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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可能地张大嘴,猛地合拢,牙齿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看出他不愿再张开嘴来损害那表演效果,德法热说,“继续吧,雅克。”
“全村的人,”修路人继续说,踮起脚尖放低嗓音,“都退回来;大家聚在泉水边低声私语。 后来,大家都回去睡觉了,也许每个人都梦见那个倒霉的人关在悬崖上的监狱里,永不得出来,除非死掉。 第二天早晨,我肩上扛着工具,边走边吃着黑面包,我从牢房边绕过去干活。 在那里我看见他在上面,在一个高大的铁笼栅栏里向下窥看,像昨夜一样满身是血。 他的手不自由,不能招呼我;我也不敢叫他;他像死人一样地看着我。”
德法热和那三个人黯然对视。 当他们听着那乡下人叙述时,所有的人脸色阴沉,一副要立刻报仇的样子;他们带着缜密却威严的神情,俨然像粗陋的裁判官;雅克一、二坐在旧木板床上,各自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修路工;雅克三,同样地专注,在他们后面单膝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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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激动不已的手不时地摸摸他的嘴和鼻子周围细微的神经;德法热站在他们和讲述者之间。“讲下去,雅克。”德法热说。“他在铁笼里呆了好几天,村子里的人偷偷去看他,因为害怕。 但是村民总从远处眺望那个悬崖上的监狱;傍晚,白天的活做完了,人们坐在泉水边闲聊,所有的脸都朝着监狱。从前他们转向驿站;如今他们转向了监狱。 他们在泉水边窃窃私语说虽然他判了死刑但不会执行;他们说巴黎有人替他呈交了请愿书,申辩他因为死了孩子才发疯发怒的;他们说还有一个请愿书是直接给皇帝本人的,我知道什么呢?只是可能罢了,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听着,雅克,”这名字的一号严厉地插进话来。“一份请愿书的确交给了皇帝和皇后,这里的这几个,除了你全都看到皇帝接了过去,当时他坐在皇后旁边,乘着马车经过街道。是你面前的德法热冒着生命危险冲到马车前,亲手呈交了那份请愿书。”
“听着,雅克!”跪着的三号雅克说,他的手指还在那些神经脉络上移动,带着一种骇人的贪婪神情,似乎他饥渴着——既不是吃的也不是喝的;“那些卫士,骑兵及步兵围着那个请愿者,殴打他。 你们听说过么?”
“听说了,先生们。”
“那讲下去吧。”德法热说。“另一方面,他们在泉水边悄悄议论说,”乡下人继续道,“说他带到我们村就当场枪杀,他一定会被枪决的,他们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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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他因为杀了爵爷,并且因为爵爷是他的领主,他是佃户——农奴——你们叫做什么——所以他将要被当作杀害尊亲者行刑。 一个老人在泉水边说他的拿刀行凶的右手会被火烧掉,然后他的脸;他的手臂,胸部,腿上的伤口里将被浇灌滚烫的油,水铅,热松脂,蜡和硫磺,最后,他将被四匹大马拉断手脚。 那老人说,这些刑罚尽是曾经在企图谋害已故的皇帝路易十五的罪犯身上试过,但是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说谎?我又不是学者。“
“再听我说,雅克!”那个手不停摸脸带着贪婪神情的人说,“那个企图杀死路易十五的罪犯叫达米安,刑罚就在大白天巴黎城的大街上公开执行的;那天在前来观看的广大人群中,没有比一群上流时髦的妇女们更引人注意的,她们兴致勃勃地一直看到最后——到最后,雅克们,行刑一直持续到天黑,那时他已失去了两只脚和一只手,但还在喘气!那时实行——嗯,你现在几岁了?”
“三十五,”修路工说道,他看上去有六十岁。“那时你才十几岁,你也许看到过。”
“够了,”德法热说,一脸不耐烦。“魔鬼万岁!说下去。”
“就这样,有些人这么说,有些人那么说;他们不说别的了;甚至那个泉水好象也流出了那个腔调。 最后,在一个星期天的夜晚,当整个村子都沉睡了后,来了一些士兵,从牢房里蜿蜒而下,他们的枪在那小路的石头上叮当作响。 人们挖啊,锤啊,士兵们笑啊喝啊;清晨,在泉水边,立起了四十英尺高的绞刑架,玷污了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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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路工仰望低矮的天花板,似乎看穿了它,看见那绞架就在空中。“所有的农活全停了,村民们全集聚在那里,没有人牵牛出门,牛也与人在那里,中午的时候,鼓声震天,士兵们在夜晚就开进了监狱,现在押着他出来。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捆绑着,嘴巴里塞着一块东西——用绳子紧紧勒着,使他看上去似乎像在大笑。”他模拟了那样子,用两个拇指把嘴角向耳根拉开。“绞架顶端装着一把刀,刀锋向上,刀尖立直,他被吊到四十英尺高处——一直吊着,弄脏了泉水。”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用蓝帽子擦着脸,在追忆那场面时,他脸上又渗出了汗水。“真太可怕了,先生们,女人和小孩怎么去打水!
