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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至德走了过来,解释道:“虽然黄沙薄了一些,可是国库里的情况,太子殿下,你也大约听说了一些。”
李威摇了摇头,看着大街两边黑压压的百姓,只不过大多数衣服褴褛,还有许多灾民。本来是要驱逐出去的,让李威制止了。他说道:“戴相公,父皇说祭祀是要心诚的。如果是商纣夏桀在世,纵然献给上天再丰厚的祭祀,上天也不会领情的。”
“太子此言正是。”
“其实孤恨不能将这些黄沙都要略去,省下经济,多救助一些灾民。”李威这句话都是出自内心。不知道有没有神灵,如果有,宇宙之大,地球上生灵在宇宙里沧海一粟都算不上,更不要说人类了。谁会在意长安城中的小小的祭祀?但不敢说,更知道不能将这黄沙略去,毕竟再节约,有些礼制还必须要遵守的。
人群中就有人问道:“太子刚才说了什么?”
长安大街很宽,人群很多,可隔着士兵,离李威距离还略略有些远。李威话音又不大,即使是近处的百姓,也未必听得真切。不过总有一些人耳朵好,听了进去。
于是迅速传播开来。
戴至德说道:“太子此言极是。相信上天有浩生之德,一定能看到太子的仁爱之心。”
李威不置与否,登上銮驾,忽然人群传来一阵阵欢呼:“太子仁爱,天佑大唐。”
欢声象海上的波浪,渐渐行远,却更加雷动起来。
李威却在心里想,这不是欢呼,是在将我往火坑里又推了一步。不过眼睛里还是有些湿湿的,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銮驾中。
车驾东行。
出了东城门,经过大兴苑,渐渐就到了郊外。
在城中看了感到震撼,到城外更是震撼,无数百姓东一群,西一堆,面黄饥瘦。时不时还能看到一堆堆新坟,在干燥的春土上,格外的刺眼。还好,李治没有为了功绩隐饰,进行驱逐,在郊外搭了一个个粥棚。
可是效果嘛,看到那一堆堆新坟就知道了。
所有大臣皆不吭声,大队沉默而行。
忽然不远处传出一阵哭声,李威头伸出车外,看到三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及一个妇人伏在地上哭泣。样子很可怜。情况他知道,可看不到罢了,看到了终是不忍。于是又说道:“停下。”
只好又停了下来,李威走了过去,看到地上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身格魁梧,不过与几个活人一样,只剩下皮包骨头。大约是饿死的。旁边还有许多灾民,只是天天看到死人,都麻木了,看着孤儿寡母在泣哭,都没有反应。
顺手问了一个旁边的老者:“老伯,请问这家大郎是如何去世的?”
“臣拜见太子,”老者参拜完了,又说道:“他是臣民一个村子的,旱得没有办法,携家带小的,来京城乞食,本来他长得高大,饭量大,只是不忍见孩子挨饿,每天将分来的粥给孩子吃,于是人也倒下了。一个老好人哪,可是老天却不长眼睛。”
李威心中可不象百姓传言的那样,大仁大爱。国家,他连能不能平安活下去,都未必知道了,谈什么国家?民族,他自己儿身上也许就流淌着三分之一鲜卑人的血脉,当然,灵魂也许是纯正汉族的。可后世的汉族,还能找出真正纯正华夏的血脉吗?
但他心肠总是不坏,这等凄惨的景象,也打动他柔软的内心。
站立了好一会儿说道:“来人哪,替他们将去者下葬,再将他们母子安排到皇庄里面。”
男人都死了,一个妇道人家,再拖上三四个半大的孩子,怎么能活下去?
皇庄就是皇家的庄园,唐朝的土地除了各大地主手中的土地外,还有分赏给功臣勋贵的土地,要么剩下的就是永业田,名义是百姓的,实际上是国家的。另外就是皇庄与官庄。皇庄不但在长安,在洛阳、太原各地都有,这是属于皇族土地。官庄分布更广,遍布全国,是属于朝廷土地。
进入皇庄未必就有快乐的日子,但比在这郊外等死好。
戴至德又低声说道:“一家人好办,可城外的百姓太多了。”
“孤知道,但看到了都坐视不管,又谈何诚心?”
一句话让戴至德无言以对。
这个要求不算难办,立即来人安排了。妇人听了千恩万谢,附近老百姓立即伏下一大片,口中喃喃道:“仁太子啊。”
李威摇头,说道:“你们全部起来吧。孤承受不起,以后更不要说孤仁爱了。你们在喝稀粥,连命都保不住,孤在东宫却是每天不离鱼肉,身体服侍的人不知凡几,怎敢称仁。”
“太子,我们这些黎民百姓怎敢与太子相比?”
