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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彰阿坐下后,久久未闻道光说话声,就问了起来:
“皇上,是不是广东又出乱子了?”
“正是,朕正在为了此事而烦恼呢,想不到杨芳原来也是一个脓包。”
“皇上,此话如何说起?”
于是道光把奏折交给穆彰阿看,穆彰阿接来看过以后,并不敢随便说话,只待道光先开口问他。
“穆彰阿,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穆彰阿在道光没问之前就已事先考虑清楚了,他装出义正辞严地说:
“这杨芳有违皇上的谕旨,不但不出兵宣战,反倒隔江观望,有意阻挠,且还假以通商之辞,其罪不可赦,按律当斩,不知皇上之意如何?”
穆彰阿知道道光皇帝最反对有人违背他的意愿,并一直以来道光都主张宣战,故而穆彰阿有此一说。
道光显然这次并没完全听信他的话,道:“其罪还不至死,一则前有琦善之事,琦善只是革职查办,对杨芳则更不加重;二则在平定张格尔叛乱的时候,杨芳曾立过赫赫战功,功盖朝野,而且其才能也较出众,若杀之不免有些可惜,不如就把他也革职留任,以待将功赎过吧!
穆彰阿对道光今日所言有点儿意外,却仍忙说:“皇上明鉴,微臣刚才所言,实为鲁莽之至还望宽恕。”
道光懒得回答他,反问着:“杨芳在奏折上说,奕山还未到广州,这是为何,为何迟迟还未到?”
“这——,微臣也不大清楚此事。”
“真是不成体统,如此重大之事却这般懈怠。”
“皇上千万不可大动肝火,小心圣体才好呀!”
“身体倒还无妨,只是广东事宜却使朕深感不安呀!这次朕从湖北、四川、贵州等地调集援军开往广东,而现在奕山却还迟迟未到,朕……哎!”
“皇上,要么这样办,微臣派人快马去催催他,您看……这样行不行?”
道光无奈地说:“看来只好如此办了,不过见到奕山后,要传朕的谕旨,务必使他尽早集中所调的各路兵马,一意进剿,无论英军是否归还定海和大角、沙角炮台,都要全力进攻,不要被英军所迷惑,丧失战机。”
“微臣知道,微臣这就去办理此事。”
穆彰阿刚打定主意转身欲走,又被道光喊住。
“此外还有一事,”道光犹豫片刻,接着又说,“上次朕虽然把林则徐革了职,事后朕也有些不安。虽然那林则徐因禁烟之事挑起了边衅,不过在禁烟上倒也颇有能耐,不如……”
不用道光再说,穆彰阿已明白了几分,于是就说:“皇上的意思是要再起用林则徐?”
“正有此意,可是朕又担心朝野官员议论纷纷。”
“皇上放心。不如这样,吩咐奕山大人到达广东后,在具体的事宜上可由林则徐协助,而对林则徐可先不予与官职,这样可好?”
“这样甚好,这件事朕就交与你办理吧!”
“那么微臣告退。”
正午的阳光下,满院烂漫的木棉花色泽更加娇艳,缕缕沁人心脾的芬芳随着悠悠的春风,弥漫在越华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四日,靖逆将军奕山,参赞大臣户部尚书隆文等到达广东的日子,广东大小官员纷纷前往天字码头迎接。林则徐并没有前去,此时此刻正在下棋。
自从道光下旨到广东命琦善调查他缴烟过失的那一日起,林则徐就搬入了越华书院,整日闲若深山古刹的世外高人,每天只是习字写信,或者和来访的友人喝喝酒,下下棋而已,一副超然如圣的样子。
今日是靖逆将军奕山等一行人到广东的日子,照理说林则徐本也该出城迎接的,然而多日以来他好像已有些心灰意冷,梁廷知林则徐未去天字码头,因此就跑来找他下棋。
梁廷知林则徐是棋局高手,可是连下了三局,林则徐却连败三场,梁廷猜着他的心情,一时并不询问,直等到林则徐连败五局不愿再下时,他才打开话题:
“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佳呀!”
梁廷明知故问。林则徐看了看梁廷的眼色,也装着不明白,道:
“我会有什么不好的心情么?”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不过两人笑得却又不一样,林则徐的表情明显是在苦笑,而梁廷则是为林则徐命运而发出的无奈的笑。
既然大家都明白,梁廷就不再多绕圈子了。
“大人,依鄙人浅陋之见,闲时著书习字也未尝不好,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梁廷呆在林则徐身边一年多的时间,对林则徐的为人有些了解,接着劝道:
“林大人,难道你忘了你所题的一句话么?”
林则徐疑惑地问:“所指什么?”
“大人是不是还在想着以往的事?”
