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了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心中的爱情,就要在最为幸福的瞬间——
没有什么永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祈祷着永远。比起最终要来的结束,人们总是期望着不会改变的永远。
德兵卫和阿初,也是这样才获得了永远。
“但是……好恐怖。如果他对我说我并非必不可少的话。”
我看着她潸然泪下的样子,胸口像要裂开般的疼痛。
朱里的永远与幸福,都随着松本的死消失了。
她凝视着我,淡淡地笑了。
喀嚓一声,发丝落下。
我和心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里微笑着剪断了自己的头发。那漆黑的,仿佛带着湿气的头发——美丽的头发——女孩子视做生命的头发——像蛇一样蜷缩着散落在地板上。
“和……手上系着的红手帕,是想给我一个证明……为了不给我带来麻烦,他一个人死去了……因为我的原因,他被人威胁,遇到了悲惨的事……一定难以忍受吧……所以……他给我留下了证明……”
喀嚓。
喀嚓。
剪刀不停地剪断她的头发。
“朱里!住手!”
看着想冲过去阻止她的心叶学长,她明朗地说道:
“井上同学,多亏你证明了和的心意,才让我消除了所有的不安,能够平静地到和的世界去。到了那,我要向和道歉,我不该让他一个人死去,那一定很可怕吧。”
“!”
心叶学长的脸上露出了惊惶无比的表情。
自己“想象”的推断居然会促使朱里下定死亡的决心,这或许让他太过震惊吧。他的脸色渐渐苍白,瞳中流露出焦躁和后悔之意。虽然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成熟,心叶学长毕竟和我一样只是个高兴生而已。
在听到这番言语后,会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沉重的餐具橱忽然摇晃起来。
一直蜷缩着身体默默哭泣的三上,正奋力拖着禁锢着自己的锁链想向这边走过来。
同时,他将满是血泪的脸转向朱里,以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的声音道:
“请,请不要死……老师……对不起,对不起,请您无论如何住手……”
这是犯下了罪行的三上发自内心的恳求。
已经有两个人死去了。三上也许希望不再有任何人为此而死掉了吧。他全身都趴在地板上,仍然想要继续爬行。他的眼中闪着惊人的光芒,被锁住的手脚已经被磨得发肿,渗出了鲜血。
朱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无力地看着三上。
我喉咙颤抖着,热血冲上大脑,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朱里!你还不能死!因为——因为,你还有未完的事啊!”
朱里转过头来。
“未完的事……?”
我连忙向她的方向踏近了一步。
心叶似乎松了口气,也看着我。而我其实也对自己的莽撞有些惊讶——
“没错!”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就在目光扫到朱里似乎要将剪刀举向自己喉咙的瞬间,我凝视着她断言道:
“就是朱里你没有好好的生活下去!”
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朱里湿润的眼瞳困惑地闪动着。
我强忍住浑身的颤抖,又向前一步。
“因为活着太痛苦而选择轻松地死去——这种人生根本没有意义!独自死去的松本也太轻率了!为什么朱里要对他道歉?无论是松本还是德兵卫和阿初,这么简单就去死实在是太轻率了!”
虽然朱里所憧憬的,由死亡而得到永远的恋人们也让我有些感慨。
和喜欢的人一起的话,死亡也许也并不那么恐怖。也许会很幸福。如果能拥有如此爱情的话,一定会让人连心都颤抖起来吧。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求死的人,我却并不认为这对她是什么幸福!
就算对方认为这是阻碍或是局外人的任性也好,我仍然坚持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所谓的幸福。哪怕喊破嗓子,我也要大叫:请活下去!哪怕咬破嘴唇,我也要阻止她!
也许是被比她年幼的人斥责而有些混乱吧,朱里茫然地睁着眼颤抖着。
“在放满了观音像的寺庙里,朱里你对我说过吧?你说在《曾根崎情死》里,近松的脚本改变了。在新脚本里,酱油店老板其实是个担心德兵卫的好人,他看破了九平次的谎言,证明了德兵卫的清白。虽然朱里你说这改编得太过巧合,不够真实,所以不喜欢,但是,但是——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曾根崎情死》呢?”
无论怎样混乱的言语都好,我想告诉她,还有很多人希望她继续活下去。
“德兵卫和阿初,也许并不一定非要殉情不可。也许他们放弃死亡回去的时候,大家都会欢迎他们啊。如果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话,也许会觉得意外地宽广,能够让人生存下去啊。就算不是这样——就算他人和世界仍然不能宽容两人——但是,只要坚持活下去,也许总有一天会有所改变的啊!”
