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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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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在心里,错愕地对着那幅凭空浮现的阁楼内景发怔。

但现实中的拚搏已不容他犹豫——假想的“目光”由雕有白拂手的千手观音,移到了旁边紧邻的另一尊,耿照依样画葫芦,模仿精致的木雕手路使出从未练过的防御套路“榜牌手”堪堪格住薛百胜的攻势。

也多亏薛老神君当时怒火上心,拚着不用内力,也要扇这“小淫侩”几耳光,逼得他不住对照心中的阁楼影像,一一模仿观音手法相应。之后耿照与狼首过招时用的那几路“薜荔鬼手”可说是老神君于密室中一手催生。

这几日在大佛腹内等待明栈雪归来的同时,他又反复试验了几遍,现在不需要在脑海里叫出整间阁楼的场景了,只消想着“白拂手”便能看见那尊雕有招式的千手观音,随想随有,还能叫出不同的几尊相互对比,又或与聂、薛交手的影像相对照,就像是这些画面被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抽屉里——只消打开抽屉、取出图片,便能轻松比对观视,一点儿也不费力。

(一格一格的……抽屉。画面就像图片,被分门别类放入了抽屉。——夺舍大法!

琴魔将神识灌入他的脑中时,耿照感觉记忆像是一格格的屉柜,从原本所在的位置脱出,落入吞噬一切的黑洞里。要不是他及时忆起自己是谁,“耿照”早已不存于世,留下的是琴魔魏无音的意志。

(这奇妙的现象,一定是夺舍大法所造成!

他收摄心神,默念着琴魔前辈所授的口诀,透过“入虚静”的法门,几乎是一瞬间便潜入了意识的空明之境,连一点困难也无。

朦胧之间,耿照只觉身在一片深幽无际的空间里,记忆的片段信手拈来,就像一幅幅绽放着微弱光晕的半透明图画———说是“画面”其实也不甚精确,他随手翻出一页,那是在娑婆阁前、聂冥途狠狠毒打他的某个瞬间。耿照轻触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光页,剎那间,狼爪着体的疼痛、身在半空的感觉,风声、蝉鸣、夜枭尖啼……一一历遍,真实得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夜。

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觉记忆,被无比妥善地储存在潜意识之中,人人都一样。

但“夺舍大法”彻底改变了耿照。对常人来说,掌管知觉记忆的“脑海”彷如其名,是一片不知深浅的灰色海洋,虽说是无边无际,却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海面上的记忆片段;一旦有新的记忆掉下来,旧的就会沈入海底,久而久之便不复想起。

经夺舍大法改造之后,脑海不再是一片无边灰海,而是一格一格的抽屉,所有存入的信息——无论有无自觉——都被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抽屉。

对他而书,世上再也没有“遗忘”这件事,所有会经历过的事物、会拥有过的感觉将永不消失,只消他愿意,随时都能打开抽屉,把记忆取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当下——莲华部八路手法转眼已毕,耿照真气悠长,丝毫不倦,对薜荔鬼手的体悟越多,自信心也越来越强;手势一变,改以如来部的“施无畏手”拆解,三招里已能抢攻一招,有时还能稍占上风,逼得薛百胜回臂防守。

一旁观战的漱玉节焦躁起来,心想:“这少年的武功,怎地彷佛越打越多,招式倒像凭空生出一般,用也用不完?”

忧心老神君大病初愈,再拖下去难免生变,转头道:“弦子,剑来!”

弦子解下腰畔的灵蛇古剑——那柄直刃刀——双手捧上。漱玉节接过一掂,对弦子使了个眼色,连剑带鞘往战圈掷去,清叱:“老神君接剑!”

耿照背向漱、弦二姝,乍闻脑后风至,回臂一勾,轻轻巧巧将整把灵蛇古剑抄在手里,冷不防薛百剩双手连击,更不消停,如雷奔电掣一般;耿照单臂连挥带格,硬是挡去了七八手,终究还是“啪啪啪啪啪”连挨五记,被打得向后飞出,百忙中转身一印,“砰!”

与漱玉节对了一掌,只觉她掌心温软,轰出的掌劲却十分强横。

耿照的身形借力一抛,稳稳落地,忽有一道乌影黏缠直上,彷佛自脚底的影子里窜了出来!来人抢握灵蛇古剑的直柄,顺势一抽,森冷的银光由下而上,“飕!”

一声掠过耿照的咽喉鼻尖,若非先天胎息生出感应,他抢先一步挪开分许,眼下便是一分而二的死状。

(好……好厉害的逆手拔刀术!

耿照躲开致命一击,踉跄两步,一双铁铸般的鹰爪已扣住颈背肩胛,劲透筋脉要穴,掐得耿照膝弯一软,半身脱力,不由得单膝跪倒,手中的灵蛇古鞘匡当落地。

身后,传来薛百剩不满的声音:“宗主!妳这是瞧不起老夫么?”

“老神君言重啦。再打下去,只恐惊动了旁人,难免走漏风声。”

漱玉节温婉一笑,抿唇道:“老神君觉得如何?”

“确实不坏!有一拚的本钱。”

耿照半边身子酸麻,被扣住的肩臂剧痛难当,弦子划伤的虎口兀自淌血,不觉恼怒:“你们在胡说什么?堂堂一派之主,竟然出尔反尔,也不怕江湖人笑话!”

薛百胜怪眼一翻,嘿嘿怪笑:“江湖打滚,出尔反尔的多啦!却非是咱们五帝窟。”

“什么?”

