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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先生?那个时候我还不在这儿呢,先生。 我们这批人都还不在这里,先生。乔治饭店那时在另一批人手里,先生。”
“我想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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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 城 记(上)12
“不过我敢打赌,先生,像特尔森这样的银行五十年前就发达了,不消说十五年前,是吗?”
“你可以再加三倍的时间,就说是一百五十年前也没错的。”
“真的,先生!”
侍者张大嘴巴,圆瞪着眼睛,后退了几步,把餐巾从右臂换到左臂,然后又现出一种悠闲自得的神态,站着观看这位客人吃饭喝汤,就像站在观测台上或了望塔上似的。 遵照着历代侍者都必须遵循的源自太古的习惯。洛里先生吃完早餐后,起身去海滩散步。 狭小弯曲的多佛镇将它的全体隐藏在海滩后面,它的头却伸进了白垩峭壁中,活像一只海上的驼鸟。海滩是海水和砂石翻腾的沙漠,大海在上面为所欲为,它的唯一的念头就是破坏。 它咆哮着恐吓小镇,冲击悬崖,疯狂地击打海堤。 小镇四周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好像病鱼都像病人下海游泳一样,跳到空中来洗空气浴了。 港口内捕鱼者廖廖可数,可是一到夜间,却有许多人在那儿闲逛,向海里眺望,尤其是在海潮上涨、接近满潮的时候。 一些小商贩们,并无正当职业,有时却会莫名其妙地发上一大笔横财,但稀奇的是:这附近的人们没有一个能容忍点燃街灯的人。这天的空气有时清晰到足以看得见对面的法国海岸,可是到了下午,又变得雾气浓重。 洛里先生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变得朦胧不清起来。 天黑了,他坐在餐室炉火面前,像等待早餐那样,坐着等晚餐送来,他的思绪正不停地在火红的煤炭中掘啊,掘啊,掘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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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双 城 记(上)
晚餐后,来一瓶上等红葡萄酒对正在火红的煤炭中挖掘的客人是没有坏处的,除了使他不想干活外。 洛里先生闲坐了好长时间,然后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就如一位容光焕发的老年绅士喝完一瓶酒时常有的那样,倒出最后一杯酒,这时,狭窄的街道上响起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而且车声隆隆地驶进了饭店前院。他放下还未喝过的那杯酒。“小姐来了!”他说。几分钟后,侍者便进来通知他说从伦敦赶来的莫奈特小姐已经到达,很想见见特尔森银行的绅士。“这么快?”
莫奈特小姐已在路上吃过点心了,现在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急着要立即见到特尔森银行绅士,如果他乐意和方便的话。特尔森银行绅士对此事毫不犹豫,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坚决神态喝完了那杯酒,按了按耳朵上面的那头奇特小巧的假发,然后就跟着侍者来到小姐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又大又暗的房间,房内布置着装有黑色马鬃的阴森黯淡的家具和几张笨重漆黑的桌子。 那些桌子都是漆了又漆的,使得房间中间桌上的两枝高大蜡烛的烛光昏暗地照在每一张桌面上;这些反光好像被深深地埋葬在黑色檀木的深处,非得被挖出来后才能发光似的。房间里太阴暗了,什么都看不清。 洛里先生在破旧的土耳其地毯上摸黑前行时,以为这会儿莫奈特小姐正在隔壁的另一个房间里。 一直到走过那对高大的蜡烛时,他才看到在烛光和炉火之间的桌子旁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正在等他。姑娘披着斗篷,手里还攥着她的旅行草帽的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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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 城 记(上)32
他看见了那个轻盈苗条的身姿,那头浓厚的金发,那对带着探询神情的蓝眼睛,和那个具有奇异功能的前额(多么娇嫩光滑)
,它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那神情又疑惑、又好奇、又惊讶、又专注,四种表情一应俱全。随着他目光的转动,一个与这容貌相仿的幼儿容貌忽然浮现在他面前;在一个寒冷的季节里,他曾抱着那幼儿在冰雹狂浪中,通过了前面的海峡。 那相仿的容貌像一股气消失在她身后那面面目狰狞的大镜子的表面。 那镜框上雕刻着一大排黑人丘比特的画像,他们全都四肢残缺,有几个甚至连头都缺了,正捧着装满死海之果的黑篮子,献给黑色的女神。 洛里朝莫奈特小姐郑重地鞠了一个躬。“您请坐,先生。”一声清脆悦耳的年轻话音传来,稍带有一点外国口音,但只是很少一点儿。“让我吻您的手,小姐。”洛里先生说,作完那种老式的礼节后,又郑重地鞠躬,然后坐了下来。“昨天我收到一个银行的一封信,先生,告诉我一个消息——或者说是发现——”
“措词无所谓,这两个词组都可以用。”
“——是有关我那可怜的父亲留下的一小笔财产,我从来没看到他——他死了很久了——”
