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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她兄长就出了事。
左佳思自然先想到去找他帮忙,上门时却听下人们各种冷嘲热讽。她只闷声不回应。
功曹家说帮不上忙,她也无话可说——冲撞使者,也许真心不是他们能帮上的。
可是离开的时候,她却听到里面在议论,要跟她退婚,另选良家。
这个年头,退婚并不是什么大事——谢太傅跟王司空闹矛盾,王司空孙子不就把谢太傅的侄女儿给退婚了吗?谢太傅不也回头就让他闺女把女婿——也就是王司空另一个孙子——给休了吗?
婚姻不过是家族的附庸。就算他们动这心思,左佳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如果他们早一步说退婚,左佳思还能赞一声有骨气。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她就只觉得彻骨寒冷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她的嫂子也并不特别丑恶些。
但左佳思还是想,他们都是不对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嫂子听说功曹家不肯帮忙,又是各种哭骂。左佳思也无心去听。百般无奈,就想到了阿狸。便带了个老妈子,登门求救。
她原本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她跟阿狸也是萍水相逢。
但阿狸听了,却说:“未必能帮得上忙,但总要一试的。”大约又看出她的羞赧来,又说,“上一回你将我从深山里领出来,也该是我谢你的时候。”
左佳思心里一暖,便有些想哭。
她想,跟她一样想法的人,大概也还是有的。再看阿狸,就越发亲切起来。
这才将自己许了人家的事,对她说了出来。
阿狸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她想,左佳思既然许了人家,后来怎么就进了东宫?
一直到见了她阿娘,左佳思把家里的事说完了。她才略略有些明白。
莫非上一世,左佳思兄长犯了事,没人帮忙化解,所以对方就退婚了?
她忍不住就又看了一眼左佳思。
左佳思说,那人不错,她见过——可那个人真的不错吗?
不过,究竟是选准未婚夫还是选司马煜,这说到底,都是左佳思自己的事。这一件,阿狸是不能替她拿主意的。
她便把心事暂且搁下了。
见她阿娘在思索,便拉了拉她阿娘的袖子,“上一回我在东山走丢,便是阿青将我领出来的。”
她有些时日不曾撒娇了,她阿娘就忍不住笑起来,将两个姑娘的头一并揉了揉,“阿娘知道,你不是还认了人家当妹子?只是这件事涉及朝政,阿娘真帮不上忙。也只能问问你父亲,至于成与不成……”她便望了望左佳思。
左佳思忙下拜,道:“阿青知命,不敢强求。夫人肯帮忙,阿青感激不尽。”
阿狸娘便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在府上住两日,也不必过于忧心。外边一有消息就告诉你——我看这件事,纵然不成,也伤不了性命的。”
15王谢堂前(上)
当天晚上阿狸爹回家,阿狸娘就把左佳思兄长的事跟他提了一下。
“这件事牵扯到了外朝,我也没敢把话说满。”阿狸娘服侍他换衣服时,就说,“但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那些胡人夺了我们的故土,杀了我们的百姓。跟我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如今他们敢来也就罢了,怎么敢在我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冲撞使者?这罪名好笑,是谁判的,我还真有心去见识见识。”
阿狸爹并没当一回事,也没有阿狸娘这么义愤填膺,只说:“明天我就去问,夫人且消消气。给捶捶肩,酸。”
阿狸娘就笑着捶了他一下,“去!谁是你家丫鬟啊?”
“对,就是那边。”阿狸爹也不躲,就着抻了抻,“夫人妙手。”
阿狸娘当然不是真跟他计较。听他这么说,早笑起来,“跟我说句好听的话都这么难。真不知你那些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
已经仔细的给他按压起来。
阿狸爹也不答,闭目养神。片刻后,见阿狸娘情绪平复下来,才不紧不慢的说:“这次来的使者,也不全是胡人。”
阿狸娘便知道,他这是在说事了,就应着,“嗯。”
王坦一贯不爱长篇大论,这一次却像是有些慨叹,话便说的零星:“清河崔家,范阳卢家——都有子孙在北燕出仕。这一回,两家也遣了几个出息的小辈,跟着一道来。同为青齐豪门,当年祖上跟他们也是有来往的。但如今我看着这两家的少年,气象却跟咱们家的孩子大不相同——崔家那个叫崔琛的,才十三岁,也只比阿狸大两岁而已,就已经上过战场了。那双灰眼睛看人的模样,就像一只狼崽子……”
“卢轩倒是一派文雅,谈吐也不凡……”他停顿的有些久。阿狸娘手上也早停了下来,正听他说着,一时却不知该怎么问。就见王坦摇了摇头,“心思藏的太深,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阿狸娘沉默了半天,才道:“崔卢两家怎么能为那些蛮夷效力?”
