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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坛传奇作家:我的父亲张恨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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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伯鹰先生后来成了著名的诗人和书法家。父亲在南京和这些旧友新交,常相往还,《南京人报》又办得如火如荼,心情是十分愉快的。1936年,左笑鸿叔因事从北平来南京,故友重逢,父亲非常高兴,做东小聚,假座“六华春”饭馆,为笑鸿叔接风洗尘,座中有友鸾、冀野等几位父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酒兴已浓之际,友鸾叔忽然高谈起扑克牌之奥秘。笑鸿叔接口说,扑克牌最高分为“同花顺”,于是仿效王渔洋的“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呤出:“又是同花,又是同花顺。”父亲立即接过去说:“冀野辞藻无伦,而身体肥硕,可赠以词:‘文似东坡,人似东坡肉’。”席上恰有一盘“东坡肉”,举座大笑,素有反映快速、口才敏捷的冀野叔竟一时语塞!
  父亲在《南京人报》主编的副刊《南华经》上,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中原豪侠传》和《鼓角声中》以及大量的诗词散文。《鼓角声中》是一部以北平为背景的抗日小说,有意思的是小说中还描述了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到北平拍摄电影《啼笑因缘》的一些场面,我只看过连载的一部分,不知写完没有。而《中原豪侠传》则是父亲尝试性的“实验之作”,是一部击技武术小说。我们张家历代习武,我的曾祖、祖父都有一身超群卓绝的武功,直到我的四叔牧野先生还有着精湛的拳脚。父亲从小耳濡目染,对击技一道也略知一二。所以一直就想写一部武术小说,所以虽然只是偶尔的“反串之作”,但并非心血来潮,此一想法是由来已久的。因为父亲对于社会上流传的武侠小说是颇有些看法的,他认为武侠小说不是不可写,而是看怎样写。
  父亲在《武侠小说在下层社会》一文中说:中国下层社会对于章回小说,能感到兴趣的,第一是武侠小说,第二是神怪小说,第三是历史小说。
  爱情小说,属于小唱本(包括弹词),只是在妇女圈子里转。
  但他认为在下层社会有影响的武侠小说,只是“有个极大的缺憾”:第一,封建思想太浓,往往让英雄变成奴才式的。第二,完全幻想,不切实际。第三,告诉人斗争方法,也有许多错误。自然,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武侠小说,曾教读者反抗暴力,反抗贪污,并告诉被压迫者联合一致,牺牲小我。
  他在文中还提出了怎样改造武侠小说:那么,为什么下层阶级会给武侠小说所抓住了呢?这是人人所周知的事。他们无冤可伸,无愤可平,就托诸这幻想的武侠人物,来解除脑中的苦闷。有时,他们真很笨拙地干着武侠的故事,把两只拳头代替

  第39节:创办《南京人报》(4)

  了剑仙口里的一道白光,因此惹下大祸。这种人虽是可怜,也非不可教。所以二三百年的武侠小说执笔人,若有今日先进文艺家的思想,我敢夸大一点,那会赛过许多许多平民读本的能力。可惜是恰恰站在反面。
  总括的来说,武侠小说,除了一部分暴露的尚有可取外,对于观众是有毒害的。自然,这类小说,还是下层社会所爱好,假如我们不能将武侠小说拉杂摧烧的话,这倒还是谈民众教育的一个问题。
  这一主张和观点,父亲还在多篇文章中多次谈论过,正是基于这样的见解,父亲很想做个实验,把武侠小说来个改造。早在1928年,父亲就写了一部《剑胆琴心》,连载于北平《新晨报》。《南京晚报》转载时,易名为《世外群龙传》。这部书的故事,并非向壁虚构,乃是根据曾祖、祖父口述的见闻及传说,加以艺术提炼,创作而成,书中描写了洪秀全失败后,散落于江湖的太平天国将领的轶闻故事,这部书虽然多次被转载,也曾出过单行本,但并没有引起强烈的反响。
  《中原豪侠传》是父亲的第二次反串,这一次反响强烈,获得了很大的成功。父亲西北游时,途经河南,他亲眼看到那里红枪会、民团等地方武装极多,认为这也是可以用来抗日救国的武装力量,应当教育他们爱国,“必须灌输民族意识,教以大忠大义”(《中原豪侠传》序)。为了宣传抗日,父亲就以河南义士王天纵在其晓明大义的妻子鼓励下,毅然决然地参加了辛亥革命的事迹为素材,刻画了一批爱国爱民的“义士”,如秦平生、郁必来、马老师、冯四爷等栩栩如生的形象。在这部国术小说里,绝没有那种“口吐白光,飞剑斩人头于千里之外”荒诞不经的写法,而这也是父亲极其反感的事。《中原豪侠传》虽然也写了一些武术超群,身怀绝技的义士,但他们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这些武技也不是神乎其神,玄乎其玄,刀枪不入,超乎现实之外的“半仙之体”。我认为更主要的是,在小说中强烈地体现了民族爱国主义,把武侠小说仇杀殴斗的门户打杀,上升到爱国革命的主题上。所以这部书一出,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中原豪侠传》曾于1944年由“万象周刊”出版社出版单行本,父亲在自序中把书的立意及经过说得相当清楚,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读。《中原豪侠传》一书,家中原有一藏本,但在“文化大革命”中不知去向,下落不明。“文革”结束后,我多方寻觅此书,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就在首都图书馆有一孤本,我请人把它抄写下来,收入《张恨水全集》。
  父亲主办的《南京人报》非常有特色,它的文章短小精悍,极富浓郁的南京地方色彩,尤其是副刊,生动活泼,从版面到内容,让人一看就不能释手,称得上是既新颖又隽永。张友鸾叔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把珍藏的一卷《南京人报》合订本送给了我,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这恰恰是创刊期的合订本,我如获至宝,闲暇下来,就捧读一遍,犹为爱读父亲主编的《南华经》,我在上面读到了不少父亲写的诗、词、小品、散文,更为难得的是,我在《南华经》上,拜读到了母亲用“南女士”署名的散文,篇名可能叫《夜归》,因年代久远,记忆可能有误,但因为文章写得情意真挚,故而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文章大意是说,父亲业新闻记者,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归家,母亲怕父亲夜深归来,又累又乏,还要料理夜宵等琐事,所以便把夜点事先准备好,并烹好香茗,在灯下夜课,等待深夜归来的父亲,父亲为此深深感动,他在后来悼念母亲的诗中,还带着感激和深厚的情意来缅怀这段往事:不辨啼痕与血痕,相传一点入诗魂。

