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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伯尔短篇小说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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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这位年轻小姐负责修剪脚趾甲的女儿是部长的掌上明珠。她正在攻读艺术史,据说天资聪颖。我相信。我什么都相信,可我仍提心吊胆,因为波恩的这位年轻修脚工一直还未露面。我们查阅百科词典和手头所有的生物教科书,了解脚趾甲的自然生长情况,发现它长得很慢,由此看来,不可能仅仅是这位部长女儿,很有可能,年轻的修脚工把波恩上流社会的脚趾一个接着一个捏在她可爱的手中。消除坏死细胞可能损害尼龙丝袜和部长短袜的麻烦。
  但愿她别剪坏了。我十分担心她有可能把部长千金弄痛。研究艺术史的女人的脚趾甲是极其敏感的(我曾追求过一个研究艺术史的女人,我向她跪下,胳膊肘不小心顶在她的脚趾上,对其敏感程度一无所知,一切就全完了,从此我就知道了研究艺术史的女人的脚趾是多么敏感)。听说这位年轻小姐很谨慎,部长女儿对部长的影响和修脚工对这位千金(人们怀疑她在社会公益事业上雄心勃勃)的影响非常之大——修脚工的母亲拐弯抹角地(一切都是拐弯抹角地)说,她的女儿曾给她认识的一个年轻男人搞到一个位置,给某一位政府部门的科长当文书。科长这个词提示了我。这挺合适。
  在此期间,年轻小姐的母亲以同样亲切的态度接受鲜花和糖果。我们心甘情愿,把这些礼品敬献给社会名流,同时又提心吊胆,因为我们欠的帐越来越多,而且人们在窃窃私语,说我是A的私生子。
  我们已从黄油和奶酪转向酥皮馅饼和鹅肝肠,我们不再自已动手卷香烟,只抽买来的烟。这时,我们接到通知:波恩的年轻小姐来了!她真的来了!她是乘一位国务秘书的汽车来的,据说她曾给这位国务秘书挖掉过一只乌黑的鸡眼。那么瞧:她出现了!
  这三天,我们神经高度紧张,坐立不安,现在抽十五芬尼的香烟代替十芬尼的香烟,因为这种烟能更好地镇定我们的神经。我每天刮两次脸,从前是每周两次,如同普通的失业者通常该做的那样。不过我早就不是普通的失业者了。我们用打字机打各种证书,反来复去地打,越来越工整,越来越精确,我们写自传,十八份,以防万一,我们把这些拿到警察局去进行公证。整整一摞材料,将对我的非凡才能作出说明,证明我是天生当科长文书的料。星期五和星期六两天过去了,我们每天消耗四分之一磅咖啡和一包五十支装的十五芬尼的香烟(当然是赊来的)。我们竭力用一种有可能适合政府官员的行话来交谈。我妻子说:“我全垮了,亲爱的。”我说,“很遗憾,亲爱的,得坚持。”我们确实坚持到星期日。星期日下午,年轻小姐邀请我们喝咖啡(对十二束鲜花和五盒糖果的回报)。她母亲向我们保证,我至少会有八分钟时间跟她单独待在一起。八分钟。我买了二十四株肥硕的玫瑰红丁香——每分钟三株:上等丁香,娇艳欲滴,肥硕红润,看上去像是一群洛可可①女士;我还买了一盒令人心醉的糖果,并请我的朋友开汽车送我们去。我们乘汽车去,像发疯似的按喇叭,妻子激动得脸色煞白,不断地悄悄说:“垮了,亲爱的,我垮了。”
  年轻小姐风度迷人,像个运动员,落落大方,一副政府修脚工的派头,不过倒也和蔼可亲,虽然有点冷淡。她正襟危坐在桌子中间,受到她母亲的精心照料,使我吃惊的是,桌旁有七人,三个年轻混蛋和他们的妻子,还有一位人很正派、对我的花束大加赞赏的老先生——不过我们的糖果盒也确实令人心醉,金色亮光纸镶边,大小与其说是糖果盒,倒不如说像一个迷人的粉盒,盖子上有个可爱的粉色绒球,这个盒子也受到老先生的大声称赞(为此我对他不胜感激)。介绍时我听到母亲对女儿说:“B先生和太太。”停顿片刻后加重了语气:“B先生。”——年轻小姐向我送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点一点头,莞尔一笑,我感到自己脸色变白了,我感觉到自己是个红人,便微笑地容忍了这三个年轻混蛋及其妻子的在场。在喝咖啡的过程中,大家显得有点拘谨,我们先谈论币制改革后巧克力工业的巨大进步,谈话是由一盒糖果引起的。这盒糖果看来博得那位老先生的青睐。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年轻小姐的母亲是出于策略上的原因,把他拉来参加这次聚会的。不过,我觉得这个家伙做得过于显眼,太不老练圆滑了,其他三个混蛋的夹心巧克力糖果盒没有受到重视,脸上露出酸溜溜的苦笑。聚会的气氛很拘束,一直到年轻小姐开始抽烟。她抽的是十芬尼的香烟,一面拿烟一面讲了几条无关紧要的政府小道消息,我们五个男人一跃而起,给她点火,但她只让我给她点火。我得意洋洋,开始在脑海中描绘我在波恩的办公室的样子:红皮沙发,肉桂色窗帘,漂亮的文件柜,上司是一位年高德劭、慈眉善目的退伍上校……
  蓦地,年轻小姐不见了,有一会儿工夫,我没有注意到她母亲示意我出去的手势,直到妻子推了我一下,并悄悄地对我说:“笨蛋——快去!”
  我气喘吁吁地走了出去。在充分实事求是的气氛中,我同年轻小姐交谈业务。她在客厅里接见我,叹了叹气,看了一看手表,于是我也就明白,那八分钟已早就开始了——大概已过去一半。为了小心起见,我以“对不起”开始,讲得有点语无伦次,尽管如此,她仍面露笑容,接过我的三磅纸币②,最后说:“请不要过高估计我的影响——我只是试试看,因为我深信您的能力。大约三个月后给您回音。”她看了一看手表,这表示我得走了。我脑际闪过要吻她一下手的想法,但后来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极其恭顺地轻声表达了感激之情,就踉踉跄跄走出来。三个月。还有,她长得很漂亮。
  我回到咖啡间,看见那三个对我的糖果盒几乎不屑一顾的年轻混蛋的脸上流露出妒忌的神色。一会儿,屋外响起急促的嘟嘟声,年轻小姐的母亲向我们宣告,波恩来电话召她女儿去为部长除掉老茧。他的高尔夫球赛在九点开始,现在已是五点钟,而带着老茧是打不好球的。我们向街上瞥了一眼,想看看部长的汽车:车子很牢固,但并不过分华丽。年轻小姐拎着一个漂亮的小箱子和一个公文包离开了屋子。咖啡聚会散了。
  回到家里,仔细观察了全过程的妻子告诉我,我是唯一同“她”单独在一起的人。至于“她”这个人怎么样,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讨人喜欢,亲爱的,真讨人喜欢。”
  我没有告诉妻子要等待三个月时间,并同她商量如何继续对“她”献殷勤。我想送给“她”三个月的工资,妻子认为这太俗气了,表示反对。最后,我们取得一致意见,寄给她一辆轻便摩托车,却不写寄件人的姓名,但要让她知道是谁寄的。她本人如能摩托化,带着她那漂亮的小盒,从一家骑到另一家去,这对她是很实惠的。她要是能治好部长的脚病(此人似乎有严重的扁平足),我那难熬的三个月等待时间也许就会缩短了。我可等不了三个月,我们不可能赊欠这么长的时间——我希望我将用期票去购买的轻便摩托车成为画龙点睛的一笔,一个月后我就能坐上红皮沙发。目前我们俩——我妻子和我——完全垮了,我们真诚地感到遗憾,没有十八芬尼的香烟,现在这对我们的神经倒很合适……
                        高年生译
      肖毛扫校自《女士及众生相》,漓江出版社1991年初版
  
