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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传来“囊囊”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天乙道人(陶诘)那张阴沉的脸,他坐在我的对面,神色变幻不定,在他的身后,赫然是那副神秘莫测的白棺。
我站起身来,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副白棺。从材质和颜色上看,似乎是一种由糯米汁石灰调和的白膏泥烧制成的白瓷,因为白膏泥有很强的防腐性和封闭性,古人常常用白膏泥作为墓葬的封泥,但白膏泥虽能防水防渗。并不能保护尸体不朽,况且白瓷是易碎的物品,从这一点上看,白棺的材质又不会是瓷,白棺的盖板已经丢失在地洞中了,敞开的白棺内,须发斑白的老者静静地躺在里面,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没有丝毫变化,肌肤润泽,脸色红润,宛如睡熟一般。倒是里面原有的几本书籍已经变成了粉末,在白棺的底部堆积成一团灰色的阴影。
大凡年代久远的古尸,一旦接触到新鲜的空气就会迅速腐朽,除非是一种被称作“尸魅”的锁魂尸才不惧空气流通。这种锁魂尸所以不会被氧化,据说是因为尸体在下葬以前就被锁住了魂魄,或者本身就是因锁魂而死的尸体,两者的区别是,前者会随着锁魂术效力的减弱而逐渐衰朽,尸身的水分会慢慢地流出,在体外形成一种润含着魂魄碎片的暗红色棺液,这种棺液性质至阴,不但能够延缓尸身的朽烂过程,还能做燃料使用,以前的古代大墓常常用来制作长明灯,相传能千年不灭,不过棺液虽能延缓朽烂,终究不能持久,尸身也早晚会化为乌有;而后者的尸身则不会随着时间朽烂,尸身的毛发趾甲还会继续生长,如果是被锁魂而死的儿童尸身,还能够生长成成年模样,称为“尸魅”,无知的盗墓贼遇见这种尸魅最是凶险不过,常常会被抓作锁魂尸的替身,而尸魅则会附体在盗墓贼的身上,回流到社会上兴风作浪。以前的人们对这两种锁魂尸分辨不清,一概称之为尸魅,其实两者制作的动机完全不同,就其危害性来说也完全不一样。
死后的尸体被锁住魂魄,是因为古人相信灵魂不灭,只要能保持尸身不朽,就能够死后还魂,在某一天早晨被外力唤醒,重新回到生前最为依恋的大千世界,这类锁魂尸并无危害,而生前即被锁魂的尸体则是被有法术的人刻意陷害,魂魄拘泥于死体中不得而出。葬于地下历久不见天日,其情形凄惨恐怖可知。我国的迷信传说,枉屈难伸的死者,往往会化为厉鬼,入夜就追魂索命,其实所谓厉鬼,多数就是这类锁魂尸,南方尤其是两广一带传说的“摄青鬼”,借尸还魂,看见生人出现就紧紧缠身,也是这一类东西。
这类锁魂尸中,间或也有一些特例。一些大病不治的患者,幻想在来世能够有药物拯救,生前便请有法力的术士锁住自己的魂魄,以求得死后的尸身不朽。这些锁魂尸的记载,在天书秘术中的《葬经》篇可以找到,因为这两类锁魂尸都只有深喑锁魂控魄的茅山宗术师才能制作出来,所以卢生在天书中略有描述,不过卢生虽有记载,其本人却对锁魂术法极为愤恨,“生老病死,乃人之常理,大限既终,必有合有离,作锁魂尸以充借尸还魂之效,是术士无良,情殊可恨。”他不在天书《术法》篇中记载,而在《葬经》中提及,就是为了杜绝这种害人术法的流传。
我想起卫道士告诉我的关于丹宗的来历,这时已经对地洞的用途和棺中的古尸来历有了隐约的猜想。我和天乙、地丙道人跳进去的那个巨大的地洞,原先应该是茅山符箓宗的养尸地,后来却被丹宗开辟成开炉炼丹的地方,炼丹的地方需要洁净,养尸地极其不洁,这种违反常理的做法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过若是和这白棺中的古尸联系起来,真相就昭然若揭了。古尸的衣冠虽在棺盖打开时风化成尘,但先前所见确是明代衣冠,联想起地洞的来历,这古尸不是别人,正是最早发现这个地洞,屠戮清兵、以魂魄入丹的茅山丹宗的中兴人物…孙祖!
他学究天人,对符箓宗的镇魂锁魄术法和丹宗的丹炉冶炼之技融会贯通,但最后只练出可以养颜驻寿的魄丹,自是大有不甘,待到老年天寿将尽时心中更是不平。他本是茅山宗世家,临终之际如何保持肉体不灭,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地洞中的盐渍之尸是被锁魂而死的清兵,这些清兵的魂魄被困在死体内经久难出,为整个地洞提供了连绵不绝的玄阴能量,而卫道士绑索的流浪汉子,甚至还有那个陶姓祖师费劲气力寻来的那些青蚊,不过是为他人作嫁,到最后都尽皆化为暗红色的棺液,保护白棺中的尸体不朽而已。
谁会想到,当年开启一代丹宗理论的孙祖师为追逐一个长生不死的幻梦,竟会把自己制作成一个阴森恐怖的锁魂之尸?(!)