洛里先生在椅子里动了一下,苦恼地朝黑色丘比特的迎客行列瞅了一眼,好像他们那些荒唐的篮子里的礼品会对人有什么帮助似的。“——提示我必须到巴黎去,同已为此事专程被该银行派往那儿的一位绅士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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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双 城 记(上)
“那就是我。”
“我已准备好听从您的教导,先生。”
她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当时的年轻妇女都行这种礼)
,真实地表明她觉得他比她更老练而且见多识广。 他又向她鞠躬。“先生,我是这样回复贵银行的:既然那些知情的好心人建议我有必要到法国走一趟,又因为我是一个孤女,没有可以陪伴我去那儿的亲友,如果在此次旅行中,能让我处于那位高贵绅士的庇护之下,我将感到非常荣幸。 这位绅士已经离开了伦敦,不过我知道银行已经派人给他送去了一封快信,请他赏脸在这儿等我。”
“我很高兴能被委以如此的重任,我愿意效劳。”洛里先生说。“先生,我真切地向您表示谢忱。 万分感谢。 银行告诉我说那位绅士将会向我解释事情的详情,而且要我自己为此事的出乎意料之外作好完全准备。 我已经作了完全的准备,我自然很迫切地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洛里先生说,“是的,我——”
停顿了一下,又按了按耳朵上卷曲的亚麻色假发,他接着说:“这真是不易开头的。”
他并没有马上开始讲述,正在犹豫之中,他看见她闪光的眼神。 那娇嫩的额头紧张地形成一种奇特的表情——除了奇特之外,它美丽而富有个性——她举起一只手,好似不由自主想抓住或留住某种稍纵即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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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 城 记(上)52
“先生,您与我是完全陌生的吗?”
“可不是吗?”洛里先生张开双手,手心朝外,脸上带着一种斗嘴的微笑。在她的双眉之间,就在那优雅媚人娇嫩小巧的鼻梁上方,那种表情正在渐而变得深沉。她本来一直站在一把椅子旁边,这时才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等她重新抬起眼睛时,他即刻继续说道:“在你客居的国家里,我想,我最好把你看作一位英国小姐,按英国人的称呼,叫你莫奈特小姐,好吗?”
“没关系,先生。”
“莫奈特小姐,我是一个商人。我有一个必须履行职责的义务。 当你听我叙述事情原委时,您尽可以只将我看作是一架会说话的机器——真的,差不多是这样。如果您允许的话,小姐,我现在就给你讲述一个有关我们一位主顾的故事。”
“故事?”
他似乎有意弄错她重复了一遍的那两个字眼,匆匆地答道:“是的,主顾。 在银行业务中,我们通常将那些同我们有业务往来的人称为主顾。 他是一位法国绅士,一位从事科学的绅士,一位很有成就的人士——一位医生。”
“是波韦人吗?”
“嗯,是的,是波韦人。 就像你父亲莫奈特先生一样的,这位绅士也是波韦人。 像你父亲莫奈特先生一样,这位绅士在巴黎也很有声望。 我很高兴能在那儿与他认识。 我和他有业务关系,但彼此间来往很密切。那时,我在法国分行里,已经有——噢,有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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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先生?”
“我说,小姐,那是二十年前。 他结婚了——同一位英国女士——而我是他的财产托管人之一。 他的财产事务,就像许多法国绅士和法国家庭的财产事务一样,完全托付给特尔森银行料理。 同样,我现在是,或者说一向是,我们主顾的这种那种财产的委托保管人。这些都只是业务关系,小姐。其间没有任何友谊成份,没有特殊的趣味爱好,没有感情那一类东西。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从一桩业务转到另一桩业务,正如我在工作时间里从一位主顾转到另一位主顾一样,总之,我是没有感情的,我只是一架机器。 让我们继续说——”
“这是我父亲的故事,先生。 我开始想起来了”——那个奇特的皱着的前额很有意味地对着他——“我父亲死后,我母亲仅仅活了两年,我成为孤儿时,是您把我带到英国来的。我大致可以肯定那是您。”
洛里先生握住了那只信赖地向他伸来而又稍有些疑感的小手,郑重地把它贴在自己的嘴唇边。 然后,他领着这位年轻女士再次坐回到她的椅子上,左手扶着她的椅背,右手一会儿摸着下巴,一会儿按着耳朵上的假发,或者强调一下他说过的话,一直站在那儿俯视她坐在那儿和在仰视他的那张脸。“莫奈特小姐,那就是我。只要你回忆一下我从此以后再也没去看过您,您就可以明白我刚才说的我没有感情,我和他人的关系仅仅是业务关系的话是多么真实。 其实,您从此以后就成为受特尔森银行监护的孤儿,而我正忙于特尔森银行的其他业务。 感情!我没有时间去关心它,也没有机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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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它。 我将我全部的一生,小姐,都消耗在推动一部巨大的赚钱机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