟敖跳下了车,对中吉普驾驶座上的陈长武:“你们先进去,做飞行准备。”
“是。”中吉普向大铁门开去,车上的飞行员都看到了另一辆小吉普旁的曾可达。
方孟敖的小吉普里还坐着郭晋阳和另外三个飞行员,看着队长向曾可达走去。
握手,对视。
曾可达:“耽误你们十分钟。”
方孟敖:“好。”
曾可达没有松手,拉着方孟敖下了路,走到荒地中。
“半年了,我向你辞个行。”曾可达望着方孟敖。
“回南京?”方孟敖也望着他的眼。
曾可达:“‘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去哪里都不重要了。”
方孟敖:“还有什么重要?”
曾可达:“没有什么重要,就想问你几句话,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你愿意就告诉我。”
方孟敖:“请问吧。”
曾可达:“一开始我抓你,审问你,后来我们一起到了北平,一起共事。对我这个人你怎么看?”
方孟敖:“我的看法这么重要?”
曾可达:“对我很重要。”
方孟敖:“你是个专跟有钱人过不去的人。”
曾可达欣慰地笑了一下,沉默少顷,接着问道:“对经国先生你怎么看?”
方孟敖:“他只是个孝子。”
曾可达脸色黯然了,透过大门,望向机场。
——机场跑道上停着好几架C…46运输机。
曾可达收回了目光:“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方孟敖:“可以回答。”
曾可达:“7月6号,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我逼问你是不是共产党,你当时回答我就是共产党。现在,你还会这样回答我吗?”
方孟敖笑了一下:“你只要这样问,我还会这样答。”
曾可达:“你是不是共产党?”
方孟敖:“我就是共产党。”
曾可达笑了。
方孟敖也笑了。
两个人的笑声引来了铁门外警卫的目光,也引来了吉普车内那几个人的目光。
曾可达收了笑声,嘴角还留着笑容:“你真是共产党,猜我会不会再抓你一次?”
方孟敖:“我猜不到。”
“再见了。”曾可达伸出了手。
方孟敖也伸出了手:“再见。”
两只手紧紧地一握!
曾可达的吉普又停在了西山监狱大院内。
曾可达在车旁举目远望,监狱还是那个监狱,西山已经不是那个西山,树木凋零,落叶都没有了。
“曾督察请稍等一下。”
风很大,执行组长站在小吉普旁,对坐在里面的曾可达大声说道:“刚抓了几十个人,我们站长马上出来。”
曾可达望向院内。
一辆囚车后门洞开,保密局北平站那些人长发短发在风里忙乱。
曾可达:“你去忙吧。”
“是。”执行组长也忙乱去了。
曾可达望向了王副官。
王副官:“督察。”
曾可达望了他好一阵子:“你的履历里记录,你原来教过半年小学?”
王副官:“那是高中刚毕业的时候。”
曾可达:“预备干部局也解散了,你还是回去教书吧。”说着,抽出了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跟了我这么久,送给你留个纪念。”
“督察……”王副官伸出了手,心里却一阵慌乱,“我们不是还要回南京吗……”
曾可达将钢笔放到他的手中:“是。回南京后还要把所有的档案送到国防部。”
囚牢那边,王蒲忱出现了,顶着风,向这边走来。
曾可达又看了一眼王副官,见他还半紧半松地拿着那支钢笔,便帮他将钢笔插到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替他整了整衣领:“在车里等。”
曾可达下了车,王蒲忱迎了上来。
走进西山监狱站长密室,王蒲忱开了灯。
曾可达扫视着长桌上的电台、电话。
他的目光定住了。
电话机上依然贴着“二号专线”!
曾可达走了过去:“平时跟建丰同志联系,是这部电话吗?”
王蒲忱:“是。”
曾可达的手慢慢摸向了话筒。
王蒲忱:“已经停机了……”
“我知道。”曾可达的手依然按着话筒,目光却望向了墙壁高处的窗口。
那个曾经十分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奉化口音像是从话筒里,又像是从窗口外传了过来:
“现在,我们失败了……”
“我不晓得我们应该做什么……”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会再在一起工作……”
“我们以后可能就知道,将来各位应维持纪律,照顾好自己……”
曾可达眼睛里盈出了漠漠的泪光。
王蒲忱在他身后默默地掏出了烟。
“给我拨个专线。”曾可达依然背影对着王蒲忱。
王蒲忱将烟又慢慢放回了口袋:“哪个专线?”
