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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秋娘不禁又轻轻抚著自己的肚子,垂首半甜半苦一笑,泪盈于睫地凄凄沉吟……
“孩…子!你的命可真…苦呀;还没出世,你的爹…已不想要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使你爹…不要你,娘亲也…会好好看顾。你”“无论如何穷,如何辛苦,娘…一定会把你…生下来,还要好好的…把你抚养成人,因为娘深信,命运是握在人的手中,贫贱庸碌并不是命中注定;只要你肯发奋,你,一定不会再像爹娘一般贫贱一生,你——-”“一定会成为娘亲寄予厚望的英雄!”
怀著无比监定的信念,秋娘复再开使她的缝补生计;可是,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不是白缝的,一切一切,都是为她的孩子铺路……
只不知,这个孩子的一生,会否如他的慈母所愿——-成为万众瞩目的神话英雄?
这一夜,不但秋娘要彻夜无眠;在与她境况直如有天渊之别的慕府之内,也有一个人彻夜无眠。
慕将军——-慕龙。
慕龙一直为今日剑圣那纸战书耿耿于怀,无法成眠,唯有召其师爷“鲍仲人”往书房,与他商量对策。
“鲍师爷,这个剑圣,在江湖上是久已闻名的战痴,他既扬言十九年后中秋之战,届时便一定会来,依你认为,此事如何是好?”
这为鲍师爷,在此带向以机智著称,甚至在慕龙未曾告老还乡之前,亦已跟从慕龙;但见他捋须一想,斗地眼珠子一转,睛光闪烁的问:“慕老爷,此事其实十分简单;若夫人所怀的孩子真的如那个剑圣所言,将来会是万剑之王,你会怎办?”
慕龙想了一想,答:“那当然会极为珍惜此子,绝不会让他出战!因为即使他是万剑之王。也未知会否在与剑圣之战有所死伤,我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儿子去办!”
鲍师爷一笑:“这就是了!慕老爷既然不忍心要孩子冒险,就索性不让孩子冒险好了。”
“但,孩子若不应战,剑圣这厮怎肯干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与及我们慕府所有人!”
鲍师爷又笑了笑,淡定地答:“慕老爷又何足惧哉?剑圣既然从没见过夫人将要诞下的孩子,届时候,你找谁去代替你孩子应战,他也未必察觉。”
慕龙好像已经开始明白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
鲍师爷邪笑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老爷能有多一个的儿子,一个老爷毫不在乎其生死的儿子便可!譬如,一个与老爷的孩子同龄、从小传予武艺的养子……”
慕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咧嘴大笑:“哈哈!我明白了!只要我自少养有一个义子,届时候,便可命他应战剑圣,一来可解决问题!二来我的孩子也不用冒这个杀身之险!”
“正是!”
“但,怎样找一个我毫不在乎的义子?找谁的孩子来当我孩子的替身?”
“哈哈!慕老爷!那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你愿出白花花的银两,这个世上,一定会有那些为钱不惜出卖骨肉的父母,争相来卖自己的贱种的!你何愁找不著这样一个死不足惜的……”
“贱孩子?哈哈哈哈……”
鲍师爷所言非虚,慕龙亦终于释怀,开使再露笑容,与他一起豪笑起来。
然而,他未免笑得太早了!
因为他造梦也没想过,命运将会安排给他的养子,是一个他绝不能轻视的养子。
一个直至他死方始发觉,他原来也异常痛惜的一个养子……
红尘便幻在一瞬间,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慕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据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慕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彷佛万剑朝拜皇者…
这个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他日是万剑之皇?慕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甫出世已眉如倒剑,隐然有一股威势,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应雄”,英雄应雄,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应”是人间英“雄”。
这个已被命名为“应雄”的男孩,甫一出世,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慕龙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著银匙出世。
然而,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他的际遇,却如云泥之别。
那一夜,秋娘已熬至深夜,还没缝妥那些衣裳,而油灯的油也快烧光了;她开始著急,因为若然灯内的油烧光的话,她已没钱买油了,而那些衣裳,却必须明天之前缝妥。
其实这数月以来,秋娘因为日渐腹大便便,手脚缓慢不少,眼也开始有点不零光,收入大减,本已五穷六绝的破屋,更是空无一物。
可是耀祖始终没有拿任何银子回来,只顾自己出外嫖赌,秋娘唯有自己强行维持家计,捱得好不辛苦,然而过了这夜,她已不用再捱下去,因为……
就在秋娘忙著缝补之际,据地,她赫觉腹部传来一阵彻心的绞痛!
“哎…”秋娘低呼一声,她即时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世了!
