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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立即走到自己牵的白马旁,从马鞍上扯下一个酒囊,回到王鼎跟前说:“在我离开京城之际,定要与王大人痛饮一番。”说着打开酒囊喝了几口,把它传给了王鼎,王鼎接过也喝了几口又传给许乃济,许乃济喝过后,猛地把酒囊扔得老远。
然后许乃济转过身来,纵身跃上马背,双手合拳一拱,道:“王大人请回去吧,许某告辞。”两腿一夹,右手执鞭朝马屁股一拍,白马向前一纵,一溜烟向南方奔去。
原地上只留下王鼎一人,望着许乃济的身影在扬起的灰尘中愈来愈小,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爵滋三人不长功夫转进一处胡同,就来到宣南诗社,朱红大门闭着,上面横着一道匾,长约两米,白字黑底书着:宣南诗社。门的两侧是一幅对联,上联日:崇武尚文,无非赖尔多士;下联曰:正风移俗,是所望于群公。口气甚大。
黄爵滋走在前面,径自踏上门前石阶,伸手拍门,门应声而开。开门的小憧一见是黄爵滋,边转头朝院子里面喊去,“龚爷,黄爷回来了。”边走上前去伸手牵过黄爵滋的大白马。黄爵滋三人刚进院内,就见龚自珍自内院里走了出来,说着:“黄老弟,今天你可来迟了,又到哪里风流去了,说出来让为兄也乐上一乐。”说完哈哈一笑,接着就和黄爵滋三人井肩朝内院走。边走边问:“喜兰姑娘为何今日没有一同前来?”黄爵滋于是又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就进了内院,四人刚人花厅,就见十多个人或坐或立,围着正中一张镶着大理石的紫檀雕花圆桌,大说大笑。在这宽敞华丽而又喧闹的厅堂里,充溢着酒香和董炉飘出的檀香气息。在花厅东西两侧,用了四套相同的紫檀雕花短榻、台几和太师椅。隔出四个小间,面向正厅,若断若连。各小间布置不同:或以山石盆景取胜,或悬琴剑、列古鼎,或陈书画以悦情,或供鲜花以迎客,最宜于清谈品茶。梅花怒放,香气扑鼻而来,为这精致的小间平添了一派江南风韵。
众人到齐后于是开宴。宴桌摆在大厅,三巡过后,龚自珍说话了:
“黄老弟,以往你都是先来一步,这次却闹得我们等候了那么久,要先罚你三杯才行,不知众位以为如何?”众人一听,立刻喝彩鼓掌,满堂喧笑着齐声叫好。
黄爵滋当仁不让,扫视一下一双双等待的眼神,傲然一笑,大声道:
“好,拿酒来!”
书憧赶忙奉上斟满美酒的银狐,他接过来,对着酒面轻轻一吹,然后宛若巨鲸吸川一样,几大口就吸去了觚中酒的一小半。这时,他仿佛来了兴致,一伸手撩开披风“咕嘟咕嘟”不歇气地开怀畅饮,直喝到头仰身倾,觎底朝天,接着又拿起方才书憧斟满的两触,片刻之间也一饮而尽。
喝完酒豪放大笑一声,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多么豪迈的气魄呀!今日定要痛饮才好,不如我吟诗作对以悦酒兴,不知众位以为如何?”
龚自珍一听正中下怀,喊道:“好!”
众人见龚自珍答的爽快,一个个也不甘示弱,于是说:“这样甚好。但不知以伺为题?”
“题材自选,但必须为七言绝句,且赋诗必得言志。”黄爵滋缓缓地说后又接了一句:“赋得好诗者,方许饮酒。”
众人也都表赞同,于是赋诗饮酒。黄爵滋先行打头,吟了一诗,大厅里的人听了都声声称妙,于是他饮完杯中之酒。
接着臧牧庵站了起来,胸有成竹地朝众人一笑,吟道:“廿年辛苦事寒窗,有志须登白玉堂。会待春江花月夜,闺中独看小儿郎。”众人也都跟着说好。龚自珍声盖众人,缓缓地说:“诗中前两句有些气势,而后面两句似乎有些低调。”
臧牧庵凝神望着龚自珍,眼中有赞许之意,对龚自珍一躬着地说:“龚兄高见,实令愚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龚自珍只是微笑,并不和他客气。此后又有几人吟诗喝酒,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众人都多少有了醉意,诗作得更加精妙。
这时候龚自珍也喝得醉醺醺的,该他赋诗了,他略一沉思,猛地拍案而起,大声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众人听得正入神,龚自珍吟完,顿时在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吴子序待掌声平息下来说:“龚兄此诗的确不同凡响,依我之见,此诗在今日所吟诗中可算为诗首,各位认为如何?”
