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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言之差矣,我不忙着说,你先看一看这个……”
林则徐边说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纸,递给邓廷桢。
邓廷桢奇怪地望了林则徐一眼,接住那张纸,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大书着:
谕知驻华商务监督义律阁下
本大臣奉皇命来此禁烟,前已命令将鸦片全部缴官,限三日内立下保证书,至今仍无答复。这分明是意在观望,存心违抗。因此,即将停泊在黄埔贸易的各国夷船先行封舱,停止贸易,一概不准上下货物。各色工匠船只、房屋,不许给夷人雇佣租借。如敢违反,地方官立即严拿,照私通外国例治罪。所有夷人的小船,也不准拢靠夷人大船私相交结。省城夷馆买办及雇用人员,一概撤出,不许雇佣,如有敢违抗者,本大臣即将奏明请旨,永远封港,断其贸易……
林则徐笑吟吟地望着邓廷桢,等到他看完,不待邓廷桢说话,就张口道:
“邓兄,以为如何?此乃是即将转达给义律的谕帖,只是初稿,稍后还要加工处理。”
“这份谕帖文辞优美,言简意尽无须更改,看来外人所传不虚啊!”
“邓兄过奖了!”
“只是邓某迟钝,还是不明林老弟用兵何用?”
“这份帖子只为其一罢了。”林则徐手指着那张纸说。
“那么其二呢?”
“其二么……那就是用兵了。”
接着林则徐又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叙说起来。
邓廷桢等林则徐说完,才恍然大悟。他用敬佩的目光又仔仔细细地把林则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连声称道:
“林老弟果然高明,此计甚妙。这样一来,那义律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说过以后,邓廷桢竖起大拇指,喜得连连说好。
“到那时,那义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面天乏术,还不乖乖地交出鸦片。”
面对邓廷桢的称赞,林则徐更加充满信心,仿佛已经看见困在商馆里义律及那些鸦片商的狼狈相,想着想着,又自信地笑了。
邓廷桢兴尽之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据我所知,朝中还有反对严禁鸦片的佞臣,林老弟可要注意别为他们留下了话柄,告你一状,那么禁烟之事可就前功尽弃了。”
“这事无妨,一旦禁烟成功,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我呢?至于那些搬弄是非之人,为人素为我辈所不齿,可不予理睬。身正则清,还怕那些无耻小人不成?”
“林老弟所做甚为邓某钦佩,但是若能没有任何差池,岂不更好?”
“邓兄的教诲小弟一定牢记于心,小弟这厢谢过了。”
“还谢什么,用一句不当的话说,谁让我们是一条道上的呢?”
说完,邓廷桢和林则徐两人四目相视,哈哈大笑,眼前似乎已经看见成千上万件鸦片被迫搬上岸,在码头边堆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林老弟,这招你真是高妙,看来这盘棋邓某又得甘拜下风了。”
邓廷桢和林则徐谈过烟禁的具体措施后,提出对弈几局,因此两人杀将起来。
邓廷桢提出下棋,实乃事出有因的。他嗜好下棋,可自从老友陈鸿墀因病过世后,再也无人与他对弈。一则他棋艺不错,少有敌手,二则老友之间下棋,更有一种情趣。老友去了以后,他有高处不胜寒之感。然而对于林则徐,在其未到广州之前,邓廷桢就已经打探清楚,知这位钦差也有几个小小的嗜好,一为善饮,邓廷桢还听人提及在京城有一宣南诗社,里面多为林则徐好友,每次进京,林则徐总要去那儿与群友痛饮几杯,做诗取乐。可邓廷桢不善饮,对此并不注意。他所留意的是林则徐另一嗜好,那就是喜弈。古来世人皆如此,酒逢知己,棋逢对手,没有对手的高手是孤独寂寞的,试想哪有嗜好下棋的人不关心对手的呢?所以现在林则徐和邓廷桢离得这么近,有一人提出,另一人还不举双手赞同,一拍即合,两人对弈起来。林则徐不仅才能过人,而下棋也不同凡响,连下几局,邓廷桢都落下马来,可是他年老却不轻易认输,现又下一局,结果邓廷桢又大败而回,这时才自愧技不如人,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甘心认输了。
“承让,承让,邓兄棋艺很是不凡,小弟虽然侥幸赢了几盘,那还得多谢邓兄的承让。”
“老弟棋高一筹,令为兄佩服,你就不要推辞了。邓某以往自视甚高,谁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山外有山,强中更有强中手,这次为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林则徐正待推辞,邓廷桢的总管敲门走了起来。
“邓老爷,林大人的参将李大纲来找林大人。”
“请了进来。”邓廷桢吩咐说。
那管家应声而去,片刻功夫,李大纲跟在管家后面到了书房。
“林大人,刚才那位驻华商务监督来越华书院要人去了。”