  第40节:创办《南京人报》(5)

  新闻吾业归来晚,风雨灯窗候打门。
  写至此,我又想起了母亲的那篇《夜归》,不觉黯然……
  母亲性格活泼温柔,喜欢京戏和唱歌,做学生时,就以甜润优美的歌唱,闻名春明女中。结婚后,在父亲熏陶和指教下,开始学习诗词和古文,自然《诗韵合璧》、《随园诗话》是必读的课本,母亲读了《随园诗话》,对袁枚自诩为随园即是《红楼梦》的大观园,虽认为不可信,但还是心向往之,以为亭台之胜,一定可观。要求父亲陪她到清凉山去寻访袁枚的随园,父亲笑而同往,母亲看了那荒芜不堪、野草丛生的废址,喟然长叹:“这就是大观园?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父亲则说:“我早你十几年已经有此感叹,如果说了,会扫你的兴。”母亲病逝后,父亲带着甜蜜美好的感情,写诗追忆:随园说在小仓山,寻墓问诗半日闲。
  摘杂菊花斜鬓插,何年忘却旧时颜。
  我在这些诗中,读到的是父亲对母亲的赞美、欣赏和感念之情。《南京人报》真可说是篇篇佳作,字字珠玑,而我家里一直珍藏的那卷“海内孤本”的《南京人报》,由于“文革”过后,友鸾叔又恢复了笔耕生活,因文章需要,他又向我“借”回去了,但这一借,由于他年事已高,琐事又多,不知放在何处,所以就“有借无还”了!直到现在,我还是心疼不已。
  父亲从少年时,就浪迹天涯,漂泊不定,以后又多年从事报馆的编辑工作,不仅练就了写快文章的本领,而且还善于在嘈杂喧闹的环境中工作,一旦写起文章,不管有多大吵闹的声响,他都可以“充耳不闻”,这一招,可说是绝了!不但如此,他还养成了倒头就睡的习惯,不管工作和写作得多兴奋,也不管浓茶喝了多少杯,放下稿子,一挨枕头,即可进入梦乡,而且是鼾声大作。不仅如此,父亲还有一绝,他不但可以闹中取静,在临街的编辑部里振笔疾书,一旦编辑来请示工作或让他审阅大样,他便放下笔,来处理工作,一俟完毕,便又埋首再写,两不耽误。由于他的超乎寻常的敏捷文思,常常会做出超乎寻常的趣事。一次夜半,有客来《南京人报》拜访,父亲放下编务待客。而《南华经》正在此时要付排,版面还差一小块。编辑急得在楼下大喊,问父亲怎么办。父亲让客人稍候,便走到楼栏对编辑说:“别急,我说你记,等版面够了,就喊停。”于是他在楼口随口而来:楼下何人唤老张,老张楼上正匆忙;时钟一点都敲过,稿子还差二十行。
  日里高眠夜里忙,新闻记者异平常;今生倒做包文正,日断阴来夜断阳。
  齿牙半动视茫茫,已过中年底事忙?
  应是要当姜白发,还图八十遇文王。
  直听到楼下编辑喊“停”,父亲才遏住“诗兴”,这件“楼上口占打油诗”的轶事,成为南京报界的佳话,事后也有人遗憾地说,编辑应该晚一点喊停,看父亲能口占多少首?这一件趣闻一直在新闻界流传,直到前几年,我在美国的华文报纸上,还见到有人撰写这一美谈。
  《南京人报》虽然人少,编务紧张,因为是“伙计报”,但也不乏轻松有趣的“花絮”。据张友鸿先生的《忆恨水先生二三事》一文载:“张恨水先生当时40开外,身体较为高大,胖墩墩的。未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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