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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失望的折磨。女人,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
“这事最坏能怎么着呢?”朱叶梅约略明白了,她还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最坏就是当不成官。”李科像念悼词一样地说。
“当不成就当不成吧!我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我当初嫁你也不是图你能当官,图
你心好是最重要的。天底下,能当官的毕竟是少数,不当官的还是多。当个小小老百姓,不
拿那份钱,不操那份心,不是过得也挺滋润的吗!咱不当官!”朱叶梅把丈夫的头发使劲往
下压了压,那发丝强烈地反弹回来。
“女人不当官可以,男人不行!都是当干部的,你干得好不好,拿什么来评价,不就是
看提拔不提拔你吗?要不电影里说谁谁升官了就说你又进步了,升官就是进步,进步就是升
官,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什么都不比人差,偏偏卡在这文凭上年龄上,你说我能不憋
气吗?”李科捶着自己的头。
“当官就真那么重要吗?”女人轻轻地问。问男人,也问自已。
“当农民的得有收成,当工人的得出活,要是当知识分子,就得出书,出技术职称。咱
一个当小职员的,不就得争个官当吗!当了官,能有房子,能有汽车,还能出国什么的……
你没看文件上规定了哪哪级有什么什么待遇,它可没规定小民百姓至少有什么待遇!当官和
不当官可不大一样,现在不兴说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其实还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大
伙嘴上都不说,心里朝也思暮也想。一个男子汉,也得有个心劲,有个奔头。不说对得起父
母对得起你们娘俩,我也得对得起自己哇……现在,我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指望了……”李科
不再捶头,他把头倚靠在妻子的胸前,听到那里有一颗心像春天连绵不断的雪滴,平稳而很
有韧性地击打着。
朱叶梅轻轻捏捏丈大的耳垂,好像要给他扎个耳朵眼。她当过几天兵团的赤脚医生,知
道那里有个能使人镇静的穴位,叫作“安神”。
“要就是为这事,值不得心烦。我打嫁你那天起,就没指望你能升官发财。所以,再别
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因为嫁了你,我才有了小约这么一个又聪明又懂事的孩子,为这
事,我一辈子都感谢你。不过,你的话倒真让我明白了,男人和女人可真不一样。”
“今后,我跟你一样了。别老那么周到的侍候我,那样我心里更难受。”
“别难受。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们还有孩子。”
“叫你家长到学校来一下。”班主任毛老师说。
李约很害怕,找家长绝不会是好事情。这条铁的规律,已经像与生俱来的怕火怕疼怕饥
饿一样,蚀刻在每个少年的脑沟里。
“你做了什么坏事,老实告诉我,这样老师问起来,我就说早就知道,也好结你遮遮
丑。要是你不说,我到了老师那儿也会知道,你也得露馅。我脸上无光不说,你做了错事自
己又不敢承认,这是第一个错误之后又犯第二个错误。你要是个聪明孩子,应该会算这个
帐,撒谎也得看个时候,像这种迟早要穿帮掉底的事,你趁早实打实地说。”朱叶梅威胁利
诱,胡萝卜加大棒,想叫小约说出个所以然来,自己见老师也好心里有个谱。
“真的没有。妈妈,我不知道。我没做错过什么事……”小约直蹬蹬地看着朱叶梅,眼
神清亮得像精炼过的顶好清香油。
面对这一汪未经污染过的纯正,朱叶梅心中再忐忑不安,也不能再追问下去。她相信自
己的儿子。
朱叶梅换了一身洁净的外衣去学校。毛老师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女人见女人原不必刻
意打扮,但朱叶梅想让毛老师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一些,以便格外看顾自己的孩子。
“请坐吧。”毛老师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朱叶梅做好了受冷遇遭训斥的心理准备。小学老师喝斥惯了孩子,对家长也爱数落。虽
然毛老师只显示出最基本的礼貌,朱叶梅还是受庞若惊。她虽然频频点着头,却不肯贸然坐
下。
执教多年的毛老师看惯了家长们的唯唯喏喏,并不再劝,兀自说下去:“李约这个孩
子,脑瓜灵,理解力强,反应快,记忆力也好……”
朱叶梅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毛老师以前从未这么夸奖过李约,现在是什么意思?她补休
一下午,特意跑到学校,就是来听这些表扬的话吗?优点不说跑不了,缺点不说改不了。这
是几十年前风行过的天天读的语言,至今还控制着朱叶梅的思维。一个当妈的,听别人特别
是老师夸自己的孩子,当然高兴。可事情绝下会这么简单,老师肯定使的欲擒故纵之计,玩
的是先甜后苦的把戏。前面垫底的好话越多,后面正文的分量越重。
朱叶梅内心越来越紧张地等待着。终于,药片外面那层糖衣融化完了,黑而苦的粉未渗
露出来。
“今天请您,主要是我想在孩子的心理素质建构上再下一番功夫,而不是就事论
事……”毛老师写一篇少年心理研究的文章,所以还真不是单纯告状的。
什么叫心理素质建构?李约那小脑袋瓜里有存这个东西的地方吗?朱叶梅好看的大眼睛
毫不隐瞒地表示迷惘。
“举例说吧,要培养孩子坚韧不拔的毅力,比如李约自制力差,上课不注意听讲。讲新
课还老实5分钟,听懂了,就再也坐不住,那天上课逮了个苍蝇攥在手心玩,也不嫌脏,基
础知识是很重要的……”
“您说这可怎么办呢?这孩子就是自己管不住自己……”朱叶梅一听就急了顾不得礼
貌,打断了毛老师的话。
“慢慢督促吧!对这种孩子,我们一般采取两种办法,一是加大他的压力,人无压力不
进步,井无压力不出油。这句话好像是王铁人说的。我们就让这种成绩和天赋都很好的学生
跳级……另外一种是……”
毛老师继续和风细雨,侃侃而谈,朱叶梅却突然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只看见一个一个
“跳级”的字样,像闪光雷的子母弹一样,从毛老师的口中蹦出来,跃到半天空,炸出五颜
六色眩目多彩的闪光,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孩子跳了级,就等于凭空小了一岁,这是千金难买的年龄上的优势啊!
