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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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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当晚帮她洗净一身狼藉、涂药敷创的,都是另一批陌生的婢仆,翌日孟庭殊便没再见过那些人,彷佛与那段不堪回首的污秽记忆一同埋葬了似的。亏得如此,她才未在自厌自弃、自我否定的杂识中崩溃,身心得以慢慢复原。

用过午膳,仆妇揭窗撑起,凉风徐徐,已无残冬之寒峭,甚是舒心。孟庭殊靠着软枕,斜卧在窗边的黄花梨木美人榻上,晒着温暖的太阳,忽觉纵在昔日也无这般待遇;便当上护法或长老首席,日子不过就是这样。

半琴天宫顶层一向是门主专用,她还不曾上来过,据说雪艳青常于此间演练枪杖,本是空荡一片,只摆着更衣用的屏风之类;此际堆满房间的名贵家生,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安排,应搬自门主、乃至姥姥的起居处,其精致华丽的程度,连幼玉房里的亦多有不及。

不知不觉间,孟庭殊在和煦的暖阳春风里睡着了,梦里罕见地未再出现那丑陋恶心的施暴禽兽,连日来笼罩心头的乌云似正消淡……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身子一动,感觉一物自肩颈滑落,睁开眼睛,赫见是原本搁在床头的一袭外衫,为她披上衣物的俊朗男子正要回座,见她醒来,歉然微笑:

“我本来以为动作够轻啦,没想还是惊动了代使。”孟庭殊坐起身来,一时间却不知该不该行礼;便想开口应答,依旧吐不出“门主”二字。从征服者的立场看,鬼先生对她可说是礼遇已极,虽说含有代替部属补过的意思,按冷炉谷此际状况,孟庭殊也没有硬着脖颈与鬼先生蛮干到底的筹码,软硬皆失,还谈什么脸面尊严?

幸好鬼先生举起手掌,示意她毋须多礼,免除了称呼叩拜上的尴尬,孟庭殊虽不认同他侵占教门的恶行,亦不免多生出几分好感。“……代使的身子好些了?”他坐上一只雕花绣墩,翻过桌顶的薄胎瓷杯,随手点了清茶,便如闲话家常般,气氛温煦宜人。

孟庭殊不喜欢被这么问。这只不过是不断地提醒她曾发生在身上的惨痛记忆罢了 ,落手再怎么轻巧,终究是揭了伤疤。但这人自在的模样她并不讨厌,只点了点头,低低应了 一声。

鬼先生也不生气,怡然道:“大错已然铸下,我纵使杀了麻福、惩治了采茵,也不能还代使一副清白无瑕的纯阴功体。然世上武境,殊途同归,便在《天罗经》中,亦还有绝学无数,择一精研,未必不能登上极顶,傲视寰宇。依我之见,代使此际所缺,非是纯阴之身,而是一处寄托。”孟庭殊心思机敏,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苍白的面颊微泛潮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天罗香之人多半没什么婚娶的念想,层级高的教门菁英因腹婴功阴丹之故,更视男子为采补炉鼎,如同双修一道中男子一贯轻视女子,只当作是提升己身境界之用,不过一助具耳;平等以道侣待之的,其实少之又少。

孟庭殊虽对自己的姿色颇有几分信心,却没天真到以为鬼先生真看上了她,转念一想,暗自沉吟:“莫非……他想借着娶我,来笼络教门中人?”林采茵当夜在大堂上的表现,可说寒了 一众教使之心,让她这样的女人立于座畔,怕鬼先生这自封的“天罗香之主”也做不长;善待自己、乃至娶她为妻以示负责,的确是收拾人心的一条快捷方式。

她一向决绝果断,现今之势,要想靠武力收复冷炉谷,不啻痴人说梦,鬼先生虽非正统,若真有一统七玄之心,早晚也要对上的,若能依着他取得有利的地位,确保教门香火不绝,他日无论是乘弱复兴,甚至取彼而代,好过今日玉碎昆岗,片瓦不存。

“门……门主之意,”她定了定神,垂着纤细的雪颈,细声细气道:“请恕我不能明白。请门主明示。”鬼先生并不知道她是忍着何等的羞耻自厌,才吐出“门主”这个称谓来,对终于从少女口里获得承认,似是十分满意,笑道:“孟代使,古人说:『丝萝不得独生,愿托乔木。』女子总要跟对了人,才有幸福可言。不知代使以为然否?”孟庭殊心想:“果然如此。”忍不住环报双臂,似觉周身冰冷,连透窗而入的午后骄阳都无法稍稍带来暖意。

然而良机稍纵即逝,她已失去一跃成为高手的纯阴之体,下一根浮草尚不知在何处,虽一想到要同男子肢接,便难以抑制地恶心头晕起来,遑论合卺圆房,料想鬼先生也非心怀眷爱贪恋美色,不过收买人心罢了,应不致强要她的身子……说不定,还嫌她已非清白,心中厌弃……少女抑着蓦孤涌起的自伤与苦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极力装出害羞的模样,轻道:“……全凭门主安排。”料想鬼先生若有亲昵之举,须得尽力忍耐,以免惹他不快。鬼先生闻言抚掌,怡然笑道:“我便知代使极识大体,一点就通。”振袍起身,朗声道:“进来罢。”咿呀一响,门扉应声两分,一条锦袍玉带的高瘦人影立于槛外,双手负后,浓眉压眼、唇薄面青,正是金环谷四大高手之一的“云龙十三”诸凤琦。孟庭殊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鬼先生微微一笑,向外走去,与跨入门坎的青白瘦汉交错而过,扬手道:

