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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荣必聪青筋暴现,双唇颤动。
夏童微微受惊,说:
“老板……协通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你是他们的救星。”
“你说下去。”
“其后,协通得到你伸手援助,度过危险期,且在你的支持下得到了与湖南省开办公路的优惠专利权五十年,刺激股价,大幅上扬。邹小玉无法把股票拿出来,她自杀之后三天,建成证券的东主一家三口也仰药自尽。市场人士一直知道他是为了抛空协通而惹下大祸,没有能力补仓,不但亏蚀,而且犯法,所以走投无路,并不知道那实际抛空的客户是邹小玉。”
荣必聪怒不可遏,自语道:
“不是小玉,小玉哪来这个胆子。而且,她凭什么断定协通的财务出问题了,只有近在我身边的人才知道协通当日来我跟前苦苦求援的情景。”
夏童忍不住问:
“你没有即席答允帮助协通,是不是?是你其后才回心转意,所以,在你身旁得到协通有危难消息的人,并不知道你会伸出援手。”
荣必聪点头:
“对。协通告诉我,他们手上有湖南省公路开辟的合约,我需要向上头求证,才能定夺是否帮他们这个大忙。最后,我得到上头的证实,并认为协通他们这帮人值得合作扶助,于是我帮他们度过财政危机。这一切只有我知悉。”
轮到夏童要揩去一额的冷汗。
很多时候,在财经企业巨子身边的人,不错是能听到一些内幕消息而赚个盆满钵满,但就像协通这一役,就因为一知半解,而碰了大钉子。人们并没有得到最后的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荣必聪出手相帮,使协通的股份疯狂上扬,结果害惨了抛空的人。
抛空亏蚀了大本者不肯认账,于是就连累了经纪全家,自己也赔了性命。
“夏童,”荣必聪紧紧地握着夏童的手:“请给我支持的力量,我怕自己要作出一个严肃的决定来。”
夏童有点茫然,她说:
“不要太认真了。”
“对于严肃的、关乎专业操守与法纪的问题,你认为不必认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童很少叹气,她吁一口气,道:“死者已矣,人已不在世,就不必斤斤计较去追究了吧!”
夏童认为邹小玉的自杀,原来是与这些商业罪案有关的话,不论荣必聪在此事上蒙受什么损失与屈辱,都算了吧!
“夏童,”荣必聪脸如纸白,他的嘴唇几乎是战栗着才发出声音来:“原凶并没有死,他在逍遥法外,你说该怎么办?”
夏童吓一大跳,她不能再推想故事的前因后果,故而只能缄默。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荣必聪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头,似在呜咽。
夏童缓缓地跪在荣必聪的身边,把他的手拿下来,道:
“你是个强者,你从来都是,对不对?”
荣必聪双眼通红,道:
“是的。我一向都强,除了对待我的亲人。”
夏童愕然。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荣必聪之所以有今日,全仗信用与公平。夏童,如果我发觉自己身边的人,既无商业道德,又转嫁陷害他人,对自己干的劣行不负责任,我应该怎么办?”
夏童禁不住问:
“谁?”
荣必聪的声音是凄厉的,他答:
“荣宙。”
荣宙,荣必聪的惟一的儿子。
荣必聪要不要放过他呢?
当晚,他们父子在荣府荣必聪的书室内时,气氛是剑拔弩张的。
荣必聪双眼红根尽现,严肃地对儿子说:
“荣宙,你怎么解释邹小玉的整件事?”
“我不知道你需要我解释什么。”
荣宙的神态很自然,并无半点的畏惧。
“荣宙,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心知。
“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跟小玉有了特殊关系,其后她纠缠了你不放,你才竭力逃避她。因而,小玉跑来我跟前投诉求助,我尽我的能力劝勉她,甚而提出向她补偿的方法。
“她一直不肯答应,直至她告诉我怀了你的孩子。”
荣宙不屑地说:
“爸爸,你不是这样子天真吧!邹小玉这种女人,见异思迁。她嫁给小戚,是为小戚是荣氏的高级职员,把她的社会地位提高。直至她看到真正的社会上层顶尖儿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又嫌弃小戚,移情别恋,这种女人说怀了我的孩子,有意义吗?怎么知道是我的,还是小戚的?”