王坦道:“我们也不过是抛家弃土、南渡求生的侨民罢了。不能克复中原,令北土沦陷了六十年。有什么资格要他们守节?何况……胡人也早不是当年的胡人了。”又说,“这次来的那个慕容诀,工诗善赋,熟读经典,谈吐举止,跟我朝一等名门比起来,也不逊色。不独慕容氏,北秦的苻氏也任命了汉人的宰相。礼乐典制,一切都学的我朝。”
“人心思安,以习为常。只怕日后北伐,再不能有四十年前的光景了……”
阿狸娘至此才明白他忧虑的是什么,心里不以为然。然而见王坦确实困倦了,便也没有多说,只顺了顺他的眉弯,道:“我看崔卢两家也未必是真心归附北燕,你不妨探探他们的口风。”
王坦笑着点点头,“夫人说的对。”
王家门庭若市,都是来找王坦帮忙的。但阿狸娘开口说事,却是他们成亲后头一回。
阿狸娘实在太能干,家中上下都打点得妥妥帖帖。当年王坦随大将军出征一年半,本以为这一次回去,家里该知道他不在有多寂寞了,结果回去一看,一切井井有条——就是王琰快要不认识他了。王坦十分郁闷。
他平日里也爱做些事讨好妻女,但阿狸娘太淡定、阿狸太迟钝,都没太大的反应,严重忽视他的存在感诉求。
上一回他想要给妻女建一座竹楼,难得阿狸娘和阿狸终于有反应了,却是齐刷刷强硬拒绝。
实在太伤自尊了。
这一次妻女竟然主动找他帮忙,王坦面色看着平淡,心里却立刻就沸腾了——终于能在老婆闺女面前表现表现了!
因此第二日一早就令人去问。不到中午,就已经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将左佳思的兄长放了出来。
这一件事说起来也并不复杂。
过了腊日,各家都要开始置办年货——这是开春前的第一等大事。
这个时代不流行分家,讲究“大族”,稍微差不多的门第,家里就有上百人口。像是王家这种家族,几千人也是有的。到了除夕,几百上千人聚在一块儿,祭祖,吃团圆饭。若不提前把东西准备好了,光宴席一项就能忙死人。
因此腊月里,市集上到处都是赶着羊车、牛车往家搬东西的人。格外拥堵和热闹。
随慕容决来的几个少年都没见过南边的风物,就相约去闹市看看。
北边是流行骑马的。
这些士族能在胡人铁骑下保存家族和寄客,逼得胡人也不得不跟他们媾和,自然门风都极其彪悍。基本能走路的都会骑马。到了南边,他们也没改了这个习惯。
但是闹市,那是能骑马的地方吗?几个人在走了几步,就被堵住了。
还是崔琛。这少年横行惯了,见进不去,一扬鞭子,策马就冲上前。他骑术过人,一路俯仰,将两旁摊铺尽数掀翻了,韭薤蛋肉践踏了满地。人群受了惊吓,四处里乱逃。他冲到街头,回望这惨状,唇角微微一勾,只觉得等闲。见中央店铺前还停着辆牛车,觉得碍眼,就又骑马回去。
——他该想想,南边人为什么爱乘牛车。
因为这东西稳啊!
牛的性子跟马一样吗?那是你越抽它越不爱动,抽狠了撂挑子踢你一边去,回头继续缓慢嚼草的存在啊。
崔琛狠抽了几下,那牛车只缓缓的蹭了蹭。他性子暴,见抽不动,上脚便踢,这回可惹恼了那头牛。牛只缓缓的回头,对着马肚子轻轻一拱——
惊马了。
要不是崔琛骑术好,只怕真就要摔死。
左佳思的哥哥在铺子里选好了猪肉,一出门就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等在外面。那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灰色的眼睛却如狼崽一般阴狠。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少年便已扬鞭。
堂堂一个大人,当然不能让孩子给打了,左佳思的哥哥就还手。
他没注意到,崔琛不是一个人来的。卢轩彼时也跟着,却没有上前帮手,而是从容寻到市集里的小吏,将崔琛砸烂的东西尽数买下。
他姿容清隽,言行温雅,看着便不是一般人家的少年。小吏不明白他的来头,也不敢跟他计较。
他出价又丰厚。不过片刻功夫,崔琛闯下的祸就被他摆平了。
随后,县吏带了人来。听说是崔、卢两家的公子,见他们生来富贵,谈吐举止也都不凡,便没敢多问。草率处置,就将左佳思的哥哥关了起来。
卢轩与崔琛也不替他辩解,带上一起来的人,仿佛没有过这么一回事似的,挥一挥衣袖,扬鞭而去。
左佳思的哥哥受的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如果是崔琛刻意颠倒黑白,陷害他泄愤也好说。但是从头到尾,崔琛都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打一通泄愤,就甩手一丢。之后便是县吏在殷勤发挥。这件事就有些恶心了。
阿狸爹打从心里看不上崔琛的做派,对县吏的谄媚更深恶痛绝。但说到底,崔琛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真要借题发挥未免掉价。
何况作为将军府长史,也跟着桓净北伐过,王坦对这些豪门在地方上的势力最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