曾可达:“总统府四组陈方主任。”
王蒲忱:“我们这里……”
“保密局各地一等站都能打总统专线。”曾可达倏地转过了身,“我以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和铁血救国会的名义,蒲忱同志,请你配合。”
王蒲忱:“可达同志,还是回到南京……”
“不要再给我说什么南京近还是月亮近了!”曾可达紧盯着他,“事关我们预备干部局和铁血救国会,事关经国先生,我要说的话将来会写进历史!希望你配合。”
王蒲忱又想了片刻:“好,我给你拨。”
拿起话筒,那边立刻通了。
王蒲忱:“我是保密局北平站,有紧要情况报告,请给我接总统府四组陈方主任。”
等了片刻,王蒲忱:“通了。”将电话一递。
曾可达接过电话。
那边传来了陈方的声音:“王站长吗?什么事情不打二组,打到四组来了……”
曾可达:“是我,芷公,我是曾可达。”
那边沉默了片刻:“是可达呀,怎么还在北平,有事不能回南京说吗?”
曾可达:“不能,芷公。”
那边,陈方也严肃了:“很重要吗?”
曾可达:“很重要。芷公,我们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很快就会写进历史。您负责总统府的文稿文案,我今天说的话能够见证经国局长,也能够见证我们党国失败的根源。同是江西人,文山公说过‘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请您记下我的话……”
“曾可达!”话筒里立刻传来陈方冷峻的声音,“我只是总统府一个小小的秘书,写不了什么历史,也没有义务为你们整理什么讲话稿。还有,今后不要再以什么同乡的名义往这里打电话,请自重。”
那边搁话筒的声音很大,坐在门边的王蒲忱都能听到。
王蒲忱关注地望着曾可达的背影。
曾可达轻轻地搁了电话,慢慢转了身。
王蒲忱站起了,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江西人比话筒那边那个江西人要了不起。
王蒲忱:“还要不要打别的电话?”
“不要了。没有谁再值得我打电话。”曾可达走到了门边,走到王蒲忱面前站住了,“我写了一封信,见到建丰同志,请你转交。”
曾可达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王蒲忱。
王蒲忱机敏地察觉到了曾可达的异样,没有接信:“回南京吧,到国防部交了差去杭州,听说建丰同志在那里。”
曾可达手中的信依然停在王蒲忱面前:“不见面了,见了面徒增悲伤。这封信我是仿五言诗体写的……”
说到这里,曾可达竟露出一丝羞涩:“诗以言志,可惜平时没有好好学习,写的不成样子。给了建丰同志跟他说一声,请懂诗的先生帮我改改。”
王蒲忱怔怔地接过了信封。
曾可达:“我知道怎么走,不要送了。”
很快,曾可达便出了门。
王蒲忱看见门外的曾可达倏地拔出了枪!
王蒲忱站在屋里,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门外,走廊里,枪声回荡,曾可达的身躯重重地倒在水泥地上!
1948年12月13日,东北野战军占领了北平城外的宛平、丰台,12月14日进至北平香山,直逼南苑机场,傅作义北平守军南撤之路被彻底阻断……
第92章秘密协商
南苑机场,炮声在西南方数公里处怒吼,机场仿佛都在颤动。
一架飞机在南方高空盘旋,不敢降落,转而向东。
机场大坪,小吉普、中吉普、警卫大卡车,北平警备司令部宪兵、中央军第四兵团警卫营、第九兵团警卫营,数百人在跑道外围警戒。
王蒲忱站在警卫旁,孙朝忠站在警卫旁,听着炮声,望着天空。
跑道旁,王克俊、李文、石觉,还有随侍副官、贴身警卫,一个个都在望着天空。
飞机从东方天际出现了,带着颤抖,开始降落。
飞机颤颤悠悠,在跑道着陆,向王克俊、李文、石觉一行人滑来。
炮声中,飞机停住了,一架舷梯仓皇地推下飞机。
王克俊、李文、石觉向飞机迎去。
机舱门开了,一个四星上将走出了舱门。
1948年12月15日,蒋介石派徐永昌飞赴北平与傅作义紧急密商……
三辆小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