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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叫了一声:
“你在这儿?”
夏童抬起头来,嘴里还塞得胀鼓鼓的。那模样儿像个馋嘴的小男童,在快快地把偷来的可口食物赶紧吞下肚去,又真可爱得叫人不忍心责备他似的。
荣必聪久候了一整个下午的闷气在见了夏童之后,不期然地消了一大半。
他顺势坐在夏童对面。
夏童还是一边吃,一边招呼她的大老板,道:
“我饿昏了,故此打算吃饱了肚才到房间去见你。”
荣必聪听她这么说,不期然答一句:
“我也饿昏了,才下楼来吃饭。”
夏童没有为此道歉,她只是扬一扬手,把侍役叫来,向荣必聪道:
“快吃,什么都假,肚子不饿了再谈别的。”
荣必聪觉得好笑,从来没有下属对他的态度如此轻快随便,可是,他不觉得夏童没有礼貌,也不认为她态度草率,这跟她那一脸挚诚的、不是造作出来的童真有关系。
每一个小孩子都是惹人怜惜爱护,不会对他们果真责怪起来的。
相反,小孩子也真有股莫可名言的魅力,令在他身旁的成年人很愿意陪着他一道玩乐,正如现今荣必聪自动自觉地跟夏童一起据案大嚼一样。
夏童说要先吃饱了肚子再谈别的,好,就照足她的话办。
吃饱了,喝咖啡,吃甜品时,夏童才说:
“你突然地出巡了。”
“是的,心血来潮,要来看看你们。”
“我们很好。荣宇与戚继勋刚到了四川,只我一个人在西安,他们在成都有个会议,谈商业中心的兴筑大计。一个四川就有一亿人口,是西北部最有实力的城镇。”
荣必聪一直凝视着这面前的职员,忽然觉得有种很有趣的感觉。
活脱脱一个很乖很乖的小女孩,一吃饱了肚,就开始絮絮不休地向家长诉说自己的功课,那么的自信、自豪、自傲、自乐。
夏童不断地报告。
荣必聪不断地听。
可是,他耳里接收的只是一组女声,内容显得并不清晰,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有些混淆。
他忽而震栗,不知身在何方,身在何时。
为什么?
这当然不是梦境,他知道他是好端端地就坐在一个叫夏童的女子跟前。夏童是他初相识的下属,不曾有过什么交往,何来这种迷惘得熟识至亲切的感觉?
如果是梦,那么,还是可以解释得来的。
有些梦境,出现的人物,面目相当模糊,分不清楚对方是谁,可是心内有种牵动,甚而震栗的感觉,再思考,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会发觉是个混合了几个可亲的人的脸……
这么一想,荣必聪呆住了。
第二部分第9节 成年人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然后,他知道自己微微被吓着。
于是,立即扬手呼唤侍役,以一个动作把自己拉回现实来。
侍役恭敬地走前来,问: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如此一来,荣必聪整个人清醒了,说:
“我多要一杯咖啡,你呢?”
他问夏童。
夏童明亮的眼珠一转,笑眯眯的,贪婪地说:
“我想多要一块芝士蛋糕。”
真是个能吃的小孩。
成年人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就是看着那么白白胖胖、开开心心地吃很多东西下肚去的小孩。
荣必聪现今就有这个感觉。
夏童还是兴致勃勃地向荣必聪说:
“在西安,我们的进展非常神速,详细计划当在七天之内就会拟好,带回香港给你。这是个古文物之城,除了吸引大量的中外游客,发展旅游业之外,应该成立一个古物仿制品的贸易中心,这中间的文章就好做了……
夏童连讲述她的构想也开心得笑起来。
她继续说:
“货品是认牌子的,我们要帮助西安的承造商做海外的极大宣传,只有在西安制作出来的古物仿制品,最神似真迹,而且品种最繁最多,质料最上乘,海外买家最接受这种吹嘘,将来在价格上略为提高,也不打紧。换言之,古物仿制品也有名牌与非名牌之分。如此一来,我们在西安兴筑一个古物仿制贸易城,有工厂,亦有商用写字楼,气派一出来,不愁没有生意。”
荣必聪一边听,一边笑。
他心里想,不管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有多高,构思是新鲜而且突出的。
可行性要看很多方面的配合,不能在现阶段武断,但能有天才想出这些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生意新组合,已值得夸奖。何况有了构思,立即付诸行动的精神与所为,尤其难得。
荣必聪见得太多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商场现象。
他非常地欣赏坐言起行的人,因为物以类聚。
他很少犹豫,不能做的事,他会及早放弃。
夏童并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她亦没有察言辨色的兴趣,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诉说她的计划。
不难看到夏童的确沉醉在工作中,旁若无人地享受着她的成绩。
这种表现有一种难以言宣的魅力。
夏童把身子俯向前,说:
“老板,我告诉你,你看到计划书之后,还会多一重惊喜,我的这个计划已获得了陕西省政府的推许及承诺合力协助。”
然后,夏童甩一甩她那头短发,再说:
“不是嘴里的漂亮话,而是实质的参与,从这重官商合作之中,我方得到的利益与保障都清楚地列在计划书内。我还要抽空到北京去一次,跟有关的中央部门打声招呼,探听消息,知道障碍在哪儿。”
才不过来中国工作了一阵子,夏童就知道在大陆做生意的其中一个要诀,是中央与省之间的协调问题,不留心这个问题的处理,就会出乱子。
目下中国由中央实际批准的开发区有多少个,省级自批的又有多少,根本都不成比例,后者多出前者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话,所产生的牵连性的经济困扰就大了。
这也不去说了,总之知道这样反复检查,就是相当明智之举。
“北京之行,可能我会请求戚总走一趟,他需要在中央有曝光的机会,你认为对不对?”