“当日大堂一见,凤爷从此害了相思病,对代使念念不忘,说什么也要一亲芳泽。代使花朵般的人儿,千万要将这根『乔木』服侍好了,日后在冷炉谷中,方有立足之地啊!”镂花门扉掩上,将少女凄惶的尖叫哭喊、撕衣裂帛的脆响,以及乒乒乓乓的几凳掀倒声隔绝起来,当中似还夹杂着几下击肉劲响,却不知打得是头脸臀股,抑或其它部位。鬼先生哼着小曲儿,推开邻室房门,赫见袅袅熏香之间,姥姥正盘膝坐于琴几后的蒲团上,房中应有监听的秘孔之类,隔壁孟庭殊悲惨的哭喊呻吟听得清清楚楚,连针砭之间的淫水滋响亦像近在耳畔,比亲眼见得还要明白。

姥姥双目低垂,似是入定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倒是一旁榻上的盈幼玉坐起身来,撮紧的双拳彷佛要将盖在身上的锦被揉碎,若手边有柄长剑,便要上前与他拼命。

鬼先生视若无睹,啧啧两声,冲姥姥竖起了大拇指。“长老好硬的心肠。一手调教出来的乖巧女孩儿惨遭蹂躏,犹能观心内视,反照空明,干脆抚琴一曲,给她们助助兴罢。”蜋狩云淡淡一笑。“你是胜利者,想怎的便怎的,天经地义,有甚好说?但要做天罗香的主人,此举却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看来你在北山石窟内所说,不过夸夸其谈,我未驳你,阁下却自打了嘴巴,委实憾甚。”“是了 ,当夜咱们谈到天罗香的主人0”鬼先生故作恍然,拉了绣墩坐下,专对琴几后的华服老妇,背门大刺剌地卖给了盈幼玉,浑没将她放在眼里。

“长老受先代【主『喜欲夫人』薄雁君遗命,将那猎户的后人接入谷,从小养在北山石窟,深居简出,却把满谷青春少艾,当成他一个人的药罐子来养,阴功大成之日,便要悉数将功力捐给他,以成就一代绝顶高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这点想头,却教妳那蘅青姑娘给坏了,是不是?”当他被蘅儿所杀时,抵狩云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丝曙光,转头又被绝望所吞噬。

为了强化天功,她们奉薄雁君之命,将遗体之血炼成药丸,肌束制成肉脯,骨头则磨成粉末;连不能食用的毛发都烧制成熏香,一点不剩地给了那孩子,活化他那得自枯泽血照的特异血脉……去哪里再找一对,花几十年光阴,在肉身内以真气孕成,再把服食者制成丹药,给另一人吃下肚里?

为求出路,蛆狩云只好将原本预备给门主吸功的雪艳青扶正,并钻研修改“天罗采心诀”,易采补法门为在男子丹田内培养阴丹、以便日后收成的左道异法,天罗香遂成今日之模样。

“抵长老,”当夜,鬼先生难得收起轻佻的口吻,露出认真的表情,一本正经道:

“不如……我来做天罗香的门主,妳觉得怎样?狐异门的人入主天罗香半琴天宫,长老自难接受,但我若将七玄统合起来,如玄字部、定字部皆是天罗香的一部份,由我坐上教门大位,为长老实现心愿,将《天罗经》发扬光大,光耀前贤,岂不甚好?”抵狩云初见七玄大会的请柬时,便断定是野心家借故生事,无论所图为何,不过借刀杀人而已,非但无益于七玄,恐是有意害之。然而此际,她才突然发现:这或许是胤丹书的儿子自现身以来,说过最真诚的一段话,就算出自野心算计,“七玄合一”却是他此刻……不!兴许是他一生当中,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他是认真的。〉II虽然扬弃了你父亲贯彻一生的磊落姿态,毕竟还是继承了他那未竟的梦想吗,年轻而高傲的狐狸?

蜋狩云低垂眼帘,似笑非笑,又回复往常的气定神闲,若非碍于眼前的荒谬景况,怕便要手按琴弦,轻拨几声铮综。“胜者为王。你想怎的,我便怎的,刀俎之上,任人鱼肉,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你要做门主,此刻便是门主了,毋须问任何人。”“长老言重了、。”鬼先生仍是盯着老妇人,目光毫不放松。

“问题是……”抵狩云慵懒抬眸,淡然一笑。“你知天罗香之主,都要做些什么?”鬼先生听她表态,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道:“长老还请拭目,瞧瞧我知不知晓。”抵狩云点了点头:“我会好好期待。”“第二件事,”鬼先生打蛇随棍上。“我想问长老要一样东西。”“你要什么?”“记载着冷炉谷内所有暗格、通道、秘密房间的手札。”“你已有了黑蜘蛛……”这点是抵狩云唯一不明、也清楚知道对方决计不会透露的关窍,索性省了无聊啄问,从男子言谈间不经意露出的线索推敲,或许省事得多。“这谷里对你来说,应无『秘密』二字。秘门也好,密道也罢,找到我这儿来问,也不知羞辱了谁?”鬼先生哈哈一笑。“长老这话,于旁人的是道理,须瞒不过天罗香之主。这么说罢……”转过一双精锐星眸,眸底却无笑意,一个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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