林则徐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开得正艳的木棉花,缓缓地说:
“是呀,以往的事又怎能忘怀呢,当初刚来广东之前,定庵兄谆谆告诫我一切都要好自为之,而我却未听他的劝告,落得如此这般模样,哎,定庵兄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既然龚大人都如此说法,那么不是更应该放弃心中所愿.做一个世外隐士,那将是何等的自在?依我看还是不要再踏入官场为妙,官场尔虞我诈并非我辈安身之所呀!”
林则徐不语。是呀!梁廷所说的都是事实。林则徐也清楚在官场里并不容易,可是他又怎能放弃心中的梦想呢,能够为朝廷做事为天下劳苦大众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乃是他一生所愿。如果从此隐退不再过问世间的一切是是非非,他怎能做得到。
两人心意一旦相通,感情又融洽了几分,话也说得投机起来,一直聊到了深夜,梁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老爷,杨芳将军派人来请你前往总督衙门。”
梁廷后脚刚离开林则徐的书房,老仆林升就进门而来。
林则徐和杨芳从没有交往过,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呢?
林升见林则徐的神色又说:“老爷,是不是像对琦善那样把他打发了?”
杨芳派人来请他,不用多说,林则徐就知是为布防军队之事,犹豫了一会儿,说:
“让来人等候片刻,我随后就到。”
一听说杨芳请他前去,林则徐就猜到一定是那事。本来他并不打算去,原因不多,仅仅因为他在官场里已呆了多年。
在官场里呆了多年,他确实已看到里面不堪入目的景象,并非他不想入仕途,而是他已对接二连三来广州的官员们没什么信心了。
道光皇帝03
03
道光派钦差大臣来广东处理军务,虽然把林则徐革了职,却还有待用之机,虽然明令让琦善调查林则徐禁烟失职,而事实并没有让他那样做,只不过做做样子给英军看罢了,主要还是让琦善处理军务。琦善也曾派人来征询林则徐的主意,结果琦善却令他失望,竟然私下和英人订了什么条约,此事使林则徐又气又恼,大骂其为卖国贼。
在一个多月前,湖南提督杨芳又来到广州,每次战前杨芳都来书院和他连日相聚谈话,有时还干脆就搬到他的住处同宿,高谈战事。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杨芳却没有采用他的主意,反听取了巫师的妖言,结果也大败而回,无奈与义律谈定了停战协议。
自那以后,林则徐再也不愿见到杨芳,而杨芳似乎也心知肚明,也没有再来越华书院。
现在杨芳又派人来请他,显然又是请他作谋士,可林则徐已对杨芳失去了信心,尽管林则徐心里清楚,此次并非杨芳要请教于他,实乃另有其人。
“奕山又是何种样人?”林则徐不免在心里疑惑。
奕山久居京城,林则徐虽然几次进京,但停留的日子却不多,和奕山从无交往,而且在京城的那些日子里也大多是呆在宣南诗社和一些老友们谈诗习字,对弈山其人也知之若无。
“这次杨芳突然又好意邀我前去,那显然是受这个所谓的靖逆将军奕山的差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仆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则徐这时虽已穿戴整齐,却一时拿不定主意,一个人踌躇地在并不宽阔的书房里来回迈着步子。
“去吧,那奕山如若也像琦善和杨芳之流不学无术,打了就求和,那自己不就更加失望么;若不去,岂不是愧对我平生所愿;再说那奕山也未必真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糟糕。”
林则徐正访惶无所适从时,林升又走了进来。
“老爷,那人还在外面候着呢,您看是不是先把他打发了?”
林则徐一想:“是呀!奕山等人可能也正在用渴慕的神情盼着自己前去呢,而自己却还在这儿犹犹豫豫的,大丈夫当断则断,岂能作儿女之态。”
一旦主意打定,林则徐果断地喊了声:
“走!”
总督府衙一片灯火通明,到处都张灯结彩,在奕山等一行官员未到的三天前,两广总督,怡良就已布置好了一切。
奕山看到这种场景非常满意,夸道:“怡大人,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不错,实在是不错!”
“多谢奕将军夸奖,怡某不过略表地主之意,只要将军满意就行。”
“满意,奕某当然满意!奕某一旦回京,定会在皇上面前替怡大人美言几句,怡大人放心就是。”
奕山乃是皇室,怡良一听他这样说,心里喜不自胜,连忙招呼着:
“将军请上坐。”
奕山笑呵呵地答道:“怡大人不用客气,你也请坐。”
一行官员分别坐定,畅饮起来。刚刚酒过三巡,就有一人跑来凑到奕山跟前对他说:
“将军,林则徐林大人到了。”
奕山虽然不事军务,但对林则徐的才能却是久闻。他连忙离开酒席走出正厅,一眼看见一位身材不高却微有富态的五十多岁的人气宇不凡地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