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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以锐利的眼光。投身于商场数年,能够让他戒备的事情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毕竟他鲜少曾遇见自己能力所未逮的棘手事;若有人(事)能让他下意识升起高度警戒,久久松不下心神,那便表示此中大大有问题。
是的,单夜茴给了他太多疑问。
为什么他所得到的资料里,有关她的调查却少得可怜?除了知道她是单毓琉与王秀住所出的庶女外,就是她自幼被培育成单晓晨的随侍;有空手道黑带的实力,也擅长擒拿,小了晓晨五个月出生。就这样。
事情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的。
习惯性忽略的事物往往是大麻烦的酝酿处。而单夜茴,正是他感觉到忽视不得的人物。
单晓晨虽年轻稚嫩,但目前看来还算能自保;倒是单夜茴需要他稍微费上一点心了。
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再怎么心机深沉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没理由让自己警戒成这样,放着成桌的公事不动手,思绪全不由自主的转在以名小女生身上,简直不合常理。除非她真的很危险。
她——到底有多危险?
“嗨,唐劲,最近半年的损益表、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股东权益变动表。”莫诗伶不怀好意的将一叠半山高的文件放在已然没有空位再置物品的桌面上。“下个月的股东会报,看你的了。”往常这些财务报表都是由她来做,然后没日没夜的与自己手下的小组成员研究分析财务报表所展示的讯息以及拟定未来营运方针。要人命不打紧,得不到赞赏的掌声才教人气馁。现下,这项苦差总算移到别人头上了吧。
唐劲视满桌公事而不见,直立起身望向莫诗伶。
“你对单晓晨有什么看法?”
“像个精致易碎的搪瓷娃娃。我们年纪实在差太多了,所以了解也不是很深。只一直知道她长得很好。”莫诗伶每年在爷爷的寿宴上才得见上小表妹一次,每次都觉得她很可爱,除此之外,她忙着公事,搭飞机来来去去的,根本没时间去当闲千金成天与人泡茶聊天。何况当她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时,不是呼呼大睡就是与未婚夫去渡假。若要问她晓晨的事,还不如问她今年国际金融走势比较能得到回应。
“那,你对单夜茴也没什么印象了?”唐劲又问。
“她?是晓晨的影子,没什么值得说的。算起来她并不是我家的亲戚。要不是靖远他们兄妹俩肯与她玩在一块,基本上我们莫家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她为什么肯以影子自居?”
“不然她在单家就生存不下去了。喏,单晶晶近日来不是急欲取而代之?”
她的助理在外边敲门,她才忽然想到有事。
“吸呀,我得走了,中午与泰和的经理有约。再见,反正单夜茴不值得担心啦。”
不值得担心?
唐劲缓缓走到窗边,往上瞧着城市的蓝天。在大楼与大楼的夹杀下,想要看到广阔的天空,何其不易?尘世的秽气直上天听,污去了天空蓝的权利。
若想呼吸,必得更上高楼,才不会觉得大楼的林立彷如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怪手,企图拧住自己呼吸的权利。
如果他是单夜茴,他会想得到什么?
沉吟再沉吟,仍没有定论。眉峰却不由得蹙起了纹迹。
女校后方,近垃圾场的一隅,向来少有人烟,毕竟一票娇贵的千金们没人能忍受垃圾的酸腐味。因此,垃圾场后方的草地,便成了不会有人迹的宁静之地。
臭味?并不那么重,大概是顺风虚的关系。单晓晨在一连串喷嚏中被请出教室。本来该乖乖向保健室报到的,但实在没有睡意,便走来这个秘密天地了。
今天夜茴背了个枫叶造型背包,她看了喜欢,拎着晃来晃去,倒是没料到会派上用场——就在她跳上围墙后“嘶”地一声,左手袖子裂出了十来公分的开口笑。
喜欢坐在这个位置,因为一棵榕树伸出它粗大的枝干横在围墙上伸展,正好成了靠背依恃。上头枝叶茂密可遮阳,当风拂过,正好成了午憩的地点。
掏出了针线,从七彩线团中找出了与外套相同的深蓝色。她的针黹工夫虽然没有夜茴的出色,但至少上得了一些台面。当然以“千金小姐”的身分来说,会拿针线好像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常常惹来旁人的大惊小怪。所以她不轻易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她会的与她不会的。
在她来说,没什么可不可以,必不必要;生活平淡不如何,精神也不怎样,总是过日子而已。因此她特别讨厌琐碎的事。许多事在别人眼中看来也就太过漫不经心。
将破洞补好,正要摊开检视时,不意瞧见校园外墙不知何时站立了一名男子。烈阳映在他墨黑的镜片上,反射出她诧然的面孔。他站得不远,大概距她只有五、六步。
她怎么没发现他的存在呢?如同上次一样……上次?啊!是了,上星期与夜茴步行回家那一次,也看过他。这个人为何能做到让人浑然不觉他的出现?也居然做到了即使突兀出现也像存在得理所当然。
多稀奇的一个人。
他走过来,在她晃动的腿边停住。
她背靠着榕树,右腿曲立在墙头上,左腿在外墙打着轻快的拍子。他与她的视线衔接在四十五度的角度。
“我是唐劲。”他开口。
“那我是谁?”她缩回左腿,双手圈住膝盖。
“你是单家二小姐,单夜茴。”
她是夜茴?多么新奇!在太多人这么以为之后,也许她该改姓名以满足众人的期盼。
“有何指教怩?唐先生。”
“在单晶晶急欲取代你成为「影子」的现在,你认为你的处境安全到可以随意闲晃,不怕意外发生吗?”
