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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醉了狗醉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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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仪式的哀乐贴着焦热的大地流淌去渺渺中,油亮油亮的孙仲来的灵柩被抱上煞白的花儿饰托的灵车,呼啸而去。台上台下,有声无声的悲咽汇成无垠的悲痛之海,刘义校村妇式的痛悼长歌犹如一叶落难汪洋的小舟飘摇在浪尖波谷。
    孙妇人是被拖上一辆灰绿的车提前离去的。她不走,她要等开会去或是散步去的丈夫归来。她醒来后就要摔碎这个油亮乌黑的匣子,她不愿要这个小小的匣子。她看到了,丈夫魁梧的身影就在院子里,是在侍弄他心爱的五色月季花儿;她猜到了,丈夫就在校长办公室里,在翻阅报纸,啜着茶;她想起来了,丈夫是陪沈镇长去了城里,这正在筵席上,可少喝点啊,你胃不好……她要等一等,等到黄昏时丈夫归来,再一起回老家,她觉得这个学校对自己没好处,她无论如何要把回来的丈夫拖着走,哪怕他又打又骂……那些被她骂作不讲仁道的领导们、亲戚们,硬拉她走,她恨他们,恨得撕心裂肺,自己不就是和马校长的老婆动了回口舌吗?为此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甭赶走,自己也是要走的,和丈夫一道离开这个事非的地方,回家种地去。没有地是能向村里要的,村书记就是娘家门上的亲叔伯弟弟,他一定会可怜这个姐姐的……
    她被硬拖硬拽地拉到车上,被几个无情的亲戚死拽着,她只得狂喊:“俺下去,俺得等他回来一块走!”车开出校门,她耗尽了体力,瘫软在车上,朝着隆隆关闭的学校大铁门哀绝地呻唤:“你快回家啊!俺在家里等着你,你快回去啊――”
    她终于被她不能认可的事实卷去。
    开完追悼会回到办公室的老师们,耳边脱不去孙妇人的悲歌,眼前挥不去那个油亮的匣子。王业坤道:“为孙书记弹一曲送行吧。”马晓取下三弦琴,紧咬着牙关沉沉地想着什么,轻轻拂去琴上的尘灰与蛛丝,一曲《喜洋洋》回环叠复的明快节律跳出他的指端恣意飘洒开来。“嘭”地一声,是王业坤把一摞书猛摔到桌子上,仇情怒火泄出:“乐什么狗屁祸!”嘎然而止的琴声被粗粗细细的喘息替代,被伏在欧阳绛梅肩头的叶梦那嘤嘤抽咽替代。马晓表情毫无变化地塑在那里,欧阳绛梅厉声道:“弹下去!”女中音的凄婉狠得带了钩,“应该让孙书记高高兴兴地走!”大家齐刷刷地向她望去,她甩甩齐耳散发,沉浑地道:“孙书记死去,对他来说并非不是一件好事,他得到了解脱,永远的解脱。生命痛苦,何必死抓着它不放呢?放弃了生命就得到了永远的安然,何苦让自己伴生命留在苦海里挣扎呢?孙书记得到了永远的平安与幸福,他自己应该高兴,我们为什么不替他高兴呢?”大家以学道的虔诚听下去,她用镜片下泛出的蓝莹莹的目光扫大家一眼,“人苦就苦在这具臭皮囊上,它需要千辛万苦地谋取酒、色、财、气来滋养。抛却去臭皮囊这个灵魂的枷索,就只有一个永远超然的灵魂了。孙书记不是永远活在我们记忆里吗?……孙书记的死赐福给了还未超然而去的人,给了他妻子儿女福,给了我们福。《马太福音》中说,哀恸的人有了福,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怜恤的人有了福,因为他们必蒙怜恤。我们都抛却世俗的愚昧,为孙书记高兴,也感激他给我们无边洪福吧。”深沉平缓的说教震荡开了愚人们冥顽的心扉,把大家带到了一个空灵祥和的自在国里,她袅袅的余音在办公室里萦萦绕绕地消散尽,大家的灵魂方回转到臭皮囊中。王业坤释然长吁一口气,幽幽地道:“但愿孙书记高兴地脱离这个苦海吧。”
    “怎么会不高兴呢?也许孙书记正在永远是愉悦的天国途中。”
    “真地去天国了吗?”
    “也许是真的,因为孙书记在当今算是好人吧。”
    “不信天主的人是去不了天国的。”
    “哪就让我们都默默地为孙书记祈求吧,也许天主会破例的,也许会的……”欧阳绛梅也怅然了,“要不就祝愿他在炼狱中等着升迁吧,我相信,我们国人的熬功比任何种族都优秀,只要天主也搞论资排辈,孙书记还是进天国有望的。”
    死死地端着一本诗集似是置身事外的冯升平冷冷地掷来一句:“孙书记会拔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拔上天去的!”