连这重细节,夏童都注意到了,就很不简单。
“我刚跟北京方面的有关单位联系上了,他们很欢迎戚总去。”夏童越说越兴奋。
“今天他们办公吗?”荣必聪问。
“为什么不办公?”夏童回答这问题时,是如此理直气壮的,“跟我有业务来往的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不一个星期工作七天。”
然后,夏童很开心地笑起来,一种成功感明显地浮现在她俏丽俊美的脸庞上,她说:
“我把他们家里的电话都拿到手,让他们习惯香港人的工作方式,我们从来都没有星期天。”
荣必聪对眼前这女人益发感到兴趣了。对方好像一个谜团,也似一个宝藏,吸引着发现了她的人一直探索下去,发掘更多的珍贵奥秘,以及揭开有其影响力的谜底。
夏童,她的谜底是什么?
是一个肯定有过去的女子?可是,她外表不带半分沧桑。
是一个不顾一切往前冲,要造就自己成为企业红星的功利主义者?可是,她表现得绝对潇洒,潇洒得认为她是斤斤计较的人,都会顿变小气与猥琐。
她这样子苦干,不问目的,只讲耕耘,令人不可置信。
是一个绝对有时代气息、能干活泼的难得女子,与荣必聪曾爱过的两个女人截然不同。那种赤手空拳在太阳下拼搏的勇气与骨气,别饶韵味。对荣必聪而言,感觉是新鲜的。
荣必聪不能自制地承认他对夏童关注起来。
他说:
“你就全不休息吗?”
“怎么会,”夏童说,那表情跟向荣必聪吐一吐舌头,表示极端俏皮差不多,“我不只能吃,还很能睡呢!”
然后,夏童又微微俯身向着荣必聪,问:
“你最高记录能睡多久?”
荣必聪想一想,答:
“十小时吧!”
夏童哈哈大笑,再说:
“你猜我最高记录能昏睡多少小时?”
荣必聪像陪着一个大孩子玩乐说话,这种体验,他从来没有过,他觉得轻松愉快。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出现的所有人物,连他的三个儿女在内,都过分严肃,必恭必敬地把他们的难题摊在自己面前,令接触交往的气氛凝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似风雨欲来的模样,叫他觉得沉重。
荣必聪不是不曾如此轻快地生活过,可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坦荡心情,已遥远得依稀难觅。如今,他是重新地享受着。
荣必聪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答
“我看你能睡十二小时。”
“错!”夏童得意地用手指向荣必聪一指,这个动作以及这句话,对荣必聪是大发现,他竟不知道有人会在他面前这样对他,这样说他。
她毫无顾忌地说他错了。
然后,她解释:
“将你的答案乘以四,才是正确答案。”
“什么?”荣必聪叫起来,“你能睡四十八小时?”
“不信?”
“难以置信。”
“很多事实都难以置信。”夏童说这句话时是不经心的。惟其如此,震撼力更大,“我告诉你,那一次在一个极大的业务计划完成之后,我的心态活脱脱像个无憾而终的人,溘然长睡,当然,最终我还是自动自觉地醒过来了。”
如此一个漂亮而可爱的童话中人,令荣必聪差一点点就忍不住要开玩笑说:
“原来不是有个白马王子吻醒了睡公主。”
代表了这句话的,是荣必聪凝望夏童的眼神变得额外温柔。
当然,他自己并没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