“我以为她的目标是大小姐。”单晓晨心口一紧,发现自己居然没想到夜茴可能曾遇到的麻烦。若不是眼前这位陌生人的提醒,她是全然不会有防范的。
“是,她的目标是晓晨小姐,因此你的存在便碍眼了起来,不是吗?”
“你称她为「小姐」?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你不是单家的人。”会称她为小姐的不只单家,还有莫家。比起单家的一目了然,莫家的枝节繁茂,就难以记忆了。他自称是唐劲……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单家?”语气像是由鼻腔哼出。“我服务于莫氏,不是你们单家支使得起的。”
好傲的口气!像是表哥表姊们谈单家的方式。果然不愧为莫氏的员工,想必是舅舅们用心栽培的精英之一吧?
单家让莫家瞧不起的,并非家世的渊源或暴发户的行止,而在于单毓琉的花心下流,高攀了莫家娇花,却从来不是守贞的丈夫。莫若怡的病故,也成了单家的罪状之一;要不是还有两名子女牵连了单、莫两家的关系,今日还页不知会走向什么局面。
“呀,你大概就是曾与哥哥共事过的那位唐劲吧?”终于想了起来,她弹着手指问着。
“是。靖远提起过我?”不得不评估靖远兄妹对这位庶出妹妹的情谊是否比他预期的浓重。
“他喜欢聊一些奇人轶事。”她微笑,张扬着弯月眉打量他。
这是一张宜喜宜嗔宜冷淡的面孔,笑容破开了脸上的微霜傲气,竟不令人感到难以适应。
奇人轶事?他几时是荣列其上的人来着?努力拉回心神,才惊觉自己竟然失神在小女生天真的笑靥中。
“那么你对我是有相当的了解了?”他闲问。
“怎么会?我顶多知道你是哥哥眼中很有才能的人,其他就没了。”有才能并且极有可能在十数年后成为莫氏权力核心的举足轻重人物——哥哥稍稍提过。
这个男人并不好了解;表情很淡,不轻易表现出嗔怒,也不会给人傲气冰寒的感觉。有些企业界人才,尤其出身世家的,往往有不自觉形于外的傲气,手段冷酷无情也忠实的表现在冰冷的面孔上。像她二舅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商界封之为“修罗”;这种人也不是不好,只是很让人打由心底提防起来。
他的眼睛炯然有神,清明机敏,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人,自然,也不会闲晃来这边就为了与她聊天。
他……该不会对单家的二小姐产生兴趣吧?以他的“高龄”,会看得上她这种青涩到连果肉都来不及长好的果子吗?瞧不起单家,自然对单家人不会有高级评价,何况他是莫家那边的人,情形就更值得玩味了。
他干嘛跑来与单夜茴聊天?
“不管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愿意成为晓晨小姐的影子,希望你不是单晶晶之流的人物。”
校园内响起下课钟,他不打算再留下,打过照面即可,未来还很长。
“你以她的保镖自居?小题大作。”她轻嗤。他有终极保镖的身手吗?即使有,又当台湾是什么地方?一时好玩的伸腿踢向他胸膛,不意——“呀!”
足踝被制住,按着不留情的一扯,她身子不稳的侧向校外,求生本能让她的双手攀住他宽肩,才发现他儒雅西装行头下,竟不是软趴趴的嫩肉与单薄的排骨架。
食指悄悄戳了下他颈背的筋络,感受到他浑身肌肉快速一抽,是个反应迅捷如豹的男人。
视线与他接上,变成她下他上,角度大大不同。
“大胆的女孩,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多着呢。”她笑,跳下他双手的抱搂。
“你不回学校了?”
“既然跷出了学校,不趁机当个坏孩子怎么成?”她一向随性,也不特别注重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的。
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理智不断的示意他得回公司处理公事了;繁重的公务与公司内部人员的排挤示威,在在考验着他的能力,若不迅速做出一些傲人的成绩,很难建立自己的版图与威信。
必须做的事太多了,他不能把时间耗在一名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身上,毕竟她并不是他的正主儿,身上没有莫家高贵的血统,有的,只是单家那种低下的传承,理她做啥?
“你为什么跟着我?”走了百来公尺,停下步子平息自己稍微紊乱的气息,一屁股往一辆板擦得光洁的铁灰色丰田车车盖坐上去。
还真是巧,她尊臀正坐着唐劲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