可是屋内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可以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天大地大,也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她挣扎著,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扫灭了!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那种绞痛已令她珠泪直流,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躺在满屋的幽暗中,然后,她的孩子也同时称生于幽暗中……
“呱”的一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愿意造访的破屋,好不容易!她终于把他生了下来!孩子的身躯本应细小,惟黑暗中的秋娘,却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巨物,不!应该说!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
不由分说,秋娘连忙支撑著产后虚弱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摸黑在次燃点那盏已没有多少时日的油灯,当灯火一亮之际,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一望之下,当场面色大变,“啊”的一声高呼起来!
她赫见她怀中的孩子,竟然并非是血肉之区!
竟然是……
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
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居然并不是生下一个人?而是生下一柄剑?
秋娘只吓得一面煞白,连忙紧闭双眸,再定神睁目一看,奇事又发生了!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柄剑,蓦然消失影踪,她如今抱在怀中的,确是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瞧此子虽是刚刚出生,却仅是“呱”的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哭过,彷佛,他的人生,并非为悲哭一场而来,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
孩子虽然不哭,惟看来却不冷,相反眉目如星,脸上流露著浩然之气,他伸出小手,触碰著秋娘的脸颊,秋娘顿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
也许,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一时眼花而已;她怎可能诞下一柄剑?
她这样想著,立时安心不少,凑近孩子亲了亲,咽哽道:“我儿,你终于…出世了!你可知道,娘亲为了…生下你,捱了多少苦?受尽…你爹多少冷言…冷语?你绝不要让你娘失望啊……”
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惟却像是十分懂事似的,两只小眼睛看著秋娘,竟像隐隐泛起一丝怜惜,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
然而,两母子并没相聚多久,遽地,破屋的门“碰”的一声给推开了!
推门的人,正是——-耀祖!
“耀祖?”秋娘但见丈夫一身浓臭不堪的酒气,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惟今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兴高采烈的道:“耀祖你回来便好了!你瞧!我适才已生了!是个男的!你看,我们好不好把他唤作——-「英雄」?”
耀祖一脸苍白,发丝凌乱,秋娘方才发觉,原来屋外下著倾盆大雨,连忙道:“啊!原来外面下著大雨?耀祖,那你还不快进来?否则准会著凉了。”
她自身产后需弱不已,却还未及关心自己,而自先关心丈夫,可见即使她丈夫如何不长进,她还是爱他的!尽管穷,她还是希望能够一家三口团叙一起,绝不分离…
惟是,她造梦也没想过,就在这个本来值得庆祝的夜晚,她们一家,即将家散。
情亡!
耀祖并没依言内进,仍是站于门外檐下,但见他一脸木无表情,问:“这个,就是——-英雄?”
秋娘见他也唤儿子作“英雄”,心想他必定也赞同这个名字了,纵然自身需弱不堪,还强颜欢笑的答:“是。耀…祖,你也…赞成这个名字?”
耀祖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木然的道:“给我抱抱他。”
秋娘一怔,虽然她感到耀祖今夜的表情有点怪,惟是天下间又有那个父亲不想抱抱自己初生的孩子之理?遂也不以为意,把“英雄”交给了他。
耀祖接过“英雄”,却是连看也没看怀中的婴儿一眼,彷佛与这个孩子并无半点血缘关系似的,他忽地转身,就冒著漫天风雨,大步走出屋去!
秋娘大惊,慌惶追出来问:“耀祖!你…干什么?你要把英雄带去哪儿?”
耀祖却回首残忍一笑,答:“你不要再吵吵闹闹了!就让我告诉你……”
“我已卖掉了——-英雄!”
什么?他…卖掉了英雄?
秋娘登时如遭电殛!漫天风雨,已把虚弱的她打的更为虚弱,在耀祖手中的英雄,亦已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哼一声!彷佛,也绝不向命运折腰!
猛地,秋娘拼尽全力冲前,发狂一般把耀祖拦腰紧紧抱著,放声大哭:“不!耀…
祖!你怎能卖掉英雄?你怎能卖掉儿子?你快把英雄还给我!你快把英雄还给我!“
耀祖却是理直气撞的吆喝:“呸!英雄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爹!我有权把他卖掉!
我喜欢把他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已把他卖了三两银子!你这臭婆娘管不著!“
三两银?这个背负秋娘毕生希望的孩子,只值三两银那么少?那么卑微低贱吗?
真是厚颜无耻!他如今才说英雄是他儿子?那,又是谁忍受著十月怀胎的煎熬?又是谁那管家徒四壁,也要一针一线挣钱,监决把孩子生下来?
又是谁在多少个艰苦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