众人也都含笑点点头,表示赞同。而黄爵滋此人向来直言快语,众人不做声时他缓缓地说:“龚兄诗作当然无话可说,不过诗中所说似乎有些不当之处,特别在前两句中。据我所知虽当今我朝处处存在危机,特别是鸦片如洪水猛兽一般侵入我朝后,更是如此。但皇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对鸦片历来严禁,所令人惋惜的是方式虽对,但所打击的却不当了。”
龚自珍对黄爵滋谈到自己的诗并没多在意,对黄爵滋提到鸦片的事宜却很关心,因此并不急于打断他说的话。
黄爵滋接着说:“本来在我朝内,白银一两可易一千钱,可鸦片入侵后银价愈来愈昂贵,这是为何?众人皆知,每年都有千万两白银流往外洋,试想如此下去银价如何不贵,至现在一两白银可易一千六百钱。而历年以来皇上下诏都是治标而不治根本,法令森严,但所采用的办法却无一条能击中其要害。正比如,虽下诏严查海口,杜其出入之路,这当然是对的;可是查烟员弁,未必都是公正。每年数千余万两的交易,分润毫厘多不下数百万两,利之所在,谁肯认真办理?又如禁止通商,似可拨其贻害之本,殊不知县船本不进口,停泊大洋,居为奇货。内地食烟之人,刻不容缓,自有奸人搬运,哪会因禁止通商而停止?再说查拿兴贩,严治烟馆,似可以堵塞截流,殊不知开馆兴贩之人,多半和官吏、胥役、兵丁勾联一气。地方官宦之幕友、家丁、故大家族不肖子弟,无不聚众吸食,岂有不加包庇。如此这般,鸦片如何能够禁止得住?且数年来如此下去并不见其功效,可见只查兴贩而轻吸食并不可行。”
方才众宾客赋诗饮酒,兴致极佳,而今一提到鸦片,无不唉声叹气,都认为照此下去国将不国了。龚自珍也悲愤地说:“皇上现在又下诏禁烟了,实乃不治之法,照此看来难道我大清王朝就没有人才么?可悲啊!”说着竟掩面痛哭起来。其声呜咽,周围人也受他影响,顿时悲从心来,都不做声,大厅里本来活跃的气氛也变得沉闷了。
吴子序身在朝中做了几年官,见的世面多了,比起众人来说还是比较冷静,沉思了片刻,接着他的话头说:“黄兄言之有理。自鸦片流入中土,道光三年以前,每年漏银数百万两,起初也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沉溺其中,以后却上自官府缙绅,下至工商优隶以及妇女和尚道士都在吸烟。广东为鸦片流入的必经之地,本该极力查禁,可是一些兵非官吏贪财好利,竟和广东奸商相互勾连,用扒龙快蟹之类的快船运银出洋,运烟入口,巡查官员则听其自由运行,这样又如何能拨本塞源呢。只是从道光三年到十一年,每年漏银一千七八百万两之多;而到了十一年到十四年,四年漏银达二千余万两。从十四年至今,每年漏银就达三千万两之多。只广东一地就已如此之多,另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每年所漏之银加起来也有数千万两。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是个了结。用我中土有用之财力,去填海外无穷之沟壑,国岂有不亡之理?”
说过后,由衷地叹了口气。“依我之见禁烟无效关键在于历来只重兴贩而轻买食。今天下人都知漏银的原因在于鸦片,所以到处都在讨论堵塞之法,可是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塞。众议不一,尽管屡次下诏严禁鸦片,不同意此举者又如何能服呢?执法之时必不会竭尽全力,故而屡禁不严,此为原因之一。”
“此外之所耗银无数,无不在贩烟越来越盛。贩烟之盛的原因,却又是由于吸食者众。若能堵住吸食者的嘴巴,无异就堵塞了白银的漏洞。若无吸食自无兴贩,即无兴贩则外夷之烟自然也就不来了。不知众位是否认为如此?”
说话间,众宾客已停止了哀叹,静静地听黄爵滋滔滔不绝地讲,见他一问,思忖了一下自己又没有什么主见,也都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之意。
这时就有一人问道:“既然黄兄认为漏银之本,在于吸食者众,那你认为如何才能堵住吸食者的嘴巴呢?”
黄爵滋扫了一眼众宾客,见众宾客都在睁着带有询问之意的眼睛看他,不假思考地说:“想要填住吸食者的嘴巴,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对那吸食者加以重刑。重刑之下必可使那些吸食成瘾者戒绝烟瘾。经往吸食鸦片者,罪仅枷杖,重的不过杖一百,徒刑三年,都是活罪。而断绝烟瘾之苦,苦于枷杖与徒刑,故而不易断绝。如若处以死罪,则临刑之惨急,更苦于断瘾的煎熬,可想其情愿断瘾而死于家,必不愿受刑而死于市。况且我朝当今皇上雷霆之威,赫然震怒,虽愚顽沉溺之人,也足以振聋发聩,一年之内,尚未用刑,恐怕那时十已戒其八九。”
大清天朝到了道光之时,多以仁义为治国之根本,而今黄爵滋却希望以重治吸食者为治烟之本,众宾客中大多从小受儒家仁智礼义的熏陶,听他这样说自然不会赞同,但又畏他为正四品的鸿胪寺卿之职,故此也不便立即反驳。
沉默了一会儿,众宾客中才有一个老者悠悠地说:“重治吸食,恐怕不妥,那岂不等于兴率土普天之大狱。而我圣朝向来宽大仁善,轻易不事峻法严刑于罪人,何况吸食呢?如若重治吸食,未免矫枉过甚,操之太急。此外我中土之上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