“让小约跳级吧,毛老师!求求您了!”朱叶梅双手紧握毛老师的手,好像那是她刚车
出来的一个高难度零件。
“跳级?”轮到毛老师惊诧了。如果真有一个学生能跳级,班主任会因为教学成绩突出
而受到晋级的奖励。但跳级谈何容易!毛老师以职业良心提醒这位利令智昏的母亲:“请
问,您是什么文化程度?”
“初中。初68的,老三届。”朱叶梅鼓足勇气回答。她为自己学历的轻浅第一次感到
深重的内疚。
“那么,李约的父亲呢?”毛老师穷追不舍地问。
“他是大专。党校党政专业的。”朱叶梅来了精神。
毛老师明显地叹了一口长气,完全不顾这会伤了学生家长的自尊心。
朱叶梅反倒莫名其妙了。小约现在上二年级,他要跳的是小学三年级,又不是高中三年
级,用得着老师这么大张旗鼓地长吁短叹吗?她宽慰老师说:“您甭担心”,我小时候学习
很好,还是班主席呢!三年级的课,我完全可以辅导,甚至都不用他爸爸。”
“您知道巴甫洛夫吗?”毛老师不死心地又问。
朱叶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毛老师决定劝阻这位孤注一掷的母亲:“那您一定知道巴甫洛夫在写给青年们的一封信
中,所提出的著名的关于循序渐进的告诫了?”她充满善意地看着朱叶梅。
朱叶梅茫然地摇了摇头:“巴甫洛夫不就是有一年春节晚会上,相声领导‘冒号’要吃
的那位老先生吗?”
毛老师不想再说什么了。也许,爱是可以创造奇迹的,这位执拗而又兴趣盎然的母亲,
已经走火入魔,没有人能够劝阻她,那么,就让她试试吧!即便不成,李约跳不成级,也依
旧是班里的好学生。万一成功,也是老师莫大的光荣。只是她可不准备参与此事,这太像一
个拔苗助长的笑话。她还有许多正常的同学需要照料,让这个母亲去做她独出心裁的试验吧!
“毛老师,您能帮我借一套三年级的教材吗?能有老师专用的教学参考资料就更好
了。”朱叶梅是个干活麻利的女人,她迅速廓清了思路,开始有条不紊地实施起来。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毛老师很矜持地拒绝了。
朱叶梅不在乎,这难不倒她。她记得市里有家教育书店,专门卖学生课本。
“现在一个学年都快结束了,您却要买上学期的书,这哪里有哇?好比大夏天您要买棉
袄,没处找。”
“还有哪儿卖的课本全?”
“我们这儿最全。我们这儿没有,哪儿也没有了。”
“那可怎么办呢?”朱叶梅感到惶恐了。出师不利,这不是好兆头。
“买不着就借借呗!借上学期的书,人家现在又不用,这有什么难的?这个人,真是不
开窍!”售货员甩着闲话走到别的柜台去了。
朱叶梅挺感谢这个态度不好的售货员。要是态度和颜悦色,不给她出这个主意,她才真
没辙呢!
只是跟谁借呢?
住在工厂家属区里,谁家孩子上几年级,彼此都清楚。生孩子也跟苹果树似的,有大年
小年之分。李约这一拨孩子多,朱叶梅记得一张产床上要躺两个孕妇,再往上一年的孩子就
很稀少。比李约高一年级的孩子只有3个,朱叶梅同其中两家很熟。正因为熟,才不能去
借。张开口,人家是一定会借的。借完也一定会问。朱叶梅不想“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
蜒在上头”(这句诗也是好多年常在社论里出现的)。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胖三。
胖三的亲妈死了,后妈又生了一个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