荣必聪道:
“荣宙,你果然狠得下心。你就算看不起小玉,故而玩弄她,我也不能深怪你。她这种一时间起了歪念,疯狂想嫁进豪门来的贪慕虚荣者,应该得到她的惩罚,甚至你始乱终弃,我都无话可说,反正是你们两个成年人的游戏。故而小玉来找我几次,央我为她拿主意,以至到她在荣家跳楼自杀,惹下了坊间的重要误会,我都不介意张冠李戴,就是为了你而受这种谗言,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荣宙,”荣必聪咬牙切齿地逼问荣宙,说:“你不应该利用小玉对你的情迷意乱,刻意奉承,而要她代你当股票买卖的替身打手。”
“爸爸,你不是个不会误听谗言的人吗?我什么时候叫过邹小玉代替我买卖股票?你哪一只耳朵听见了我对邹小玉如此嘱咐?”
“荣宙”荣必聪怒不可遏:“天惘恢恢,疏而不漏。你做梦也不曾想过,那次你把邹小玉带到我们菲律宾的小岛去度假时,她在别墅内留下了一本日记,把你嘱咐她替你买卖股票的过程写得一清二楚。”
荣宙的脸色立时间煞白。
“荣宙,你还有什么解释可以稍减你害惨了五条人命的罪名?”
荣宙倒抽一口冷气,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来:
“这个玩笑,爸爸,开不得。”
“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荣必聪从没试过像如今般沉痛。
他一步一步走近荣宙,把一张涨得通红的脸靠近荣宙,那对原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眼,血红得像爆发的火山,随时可以溅出把荣宙化为灰烬的熔岩来。
“爸爸。”荣宙吓得连退三步,才站定下来。
“如果我爱你的母亲少一点,我欠她的情少一点,我老早就一枪对准你的天灵盖打下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误会了,爸爸。就算我托邹小玉买卖股票,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免一些消息外泄,通过她去多赚一些自己能灵活运用的钱。”
“荣宙,你仍抵赖,你仍不知错。”
“我根本没有做错,邹小玉自杀,是她威胁我不遂而玩的把戏而已。”
“荣宙,你还有良心没有?小玉不是吞几颗安眠药,她自几层楼高跃下的决心,叫她所有的错变成情有可原,叫你的不负责任变为罪无可恕。那是一尸两命。”
“邹小玉的死,我是无心之失。”
“好,就算小玉不带眼识人,死有余辜。然而,建成证券一家三口的性命,该不该算到你头上去?”
荣宙眯一眯眼睛,心上忽而澄明,道:
“我根本不认识建成证券的任何人。”
“你不需要认识他们,你只嘱小玉抛空协通股票三千万股而已,是不是?”
“爸爸,拿出邹小玉的日记来,我不相信她曾这样写。”
“荣宙,你真聪明。协通事件发生在小玉与你到菲律宾度假之后,她的日记当然没有记载,但小玉写了一段话,她写:
“‘真不明白荣宙为什么要我通过小经纪去做股票买卖的大生意,不过,正如他说的,他嘱咐我的就去做好,我不必多问。’
“就凭这段话,我去把小玉光顾的经纪行建成证券翻出来,才知悉真相。
“荣宙,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协通有严重财政危机,跑来向我求助,遭我拒绝时,只有你一个人陪在我身边,知晓此事。你以为抛空协通,万无一失。
“你万万想不到,我在最后关头,改变初衷,伸手救了协通,却害惨了你。于是你撒手不管,不管小玉对你的情痴,不管她怀了你的孩子,更不管她要对你的商业罪行负上全责,当然更不管建成证券的死活了。”
荣宙没有再说话。
他无法不辞穷。
忽然的,一种决绝的、拼一死战的神情掠过他那英俊的脸庞,而不为荣必聪所觉察。
“荣宙,你听过‘万死不足以蔽其辜’这句话没有?可惜,最严明的法律都没有法子制裁你这种罪行。”
“爸爸,你要惩罚我了,是不是?”
“荣宙,你别怪我,从今天开始,我会在市场的游戏规则内对你整治。第一件事,你立即向荣氏企业的董事局请辞,荣氏所有的业务将与你无关。”
“是的。”荣宙垂手而立,这样应着:“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荣必聪缓缓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向儿子挥一挥手,说:“你给我滚出去,别在我跟前再出现,我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荣宙引退了。
荣必聪其实并没有想到第三件事该怎么样对付荣宙。
这第三件事,他其实是变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他的一双儿女已经下定决心,联手对付他。
荣宙对荣宇说:
“事不宜迟了。”
荣宇笑:
“姗姗来迟的人是你,想清楚了吧!”
荣宙说:
“荣家的新天下将是女主专权,由大姐你君临天下。”
荣宇单听她弟弟说的这两句话就已开透了心,忍不住哈哈大笑:
“荣宙,你承让了?”
“当然,当然。你居长,此其一。大唐天下,武后一朝,国泰民安,不是史有明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