    这段对答转转回回,把大家的心一会儿吊上去,一会儿放下来,大家正为国人有熬功而欣喜,正为拔着头发上天而忧虑,欧阳绛梅冷不丁切齿怒言:“当然,象很多人只能被恶鬼引入冰封水积毒蛇横行的十八层地狱!”大家听得寒彻肌骨,胆小的人冷汗津津了。
    马晓又把《喜洋洋》弹来,大家听来没了一点喜庆味儿,却如落叶飘零,小河呜咽,北风涤荡,火山迸发。换支曲子亦如此,再换支曲子还是如此不更,断断续续的应欢快、应平静、应婉转、应悲切的调子组成了格调如一的凄恸大乐章,如挽不住的狂风,止不住的恶梦奔泻开来……
    旋律里忽和上另一支曲子——
    小二妞哟——,去打狗哟——,后峪碰上小放牛,小二妞妞往前凑,好哥哥呀——,你帮俺解带挠个够,快来——,妹妹知道你笋儿嫩,妹的苞儿会轻轻收……

    第九章
    第九章
    一
    赵元伦不懈地追求获得了丰硕回报,终于圆了主宰中心中学这个梦里追寻千百度的夙愿。面对百废待兴的局面,他踌躇满志,乘着正盛的雄心要开创一段辉煌了。
    宣布他上任中心中学校长的全校教职工大会,在王大胡子的坐镇下召开,虽没想象的那么隆重,瞄一眼台下济济一堂的七八十整齐的老师,他的满足充盈在每一根神经。王大胡子大骂过有的人把学校搞成烂摊子一走了之,小骂过有的小人物不知天高地厚,又离谱走辙地讲罢自己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的英雄史,赵元伦开始了就职演说。他平易近人的姿态一反王大胡子的官腔,拉家常一样道出了施政方针:一不大吃大喝,节约每一分钱办学、为老师们谋福利;二不喜欢打一派拉一帮的小人作风,自己不搞小宗派、立山头、图报复、泄私愤,希望大家也如此;三不喜欢拍马溜须。
    他避开老师们听腻听烦的为党、为国、为人民的玄虚大道理,单选了这些小问题讲来,让老师们如久历寒流一时浴在春风中,年长的老师两眼浑浊看不出大反应,年轻老师们明澈的眸子里分明闪烁着激动兴奋的光彩,老师们发自内心的真诚掌声经久不息。
    赵元伦与老师们的谈话交心开始了。现已做了医院临时工的妇人,为配合他繁忙的工作请了假忙在厨房中,炸炒煸爆忙得不已乐乎。他每天下午都请一个或几个老师来家吃他自己的酒,捎酒带肴来的老师们,一定招致一顿不留情的训斥,得到下不为例的忠告。只要是烟民,受了酒饭招待后还有两包中档烟的收获。赵元伦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香烟,卷烟厂的表弟时不时地给他送来成箱的烟,大家不帮着抽就会霉掉。老师们大多是好请的,个别不识抬举难请的人,他会专派人一定请到,这酒不由得你不喝。不喝马成祥酒的杨泉生也不想凑这一任校长的热闹,但还是接受了教训带上礼物应邀。
    难请的第一个是王业坤。应该说他们是老关系了,赵元伦在会山中学任教导处副主任,王业坤就是一位语文骨干教师,那时赵元伦负责教师的坐班考评工作,王业坤作为一个校驻地村的民办教师,得空便跑到地里干上一阵,为此两人没少闹出不愉快。赵元伦上任伊始,程立达就给他吹风,反复例证王业坤一定是给他拉倒车的,要他先把这人整一整杀鸡骇猴。这不需要提醒,他十分了解这个难缠的角色,感慨道:“王业坤嘴里少漏风,老师们事情就稀松。”王业坤对几次邀请都以各种正当理由谢绝,从心底里不想喝这酒。以前的芥蒂不说,不久前在孙仲来家的不快应说是他们两人谁都不会忘记的,他怎能有心情如约呢?这天下午,赵元伦好不容易把王业坤请来,拿出了最高档次招待。王业坤以二十七元半的补贴维持家计,看着奢侈铺张的席面加上心存的隔膜,坐立不安。赵元伦洞悉客人的情绪,殷勤地让酒,随和地谈话,大度的神态一会儿就让王业坤心境平和下来。直到酒喝罢饭吃饱,赵元伦才随和地扯来学校当前的管理,谈到坐班的问题,是诚恳地征求意见。针对前一段教师工作的松散,赵元伦想再拿出坐班制这个法宝,今天非把王业坤请来不可,主要问题就是做这个一贯敌对做班制的人的工作,在施政之初尽量避免不愉快。
    王业坤喝得晕晕乎乎,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先从老师的工作热情与业务水平说,一个热心教育得人,又有较高的业务水平,无论什么制度他都能教出好成绩。有人走着路吃着饭都想着怎么把课上好,而有的人盯在办公室里也不会负责任地备课,也就是说,坐班不是干好教学工作的关键,一个毫无工作热情又水平极差的人把他成天圈在教室里与学生同吃同睡也不出成绩。”赵元伦定定地瞪眼看着他,他继续说:“再从工作的对象说,老师和产业工人的工作有着本质区别,工人必须在机器边或工作面上,这样才能工作,而老师的工作对象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都具备独立的思维,不同的个性特点,需要对每个学生选取适当的机会教育,绝对地卡定上下班时间对教学工作无益。也就是说,从时间上卡不是管理老师的好方法。”
    “那怎么管理?”
    “想法提高老师的工作热情。”
    赵元伦不再问,一口接一口地吸烟,苦苦地思索怎样才能把老师拢在办公室里把他们的心拢到教学上,这是他由来已久的困惑,当然也是每一个教育管理者的困惑。
    被单独请来的高会计不是那么自然随和,他带来美酒佳肴,神情似猪八戒一进高老庄,恭敬得失了分寸。酒罢的当天晚上他又扛来整箱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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