“你们是人,孤也是人,总之,看到你们的情形,孤很惭愧,不要说孤仁爱!”说完了,一转身立即上车。这时百姓很淳朴的,可越淳朴,越让他心里不安。
车驾到了籍田坛,诸臣排好位置,设耕位,列耕具。设牺樽象樽于坛上祭神农氏,再设币篚于坛,斋郎执樽、坫、洗、篚、幂升坛于位,谒者引光禄卿诣厨视濯溉,赞引引御史诣厨省馔肯,太官令帅者以鸾刀割牲,祝史以豆取毛血。
仪式冗长。从李威到达籍田坛起就开始举行,行宫稍作休息,这才是开始的仪式。然后下半夜从未明三刻起,又很早就再次举行仪式,这一次仪式更复杂。
礼乐响起,太常卿前奏再拜,李威象个木头人一样,再拜。然后百官再拜,引李威就望瘗位,不过正中的瘗位,也就是祭礼的正前方,是空设的,毕竟不是皇帝本人,李威只坐在旁侧。又是一番礼仪,才开始真正的耕籍之礼。
籍田礼是祭祀,也是统治者一个姿态,当然要请一些遗老观礼。这一次同样不例外,不但有遗老,还有一些百姓与灾民。看到李威走到田间,一起再次欢呼。
其实亲躬也是走一个过场,古礼是皇帝九推,但害怕皇帝有闪失,让礼官又改成了三推,就是犁头在地里拱那个三下,好了,皇帝亲耕了。
但听到远近的欢呼声,李威却觉得有些心痛了。
拱了三下,执耒者与侍者过来接管耕犁与耕马。
但李威忽然挥了一下鞭子,说道:“父皇曾经说,朕以身率下,自当过之,恨不终千亩耳。今天大旱,朝廷不惜破费钱财,甚至这些钱财可以救活成百上千的百姓。孤仅走一个过场,何谓心诚!各位勿得拦孤!”
礼官傻眼了,太子一贯很沉稳的,怎么出现了这个变化?
李威地扶着犁柄,又挥了一下鞭子,耕马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继续在向前吃力地背着犁头奔驰着。
看着李威瘦削的身影,在晨光中笨拙地持着犁柄,忽然场中一片寂静,有些人眼中都露出一些晶莹。
第二十八章曲辕犁出国老心折
“太子,不可啊。”礼官才反应过来,扑到李威身前,说道:“太子,后面还有王公,诸卿,你让他们如何处之?”
按照制度,天子三推,三公诸王五推,尚书诸卿九推。
但这一回阻拦也迟了,李威推了几百下,都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数了。就算是三百下五百下吧,难道三公诸王要推那么八百下九百下,诸卿再推一千几百下,那么一天推来推去,也别想完成仪式了。
李威这才清醒过来。
看到大家对他的期盼,灾民的无助,发了一下疯。却已破坏了祭祀。父亲李治是说过那句话的,但只是说一说,并没有真的耕千亩之地。
“孤错了,”犯了错误就承认,这是李威两世的好品行。
岂止是错了,本来时间仓促,祭祀就操办得不规范,再来这一出,所有礼官都感到头痛了。接下来怎么办?
李威坐在田埂上喘着气,这个长直辕犁起土太费力了,还是后世的江东曲辕犁好啊。这个犁自晚唐出现后,因为设计科学,基本完整如初地一直保留到后世。
他眼睛忽然一亮,曲辕犁啊!
自己虽然没有替灾民做多少实质性的事,甚至这两次祭祀使得朝廷国库再次收紧,可这个曲辕犁将会造福许多农民。也是一种补偿吧。
叫了起来:“拿纸笔来。”
戴至德走到他身边,问道:“殿下,你要纸笔做什么?”
眉头直皱,太子心是好的,用意更是好的,这让他欣慰,可刚才太冲动了。
“犁啊。”
“什么犁啊?”
“就是耒耜啊,”犁字出现了,可大家还不太熟悉。
“太子,接下来要到三公诸王了……”
“不是,新式样耒耜,比这种耒耜省许多力量。”
戴至德忽信忽疑,如果李威讲论经义,特别是三本礼经,戴至德会相信。写出好的诗或者诗余,也会相信。毕竟太子还是有才华的,又是自小经受教育,自己本身又很刻苦。但这个农具,太子可是一次都没有摸过。
但还是让人拿来纸笔。
曲辕犁并不复杂,细分起来也不过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十一个部件组成的。而且这时候也出现了蔚犁与粗制的长曲辕犁。
但戴至德对这玩意儿也不懂,只是隐隐感到会很灵活,将工部、司农寺、将作监官员一起喊过来。这里面真有内行的人,看到图案后,不由连声夸赞。不过到底效果如何,大家不得而知,一个性急的导(应当是上道下禾,打不出)监事说道:“要不要喊人将它制出来,试试。”
反正礼官让李威弄了这一出,一个个正在头痛商议。左右也是等,说不定这个新犁起到好的效果,却能化凶为吉。
“此言正合孤意。”李威说道。
这时候正值春耕,在座的都是唐朝的大佬,让他们亲眼看到效果,推广会很快。自己总算是办了一件实事了。
戴至德想了一下,这个应当不违反祭祀禁违。于是吩咐人下去立即制作。其实速度很快,附近就是皇庄,里面有一些木工,犁铧将就着长直辕犁的犁铧,稍改一下就可以用了。但还是有些大臣从来没有摸过农具,对这个新犁意义没有大明白。
犁飞快地制好,送了过来。
李威又说道:“还是孤来吧。”
戴至德说道:“太子,你还要推?”
怎么听得这到别扭呢?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