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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铁英也一言不发,“配合”着曾可达坐在那里,静观他下一步的行动。
方孟敖则是另一种静观,他早就不相信国民党会有什么真实行动反对内部的贪腐了,这时更是默默地坐着,看他们下面怎么做戏。
扬子公司那个孔副主任终于不耐烦了,这时将手铐一扯,扯醒了那个趴在桌上已经睡着的女人。
那女人在梦中被扯醒,嘴边还挂着口水便嚷道:“要死了!”睁开了眼发现手铐仍然戴着更是嚷道,“怎么还不给我们解手铐?”
“安静!”那孔副主任喝住了她,接着望了一眼方孟敖,又转望向曾可达,“你们两个,到底哪个是代表国防部负责的?南京方面的指示你们也听到了,什么五人小组都解散了,谁给你们的权力还不放我们走?”
曾可达望也不望他们,却把目光转望向方孟敖,笑着说道:“他在责问我们。方大队长,你说放他们还是不放他们?”
方孟敖是第一次看到曾可达如此将自己和他这么紧密地连在一起说话,俨然自己和他就是一个阵营的,笑了一下,答道:“我现在就是想放他们,也放不了了。”
曾可达:“为什么?”
方孟敖:“没有手铐钥匙了。”
曾可达最受不了的就是方孟敖这种桀骜不驯的做派,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却又不能对方孟敖发作,转望向那个孔副主任:“那你们就只有等了。等到北平分行的人来了,看他们能不能给你们解开手铐。”
方孟韦回到家里大院时天已大亮了,除了大门内那个看门的男仆,院子里静悄悄的,平时清晨该来打扫院子的人一个也不见,好像是有人交代,都回避了。
方孟韦带着预感望了开门那男仆一眼。
那男仆将头微微低下。
方孟韦似乎明白了什么,轻步向洋楼一层客厅走去。
突然,他站住了,愣在那里。
一层客厅传来女人的低唱: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是程小云在唱!
方孟韦的脸立刻变了,接着咳嗽了一声,站在那里等歌声消失。
一层客厅里,听到咳嗽声传来,站在餐桌旁低唱的程小云也立刻变了脸色,硬生生地将下一句咽了回去,略显惊慌的眼飞快地瞥了一下门外,又望向闭眼静坐在餐桌旁的方步亭。
“唱,接着唱吧。”方步亭没有睁眼。
程小云低声说道:“孟韦回来了……”
“我知道。唱吧。”方步亭仍然没有睁眼。
程小云:“我还是避一避吧。”
“坐下。”方步亭睁开了眼,“那就我来唱,你听。”
程小云从来没见方步亭这般模样,想了想,大着胆子坐下了。
方孟韦见低唱声消失了,这才又举步向客厅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一层客厅里传来的竟是父亲的歌声: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方孟韦从父亲的歌声里听出了孤独和苍凉,他不再犹豫,快步向客厅走去。
顾维钧宅邸会议室。
“报告。”曾可达的副官出现在门口,“北平分行的人来了。”
曾可达的目光立刻望向门外,眼睛的余光仍不忘兼顾方孟敖的反应。
方孟敖果然有了反应。他原本抽着烟既不看门外也不看曾可达,但王牌飞行员眼观六路、目光敏锐,这时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人——谢培东!他原以为来的是崔中石,或许像前天一样,他的父亲也会来,却没想到来的竟是他一直感情深厚的姑爹。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下意识站了起来。
徐铁英是先看到了崔中石,接着看到了站在崔中石身旁的谢培东。他显然知道这个人在方步亭那里比崔中石的分量更重,立刻露出了一丝笑容,也跟着站了起来。
曾可达也跟着慢慢站起来,他也发现了站在崔中石身旁的那个人,尤其从方孟敖还有徐铁英的态度中他猜到了这个人就是曾经在资料中见过的那个北平分行仅次于方步亭的谢培东,方孟敖的姑爹。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曾可达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面孔这时温和了下来,同时换了一副相对客气的语调对门外的副官:“请他们进来吧,在秘书席再摆一把椅子。”说到这里有意望了一眼方孟敖。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
方孟韦站在餐桌前,不望父亲,更不望程小云,只是沉默着。
程小云又要站起来。
“坐下。”方步亭又叫住了她,抬头望向小儿子,“帮你大哥给北平的师生市民争到了一千吨粮食,自己也该吃早餐了。看看,全是我们无锡老家的小吃。”
“谁做的?姑爹吗?”方孟韦瓮声瓮气地问道。
“除了你姑爹,别人做的你就不吃了吗?”方步亭今天态度十分反常。
方孟韦一怔,默在那里。
方步亭放缓了声调:“你姑爹陪崔中石去接受曾可达和你大哥问话了。”
“什么?”方孟韦一惊,睁大了眼问道。
顾维钧宅邸会议室。
曾可达的副官把崔中石和谢培东领到了平时开会的记录席,也就是曾可达所说的秘书席。那里原来就有一把椅子,这时那副官又搬过来一把椅子,把两把椅子摆好了。
“二位请坐吧。”曾可达站在那里远远地手一伸,接着又转过头来,望了一眼徐铁英,又望了一眼方孟敖,“徐局长,方大队长都请坐吧。”
曾可达坐下了。
徐铁英也坐下了。
方孟敖却依然站在那里。
“方大队长怎么不坐?”曾可达又望向方孟敖,发现他双目炯炯,注目礼般望着对面,便又回头看去。
谢培东和崔中石依然站在椅子前,都没有坐下。
曾可达:“二位都请坐吧。你们不坐,方大队长也不好坐呀。”
谢培东向崔中石一伸手:“坐吧。”
二人坐下了。
方孟敖依然站在那里。
曾可达:“方大队长为什么还不坐?”