我的喉咙一滞,忍不住咳嗽起来。
心叶学长以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我。
而朱里眼中泛起泪光,悲伤地开口道:
“但是……菜乃,无论近松的故事再怎么改变——无论酱油店的老板是怎样的好人——德兵卫和阿初还是殉情了啊……这是神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胸口一痛。
连神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心叶学长曾说我不懂得爱情。他说那是魂与魂相牵,无须言语便能心意相通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想象,尽力想象。
想象朱里的爱——想象朱里的悲伤——想着要怎样才能阻止一心追随先行的恋人而去的朱里。
我拼命感受着连哭也哭不出来般,让人痛苦得难以呼吸的悲伤,想要阻止朱里。
“那是为什么呢?!因为近松本人对自己所写的书中的自杀与殉情都持迷惑的态度!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写下《曾根崎情死》这本书。我在通往成为‘文学少女’的路上时,曾经肤浅地将它比喻为破了皮的煎饺,虽然我无权谈论近松的文学观,但是——”
心叶学长瞪大了眼睛。
而我看着茫然的朱里,以更强势的语气道:
“我认为近松本人并不认同殉情这种行为。如果他真的将死亡当作美丽而纯粹的东西的话,就不会将殉情的场景描写得那么痛苦。”
在黑夜中奔向曾根崎森林的两人,一路上所见的都是美丽得让人心碎的景色。
原文中写下了如此引人泪写的名句:
“如此美好的世界,如此良辰美景,赴死之人的身上却沾满尘霜。一步步走向灭亡,宛如梦幻,犹如梦中,何其哀伤。”
奔行在路上的两人,忽然听到了寂静的夜空中传来的钟声,这是他们今生所听到的最后的钟声。
仰望天空,云自飘零水自流。
北斗七星闪烁生辉,倒映在水中。
看着这河流和天上银河的德兵卫和阿初,宛如夫妻星一般依偎着,哭泣着再次重复着他们的誓言。
美丽的爱情,纯洁的思想。
是心心相映、最为幸福的时刻。
然而,两人的死亡却并非如此平和。
“快点杀了我吧。”
在德兵卫举起手刺向靠在自己怀里的阿初时,手却颤抖着无法刺中她,忽左忽右,刀刃总是偏离目标。
好不容易刺中了阿初的喉咙,德兵卫一边颂佛一边用力刺,然而阿初的气息虽然逐渐微弱,却还没有死。她张着双手,尝尽了临终前的痛苦。
“德兵卫将刀刺进阿初的喉咙,一点点地用力,用力,用力——宛如那刀是刺在自己喉咙上一般,咕噜咕噜咕噜,一点点的搅动,搅动,最终刺穿。在无比痛苦之后——才最终死去。请你想象一下那种痛苦!要了断生命就是如此艰辛而痛苦的事!没有轻松的死法!人根本不可能简单,美丽,甜蜜的死去!所以近松笔下的死亡才会像破了皮的煎饺一样,生涩——痛苦——艰苦——不是吗?!因为死亡是如此痛苦,所以不要轻易去死——难道他不是想告诉看此剧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吗?”
《曾根崎情死》是根据现实中曾发生的事件改编而成的。
成功殉情的两人,也许曾让近松深深地为之心痛,并为这对恋人感到悲哀吧。也许他正因为此而产生了共鸣。
但剧本却并非是在讴歌殉情。近松其实并不是想写一个凄美的殉情故事。
所以他详细地描写了死亡的痛苦与残酷。
“如果近松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也会要朱里你活下去的!活着,不活下去不行!活下去!活下去——”
朱里以被斥责的小孩般的目光茫然地看着我。
而我终于一点点地走到了她跟前。
头发散乱的朱里顿时缩起了身子,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剪刀。
而我对着朱里伸出了双手。
背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是心叶学长吗?还是三上?
“我并不认为德兵卫和阿初的殉情是他们的命运。真正的恋爱难道不应该是改变命运吗?就算德兵卫被流放,就算阿初被其他人赎身,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可能相遇。就算互相分离,只要自己和对方能坚持不变的信念,就根本不必用死亡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与其说德兵卫和阿初是输给了不够宽容的世界,还不如说他们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朱里茫然了——仅仅是茫然而已。
我紧紧地握住了朱里的手。
“我相信有完美的结局。我相信,无论命运怎样的捉弄,只要能坚持下去,两个人一定能在某一天一起幸福地生活——也有不少这样的故事不是吗?”
只要活着,就必然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