林则徐看了邓廷桢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说:
“看样子是急不可待了,来得倒还真够快的。——李大纲,你先回去,照我原来的吩咐,把那个颠地先放了让他带走,我随后就到。邓兄,小弟先告辞了,稍后就派人来通知你。”
如同远在北方的京城,京城有内城和外城,广州有旧城和新城之分。
北方人自古以来视南方为蛮夷之地,只因其文化经济等等方面落后于北方。到了清朝,南方才不弱于北方,特别是几任皇帝的南下,也使南方得到发展。再加上广州一地与外通商的许可,广州城作为南方众多城镇的中心,率先发展起来,在旧城的基础上又建了新城。
在旧城的西侧,沿着珠江形成了细长的新城,面积大约只有旧城的四分之一。新城和旧城合计起来,就成了广州城。
十三行街在城外即新城西郊。十三行街因十三行而得名。在西郊的这块土地上,在明王朝之时,曾经有一个由十三家巨商结成的行会,日子久了,无论多出几家还是少了几家都管它叫十三行。对于这个商会,朝廷和督抚既不给它俸禄,也不睬它的盈亏,但谁想踏进这个门槛,还必须有朝廷户部的任命。
到了道光当政时,十三行已是清政府指定的垄断对外贸易的官商。直到道光十七年,东昌、兴泰二行,因滥保夷船,拖欠饷项被邓廷桢以两广总督身份勒令关闭,因此到林则徐召集十三行时,实际上只有十一行了。
本来十三行为干净地之所在,自从与外通商,一些洋商租借十三行所属的商馆用来贸易时,十三行在与之打交道的过程中已经逐渐腐败了。
英人租借了商馆,在屋顶上竖起了本国国旗,从那之后,这块几万平方米的临时居住地俨然是英国人的所在。
林则徐到广州禁烟,颠地被林则徐扣押后,商馆里的洋商们个个神色惶惶,唯恐如同颠地一样,商馆也不敢再逍遥自在地飘舞着英国国旗,胆怯地收起来了。
夕阳无限红,照着十三行街,也映红了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的脸。
一辆人力车,从东向西,不紧不缓地甩着步子朝英人商馆而来,到了商馆的院墙外停了下来,车夫放下车把,一把扯下搭在肩头上的长条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此同时从车厢里缓缓地走下两人,个子矮、身子肥大的颠地,另一个肥肚高凸,是个大个子。颠地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扔进车厢里,然后同着义律进了大门,入了商馆。
商馆里的那些洋商都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一个个心神不宁,一张张脸上都挂着焦虑的表情,只有威特摩尔表情似乎悠闲自在些,坐在椅子上晃悠悠地荡着翘起的二郎腿,嘴里轻轻地吹着口哨。颤颤的口哨声回荡在这阔大而显得空荡的大厅内。
“不要再吹了,威特摩尔先生,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所若惹麻烦够多了吗?”
坐在墙角的一个黄卷发的洋商气愤地责怪着。
威特摩尔并不动怒,他的话正如悠悠荡着的二郎腿一样,悠悠地从嘴中荡了出来:
“金先生,你不用急躁,既然义律先生来了,有他出面还怕有办不成的事?”
“谁知道他这次去找林则徐还能不能回来?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见他回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威特摩尔这时答不上来,可又不能认可那洋商所说的话,因此就装作未听见,只顾荡着右腿。
其实他心里也等得急了。义律去越华书院要人,越华书院距此地,不过十来里地,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的事儿,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他们的人影呢?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难道真如这个英国商人所说的那样,也被林则徐扣留了?不会吧,那个林则徐不会不给身为驻华商务监督的义律先生一个情面吧!
他转念一想,可是此事又不好说,谁又知道那个林则徐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像传言中那样公正无私,铁面无情的话,那义律先生此次恐怕真的……
威特摩尔不敢再想了,他转动脑袋扫视了一下周围的那些洋商们,只见他们每一个人都哭丧着脸,垂着头,搭拉着耳朵,大气也不敢喘。
这些无不映在他的眼中,威特摩尔呆呆地看着他们,似乎也被感染了,变得也有点局促不安了。
看着看着,猛地一冷战,他又恢复了清醒,赶紧把头扭转过来,又晃起腿来,把目光移到一动一动的脚上。
金先生见威特摩尔并未回话,却扭头朝四周看过来看过去,没有礼貌,极为愤怒,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那些哭丧着脸的洋商们大声吼道:
“早就对你们这群笨蛋说,那林则徐不好惹。他既然要我们交出鸦片,那么我们交出来不就得了,等到林则徐走了以后,我们不是还同样可以运输鸦片,同样可以赚许多的银子。现在呢?如今好了,颠地先生被抓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