  ①洛可可是欧洲18世纪盛行的一种艺术风格,以浮华纤巧华丽为特色。——译注
  ②当时正值货币贬值时间,钞票以重量约数。——译注





一件绿绸衬衣

  我完全按照人家告诉我的那样行事,没有敲门就推门走进屋去。可是,当我突然见到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时,我吃了一惊。她那脸上有着一种难得见到的东西:美妙的色泽,健康,非常健康,健康,安详、自信。
  她的眼睛的神色是冷漠的。她站在桌子旁摘菜,身边放着一个还有吃剩的蛋糕的盘子,一只大胖猫正在蛋糕上闻来闻去。屋子又矮又窄,空气混浊,还有一股油腥味。我的畏缩目光在蛋糕、猫和女人健康的脸之间来回转个不停,喉咙里有一种呛人的苦涩味,噎得我很难受。
  “什么事?”她问,眼睛抬也不抬。
  我用颤抖的双手打开手提包拉锁,这时脑袋碰到了低矮的门框,最后取出了我的东西:一件衬衣。
  “一件衬衣,”我沙哑地说,“我想……也许……一件衬衣。”
  “我丈夫的衬衣足够穿十年的!”她说完这话像是出于偶然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件窸窸窣窣的柔软的绿衬衣,我看到她眼睛里突然闪现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心想这事已十拿九稳了。她连手也不擦一擦,就抓起衬衣,提溜着衬衣的肩部,翻来覆去观察每一道接缝,然后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
  我不耐烦地内心不安地看着她又去继续把洋白菜弄干净,走到灶旁掀起一口咝咝作响的锅的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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