正文第八十六章山娆
那处地洞分魂裂魄。难怪卫道士当初逡巡着不敢进入,而天乙道人的修力不足,两个人在里面难免魂消魄散之厄,只是这一切祸端,应该都是因眼前这个陶诘道士所起,他妄修丹鼎,又强抢千年阴丹,最后落得形销骨化的凄惨下场,但自作孽不可活,虽死犹有余辜,怪不得别人。
我抱起昏睡中的地丙道人,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陶诘道士。他虽然借得天乙道人的外形,又和借尸还魂的还魂尸有什么分别?传说还魂尸虽然还具有以前的意识,但性情喜怒无常,不可以常理揣度,与其相处实是非常危险。
耳边只听得一声叹息,叹息声来自陶诘道士,他的神情委顿,但眸子却变得精光四射,一如我当年在珠宝市场初遇他时的情景。
陶诘道士叹道。这道人已经魂飞魄散,老夫只是借得他的躯壳而已,却不是什么还魂尸,你又何必心怀疑虑?不过老夫枉修多年道行,却只为一己之私,反遭致形神分离,待得醒悟,悔之已晚,纵然除得三尸,也只能附体而生,和还魂尸原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我道家而言,疾病、衰老、死亡,称为外三患,彭踞、彭踬,彭跻三尸,称为内三患,内患不除,外患难消,所以欲做仙人,须要先除三尸,嘿嘿,老夫斩除三尸,却落得肉身寂灭的下场,纵然想有疾病、衰老、死亡的三患也不可得了,说起来老夫在地洞中附身于那些残尸中,荼毒之下早应打破这些贪嗔,不料直到最后才明白此中的道理。嘿嘿,想起来不由得好生惭愧。”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昔造诸恶业,皆由贪嗔痴,身语意所生,如今皆忏悔。痴迷于肉身成仙,不免为肉身所累,我们道家的长生不死之术,只怕并非如我辈所臆想的那样啊。”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我本来对成仙了道就不热衷,所谓仙人之说毕竟虚无飘渺,哪有世俗的生活来得实在?当下点头称是,说:“你这老道以前装神弄鬼,抢人财物,落得现在这般结局也算是因果报应,不过你现在浪子回头,说的话倒是大有道理。依小子想来,那些仙人传说,不过是骗取世人修道的鬼话,如何当得了真?你看小子并非道士,但一样也能修得元神离体。倒是那些好高骛远之徒,百尺竿头非要再进一步,结果弄巧成拙,修仙不成反堕了魔道鬼道。”
太常婆婆、道妖,眼前这陶诘道士,甚至还有张铁嘴,如果不是痴迷于修仙传说,又怎会落到如魔如鬼的境地?
陶诘道士黯然良久,摇头说道:“道家理论博大精深,其中岂有谬乎?后人不能领悟天机,却偏要妄加揣测;结果谬种流传;害人害己。越是聪慧之人;越是斟不破心中贪欲,修炼士修至一定境界,自认为已异于常人,此时眼见仙人路近,岂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不料贪嗔之下反沦为魔道,如此看来,道门修仙之说,倒不如佛家涅槃之理,不执著肉身,反倒更能断除生死,彼此相较,我茅山宗无论符箓还是丹术更是落了下乘。”
我以前听桀然禅师和无语禅师讲解佛门生死,心中一向不以为意,这时听自陶诘道士口中,心中却是一凛。当年修习天书的时候,张铁嘴对仙术最为热衷,只可惜天书中虽然极力宣讲“仙术可成”,却没有明确的术法记载,反而故弄玄虚。说:“欲求仙者,当以忠孝和仁信为本,若德行不够,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这就有些封建lun理的味道了,我看了心中生厌,从此只学习一些术法,却不再相信什么仙术。就卢生著作天书的本意来说,似乎也对成仙之说并不热衷。他虽然鄙弃茅山宗镇尸灭煞之术,但他毕竟师从过茅山宗,修魂炼魄之道并没有脱离茅山宗的窠臼,只不过更加注重自身隐修,把一门阴森诡秘的法术转化为光明正大的道法而已。修炼固然可以长寿养生,高级一些的术士还能够修出阴灵,然而古往今来,最为高深的术士也只不过修到阳神离体,像张紫阳大师那样,修成本性灵光之境,再进一层的仙人之境却从未有人能够修至,那些道籍秘藏和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不过是一种查无实据的臆测而已。
现代哲学上有一句俗语:真理向前一步就是谬误,大抵可以说明道术和仙术之间的关系,就我和张铁嘴两个人的经历来说,道术实实在在。仙术却始终无从捞摸,我虽不至于怀疑它的真伪,但也不愿象张铁嘴那般深信不疑,只把它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目标罢了,成了固然欣喜,不成却也没有什么懊恼。
陶诘道士若有所思,他转过头看着白棺,又叹了一声道,昔年孙思邈《千金方》曾云:“德行不克,纵服玉液金丹未能长寿”,此言果然大有道理。并非封建lun理之论。“凡欲身之无病,必须先正其心”,造孽明庭,亏心暗室,则必“消福折寿”。试看古往今来的大奸巨恶,有几个能得正果善终?那些嗜欲无穷、恶迹昭彰之辈,纵然在饮食起居、医药卫生上费尽钱财下尽功夫,终究不得长寿。
“天地生万物,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天道无为的道理;顺物之则,缘理而动,不可以主观意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