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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去报名补官。马周知此情,忙差人再三请见。达奚无奈,只得入府请罪。马周扶起,
道:“当年教训,本宜取端谨学士。彼时嗜酒狂呼,乃马周之罪,后已知过,改悔久矣,
贤刺史无复追忆也。”即举达奚为京兆尹。京师官员见马周度量宽宏,各个敬服。后来
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子孙显荣。
看官,你道马周若不知节饮,则新丰店不礼于王公;即礼于王公,粉馍店断不礼于
王氏;此二处即幸兔矣,常中郎家,岂乏美酒?为给谏时,宁少酒钱?当宣召见驾时,
又不知作何狂呼矣!诗曰:
一代名臣属酒人,卖馍王媪亦奇人;
时人不具波斯眼,枉使明珠混俗尘。
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伤命 老尼姑仗义报仇
诗曰:
皆锋轻试受刀锋,自是狂且种毒凶;
地下尚应锥刺血,人间哪可疾如风。
浴堂殿上辞何丑,猪嘴关边罪岂容;
不识如席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
这首诗,单道人不可枉言生事,自取其祸八;若只胡言乱语,其祸犹小,至于造捏
或认丑,玷闺门,必至丧身。昔日,有张老开店生理,其女甚有姿色。对门鄂生流涎,
百般求亲。张老因鄂生轻狂,不许。又有一莫生来求,遂欲讨之。鄂遂大怒,捏播莫与
张女有奸。一日,莫生刚到张店买物,店中报知。莫因踱到里边望望,鄂在对门看见,
便走过去,喊道:“捉奸!”一时哄到地方。那莫生虽说得明白回去,那女子却没意思,
一索子吊死了。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道是因奸致死。莫生无处申说,屈打成招,断
成绞罪,整整坐了三、四年牢。一日遇着个恤刑的来,看了招稿,出一面牌,亲要检。
众人大都笑道:“死了三、四年奸情事,从何处检得出来。”那恤刑临期,又出一面牌,
道:“只检见枕骨。”众人一发笑疑不解。却不知女人不曾与人交媾的,其骨纯白;有
夫的,骨上有一点黑;若是娼妓,则其骨纯黑如墨。那恤刑当日捡骨,其骨纯白无黑,
如是枉断了。究出根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这岂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犹有怨
的,更有丝毫无涉,只因轻口浪舌,将无作有,以致离人骨肉,害人性命者多有之。
话说嘉兴县有个人,姓应,名时巧,绰号赤口,也是在闲汉行里走动的,生平好看
妇人。那一张口,好说大话,替子作体面,以此为常,全不顾忌,常与人角口生事,因
加他个美号,叫做赤口。年近三十岁了。一日到街上闲踱,见一个讲命妇女,有许多人
围看听讲,应赤口也挨进去,仔细看他,其有姿色,又说得一口好京话。赤口着实看了
一会,走了开去,暗忖道:“好个佳人!可惜我没带银子,若带得几分,好和她扳一通
话。”正在路上自言自语,忽后面有人叫道:“应大哥,看饱了么?”赤口回头看时,
却是隔壁做“白日鬼”的邹光。邹光道:“这样妇人,虽然美好,终是人看乱的,也不
值钱。一个所在,有位绝色的雌儿,你可看不?”应赤口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邹光道:“你看见,包你魂散魄消。”赤口便垂涎道:“千万带我看看。”二人说说笑
笑,走到一个新开的巷里来。邹光道:“在这里了。前面开一扇避觑门的便是,你过去
打一网看看。”应赤口正颜作色,走去向门里一瞧,瞧见屏风后,果然有个妇人,在那
里闲话。生得如何,但见:
风神妩妩,体态媚娜。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风拂柳。金钗半蝉乌云上,翠凤斜飞,
珠帘双垂,绿鬓边明星正灿。轻笼玉笋,罗衫儿紧衬樱桃。缓步金莲,绣带儿秀飘杨柳。
真个是搪一搪,消磨障;行一步,可人怜。
应赤口看了几眼,果然标致非常。连忙走回来,对定邹光,把舌一伸道:“我眼里
见过千千万的女子,从没这样一见消魂的。”邹光道:“如此美人,看她一眼,准准有
三夜睡不着哩。但我一向想来,再没一个念头,看来是没想的罢了。”应赤口道:“有
甚没想?只要有个入门诀,便包得停当。”邹光道:“你说得容易,看你有什么入门诀。
你若进去讨得锺茶吃,我便输个东道给你。”应赤口道:“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只吃
她锺茶,有何难哉?讲定了,吃茶出来,东道就要吃的。”邹光应允。这应赤口便打点
一团正经,慢慢地踱进门去,叫一声:“大哥在家么?”那女娘全没些小家子气,不慌
不忙,略略地闪在屏风背后,应道:“早间出去,还没有回来。官人有甚话说,可便说
来。”赤口假意道:“怎么好!一件紧要事,要当面商量,特地许远走来,又会不着。”
那女娘道:“既有要紧话,请坐了,等会就来。”赤口暗想道:“只是讨杯茶吃了走的
好。若她丈夫回来,看破机关,像什么模样?”因道:“我还有别事要紧,没功夫在此
久等。有茶乞借杯吃了,转转再来相见。”那女娘便走入去,叫小拿一杯茶出来。应赤
口接来吃了,便起身出门。两个便去销销东道,自不必说。
且说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这女娘姓韩。原开大杂货铺,因林松折了本,改了
行,出去贩卖药材,十数日前方才回来。新搬在此巷中居住。一向朋情,俱各不知。事
有凑巧,这邹光有个分房哥子,名邹福。平日与林松最好,因林松去探他,邹福治酒与
他接风。刚刚邹光同应赤口撞到,邹福便留住做陪客。酒至数巡,邹福便问林松道:
“外面也有美貌女子么?”林松道:“也有,但到底粗蠢,比不得我们这里的妙。”邹
福道:“老哥是好风月的,只怕长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动的了。”林松道:“如今生意
淡薄,哪有闲钱去耍?但我一向在外,不知我们这里也有个把儿么?”邹福道:“我不
听得说有。”应赤口便道:“老尊台,敢是好此道么?这里有个绝妙的,几时同去看看?”