方孟敖:“我想站一站,可不可以?”
曾可达见方孟敖嘴角挂着笑,眼睛却闪着亮直望自己,不禁一怔,接着也只得佯笑一下:“当然可以。”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
“你回房间吧。”方步亭这时望向程小云,“我有话要跟孟韦说。”
程小云慢慢站起来。
“慢,小妈……”方孟韦突然叫住了程小云,而且称呼她“小妈”了。
方步亭一怔。
程小云也一怔。
二人互望了一眼,同时又都望向方孟韦。
“您……请坐吧。”方孟韦两目低垂,话显然是对程小云说的。
程小云又望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目示她坐下。
程小云又慢慢坐下了。
方孟韦抬起了眼:“这个党国迟早要断送在自己人手里。小妈,我爸今后就要靠您照顾了。”
“胡说什么!”方步亭这才明白这个小儿子性情大发,不知要干出什么事了。
方孟韦:“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胡说?爸,您给这个党国卖了二十年的命,替他们筹了多少钱,又赚了多少钱。现在人家父子为了打仗,不敢拿自己的国舅和皇亲开刀,倒要拿您开刀了。最可恨的是还利用大哥来打您!什么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全是拿来说别人的。他们这套做法,不要说大哥投靠共产党,逼急了,我也投靠共产党!”
“住口!住口!住口!”方步亭拍着桌子一连说了三个住口,已然在那里喘气。
“不要急,您千万不要急。”程小云连忙扶住了他,替他抚着背,“孟韦是说气话,在外面他还是会谨慎的……”
方孟韦:“什么谨慎?我爸一生谨慎,民国二十六年为了把他们的财产运到重庆,家都毁了,他们现在会念及这些吗?什么国产、党产、私产,在他们那里从来就没有分清楚过。现在过不了共产党这一关了,就拿我爸做替罪羊!”说到这里他已经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方步亭这一声喊得已然没有了气力。
“顾大使宅邸,会会曾可达去!”方孟韦答着已经走出了客厅大门。
顾维钧宅邸会议室。
“前天。”曾可达双手搭臂放在会议桌上,以这个看似亲和的态度展开了问话,“也是在这里,崔副主任对五人小组说,央行给军方的拨款还有给民食调配委员会的借款属于最高机密,没有中央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不能向别人公开。当时五人小组便问不下去了。可就在昨天晚上,你们央行的拨款和借款出现问题了。负责给军方供应的物资和负责给北平市调配的物资居然都是一家公司在操作。这也就算了。可这家公司拿了物资管理委员会的拨款和民食调配委员会的借款,却没有给军方和北平市供应物资,以致出现了国军第四兵团和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争抢一车粮食的恶劣事件!现在这家公司押运粮食的人在这里,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主管的副主任在这里,国军第四兵团管军需的处长也在这里。到底是央行北平分行没有把给军方的拨款拨过去,还是没有把给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的借款拨过去?或者是央行北平分行把拨款和借款都拨给了有关部门,而有关部门却没有把钱用在购买物资上?再或者是有关部门把钱都给了这家公司,这家公司却无视党国大局,拿了钱不供应物资?崔副主任,前天你在接受五人小组问话的时候也曾经说过,这些拨款和借款都是你在经手,这些账也都是你在经手。你今天就回答我以上的几个问题,顺便告诉你一句,这几个问题都不属于什么最高机密。还有,五人小组虽然解散了,代表国防部驻北平的经济稽查大队没有解散。我和方大队长奉南京方面的指示,都有权力就这些问题继续调查,而且一定要调查到底。对不起,我还忘记重点交代了。北平的这个经济案子不只国防部在查,徐局长也奉了命令代表中央党员通讯局配合调查,北平市警察局有权力也有义务配合审问并抓捕涉案人员。徐局长,你是不是也说几句?”
徐铁英凝重地点了点头:“该说的曾督察都说了。我们是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