“你不是要看诚意么?这便是我家宗主的诚意!”

薛百誊手一松,推得他向前几步,差点翻个了筋斗。耿照握紧创口,活动酸麻的腕臂,浓眉紧蹙,一下子摸不清这帮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索性闭口不语。

葛衣白巾的黝黑老人怪笑几声,负手道:“若无诚意,咱们就该绑了你去见岳宸风,虽不能解去雷丹的威胁,起码也能换几年解药;若想要了你的小命,方才亦可动手。不杀你也不会卖你,这便是我们的诚意。

“再说了,你若能祓去雷丹,武功修为必定不弱。老夫前两次与你交手,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为防有个什么变量,只好试你一试。要不,我们的诚意既已拿出,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耿照半信半疑,漱玉节敛衽施礼,垂颈道:“适才多有得罪,请典卫大人原宥则个。”

从裙裳里拈出一枚晶莹可爱的羊脂方坠,随手交给了弦子。

“这是敝门的疗伤圣药”蛇蓝封冻霜“,对于外门金创极具疗效,请典卫大人笑纳。”

弦子握着玉坠子走到他身前,弯腰拾起刀鞘,将灵蛇古剑还入鞘中,斜插腰后,小心旋开玉坠顶端的珠状枢纽,这方坠竟是一只精工雕琢的玉瓶。

她将形如鼻烟壶的羊脂玉瓶往掌心点了几下,倒出一大把蛙卵似的晶莹小珠,珠内一点漆黑药心,十分巧致。

耿照与她贴面而立,相距尚不及一尺,见她修长的身子当真薄到了极处,浑如一片冷玉雕成,盾若刀削、鹅颈尖颔,如此高挑窈窕的人儿,纤腰却堪可盈握;略一俯身,怀襟里飘来一股温温融融的幽淡清氛,竟似晨雾间托着露珠的鲜嫩花草,分外宜人。

弦子拉起他的伤手,耿照很是不好意思,忙道:“我自己来好了。”

弦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绢,浓睫微颤,冷道:“你知道怎么用?”

耿照一时语塞,神情十分尴尬。她将大把药珠送入口中,姣美的尖颔一阵轻动,低头将嚼碎的药末唾在他的创口上,用撕成长条的白绢扎起。

耿照顿觉伤口一阵清凉,疼痛大减,不知是心理作用,抑或是那“蛇蓝封冻霜”的药性所致,彷佛连她的津唾都有一股新鲜青草似的芳香,丝毫不觉污秽。弦子执起他另一只手掌,掌心里的斑剥长痂才刚要剥落,愈合大半的创口鼓起一条蜈蚣似的丑陋肉疤,横掌而过,正是那日夺采蓝之剑所遗。

弦子的十指便如她的人一样,极细极长,尖端如玉质般微透着光,指尖的触感微凉,若非还有匀了层粉似的酥滑,几与上等的羊脂白玉无异。

耿照的手被她捧在软滑的指掌之间,肤触又细又凉,呵痒似的酥麻之感直要钻进心窍尖儿里。

他臊得耳根火红,正要寻个什么借口推辞,弦子忽从靴筒里抽出一柄蛇匕,冷不防地在他掌上划一刀,伤疤顿时迸裂开来,鲜血汨汩而出。

她的身手固然快绝,仍快不过先天胎息的感应,只是她这一着不带丝毫杀气,耿照虽已察觉,却没有抽身应变,静静看着她嚼碎药珠、唾在新割的伤口上,仔细用丝绢包扎妥当。

“用了蛇蓝封冻霜,”

她垂首打了个小结,依旧不看他一眼,低声道:“以后就不会留疤。”

“多谢姑娘。”

耿照讷讷点头。

弦子也不理他,径自转身离开,苗条的背影冷若冰锋,未受脂粉沾染、鲜洌如沾露嫩草般的处子体香却在耿照鼻端萦绕不去,便如掌上她那凉滑细腻的指触,万般缠人。

耿照暗提一口真气走遍全身,不似有中毒的迹象,精神反而更加畅旺,双手伤处已无疼痛之感,那“蛇蓝封冻霜”果然是极名贵的金创灵药,稍放下心来,冲着漱玉节遥遥拱手:“多谢宗主赐药。”

漱玉节摇头微笑。

“是妾身谢典卫大人才对。敝门受制那厮多年,饱受欺凌折辱,若无大人援手,只怕苦日子便如漫漫长夜不见天日,不知伊于胡底。”

耿照连连摇手,想了一想,又道:“有件事,在下须向宗主说明。”

将方才遭遇符赤锦的事说了一遍。“我见符姑娘与岳宸风的关系不同一般,若将少宗主的无心言语泄漏给岳宸风知晓,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漱玉节笑容倏凝,薛百胜见她神情不对,身形微晃,倏将昏迷不醒的琼飞远远抱开,怪眼一翻,沉声道:“小孩儿不懂事!说都说了,杀了她也没用。”

何君盼快步走过长廊,提着裙角衣带娉婷而来,也帮着劝:“宗主勿恼。都说是”拿贼拿赃“,空口白话,不止难以取信于人,若是扑了个空,料想岳宸风也放她不过。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安置典卫大人才好。”

漱玉节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咬牙道:“为了这个小畜生,我们还要担上多少风险,付出多少代价!啸舟……唉!”

顿了一顿,似想起还有外人在,歉然道:“典卫大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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