邹光道:“什么所在?”应赤口道:“你也忘记了,就是前日去讨茶吃的那个。”邹光
道:“莫胡说!那是良家,怎么去得?”应赤口卖嘴道:“不敢欺,区区前日已先打个
偏手哩。”林松道:“兄的相交,我们怎好去打混。”邹福道:“此道中不论,明日大
家去混混。”林松道:“请问这家住在哪里?”应赤口道:“就在新开巷里。”林松便
疑问道:“这家门径是怎样的?”应赤口道:“进巷三、四家,低低两扇新避觑门的就
是。”林松听说,越生猜疑,却又问道:“那妇几多年纪?”应赤口道:“有二十三、
四岁了,一副瓜子脸,略略有两点麻的。”这几句说得林松目瞪口呆,心中火发,暗道:
“罢了,我才搬到此处,未上半月,便做出事来;则以前我出门后,不知做了几多了,
今后还有甚脸见人!”便作辞起身。那邹福又道:“我们总吃到晚,一起人送老哥到那
家去歇,何如?”林松道:“我明日来邀罢,只恐此兄不在府上,没有个相熟的名色,
不好进去。”应赤口道:“就说是我应时巧主荐去的便了。”林松记了他名字,径自别
了。正是:
轻薄狂生,两片飞唇。
死堕拔舌,生受非刑。
时时爽口,个个伤心。
却说林松听了应赤口那通话,走将回去,把韩氏百般凌逼,要她招出与应时巧通奸
的事来。那韩氏不知来由,又不曾认得应时巧,突然有这句话,竟不知从哪里说起,任
他狠打,无所承认,真是有冤难诉。要寻个自尽,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白。哭了又
哭,想了又想。这林松至次日,又狠打一顿,务要她说出来。韩氏捱到夜深,瞒了丈夫,
竟一溜烟走了。
林松次日起来,不见韩氏,左右邻家遍寻,俱说没有。只道应赤口做了手脚,把她
拐去,连忙去寻邹氏兄弟,告诉这段情由。邹福、邹光方才晓得林松新搬,赤口所说,
即伊妻子。当日不该留他作陪,悔之不及。那邹光心下了然,只是不好说出,指赤口去
看情由,只得道:“兄枉尊夫人了。那人平日口嘴不好,捕风捉影的话,不知说过多少,
怎么认真起来?如今尊夫人既不见,他现在家,拐逃的事,也是决无的。但他口过陷人,
就着他寻出,将功补罪也好。”那林松便向县衙告官,作证即是邹福兄弟。那知县立刻
差人,把应赤口捉到堂前审问,确实赤口不知一些情节。此时,赤口亦自懊悔不迭。知
县见不肯招,韩氏在逃,歇不得手,遂把来监了。一面出张缉牌,差人探寻。整整缉了
半年,并没影响。
一日,邹福兄弟来见林松,道:“尊夫人实不是应赤口拐去,他受苦也够了。我们
意欲当官保他出来,慢慢把他去寻出尊夫人来,还兄罢了。”林松道:“我如今也明晓
得那事是全假的了。只可恨他当日说得凿凿可据,以假作真,毫无顾忌,致我割破恩爱,
妻子逃亡。也罢,如今看兄份上,凭二兄去保能。”邹福兄弟欣然别了回去。
次早,邹光出名,当堂把应赤口保了出来,嘱他留心查寻林家娘子。不想应赤口被
他保出,料人难寻,惟恐再入,不出三日,便一溜风,也不知哪里去了。林松心下便疑
他们是做一路,特地放应赤口走的。又到县里递呈,把这事一肩,都卸在邹光身上。知
县大怒,忙差人把原保会去,打了二十板,发在监内,要待应赤口出来方放。这也是邹
光不端,图奸韩氏,引起应赤口作这场祸祟,所以也受些风流罪过,报应报应。
那邹光又坐了一年,韩氏、赤口俱无踪迹。邹福逐日去求林松,要他方便。林松肯
了,那县官作对,决然要待两个拿得一个,方才释放。只得罢了。
且说应赤口大数将尽,逃去三个年头。一日想起,事经三年,料已歇下,且回到邹
家探个消息看看,遂收拾起身回家。一日走到慈定庵门外,不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