谁敢在晚上那个影子下谈天!就在那下面,我说过了吗?当我在星期一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分离开村子时,从山上回头看,那影子落在教堂上,磨坊上,监狱上——似乎落在天边对角上!“
那个饥渴者咬着一个指头,看着其他三个,他的手指因他的贪婪打着颤。“完了,先生们,太阳下山时我动身(因为我被告知这么做)走呀走,走了一夜又是半天才碰到(他们告诉我我会遇到)这位朋友。 和他一起,一会儿骑马,一会儿走路,过了半天和一个夜晚。 总算在这里见到了你们!”
在一阵阴郁的沉默之后,雅克一说:“好!
你已作了如实的表演和叙述,你去门外等我们一会,好吧?“
“很乐意”
,修路工说。 德法热陪他到了楼梯口,让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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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自己回去了。当他回到顶梯时,三个人已站起来,头聚在了一块。“你们怎么说,雅克?”第一号问。“要把它记录下来吗?”
“要记录下来,一定要消灭。”德法热道答。“好极了!”那一副贪婪相的人乌鸦一样地叫了一声。“那邸宅和全族人吗?”第一号问。“府邸和全族人。”德法热答,“消灭。”
贪婪相的人又用乌鸦声欢呼“好极了!”开始咬另一个手指。“你相信,”雅克二问德法热,“我们保存这记录的方法不会引起麻烦吗?毫无疑问那是安全的,因为除我们本人以外没有人能破译它;但我们能永远破译它吗?或者,我说,由她?”
“雅克,”德法热回答说,伸直身子,“她由我的太太来把这记录保存在她的记忆里,她是不会遗漏一个字——一个音节的。 只要编织成她自己的花样和符号,那对她永远是象太阳般的一目了然。 信任德法热太太吧。 要毁掉德法热太太用编织记录下来的罪状的一个字比一个最懦弱的人要毁掉自己的生命还不容易。”
经过一番密谋,同意之后,饥渴者问:“这乡下人马上打发走吗?我希望这样,他头脑简单;他难道不有点危险吗?”
“他什么也不懂,”德法热说:“至少不知道有什么比把他自己升到同样高的绞架上更容易的事。他的事由我自己负责;让他留在我这里;我会照看他,然后送他上他的路。 他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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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流世界——国王,皇后和宫廷;让他在星期天看看吧。“
“什么?”那贪婪者叫喊,睁着惊讶的眼睛。“他想去看皇宫贵族,那是好兆头吗?”
“雅克,”德法热说,“如果你想要猫眼馋牛奶,就把牛奶明智地给它瞧。 明智地给狗看它的猎物,如果你要它有一天捉住这猎物。”
于是再没有异议;那修路工,坐在楼梯口打盹,于是吩咐他睡到床板上休息。 他并不用多劝,就沉沉地睡去了。这样一个乡巴佬能够在巴黎找到德法热这样的酒铺的住宿的地方之是不容易了。 除了时常莫名其妙地害怕德法热太太之外,他过着一种新鲜而快乐的生活。 然而,太太整天坐在柜台里,故意对他不加理睬,并特别执拗地作出他在那里并没有任何深层的意义的样子,以至每当他望见她的时候,他在木屐里的双脚就开始发抖,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法预见下一步这么一位太太会装出什么样子;并且他确信假如她那个装饰得流光溢彩的脑袋里故意装出她已看到过他谋杀过一个人,后来又剥了那人的皮的话,她肯定会将这场把戏一直耍到底,一定要弄到山穷水尽,假戏真做决不罢休。因此,到星期天修路工发现太太要陪伴先生和自己去凡尔赛时,他很不痛快(虽然嘴上说很高兴)。另外,使他困惑不解的是太太在公车上一路不停地编织;更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到了午后太太在大庭广众之中还是双手织个不停,那时人们正在等着看皇帝和皇后的马车。“您真辛劳,太太。”她旁边一个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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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德法热太太答道;“我有好些事要做。”
“您做些什么呀,太太?”
“许多东西。”
“比如——”
“比如,”德法热太太镇定地答道:“尸衣。”
那男人赶快挪开了一步,而修路工用他的蓝帽子打着扇,觉得异常闷热而且局促不安。 如果他需要皇帝和皇后来解救他,他庆幸这解救药就在跟前;不一会儿,肥头大脸的皇帝和花容月貌的皇后乘着金马车来了,他们由炫目的“牛眼”扈从和一大群服饰灿烂、笑语琅琅的贵妇们和俊秀的贵人们陪同着。 修路工似乎笼罩在这群男男女女的珠光宝气、绮罗脂粉和巧装盛饰的高傲体态和高傲气派里面。 在这片刻的如痴如醉里,他居然高呼国王万岁,皇后万岁,人人万岁,事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