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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琅受征召,入阿狸叔祖、荆州刺史王骞府上任长史。今日动身。司马煜约了谢涟、沈田子、王琰一干人给他饯别送行去了。
阿狸沉默的听着回禀。
卫琅离京,司马煜去送行,这是多么正常的理由。可是司马煜偏偏在这件事上瞒着她。
她稍微有些摸不清司马煜的心思。只是想,莫非在司马煜的心里,卫琅的事是不能与她说的?
这种猜测令阿狸不快。究竟为什么不快,她却弄不太清楚。
阿狸就等在院子里。
仲夏夜里,风清水彻,星光流淌。满园花开馥郁,萤火虫时飞时停。
阿狸虽精心装扮过了,然而自忖节食还未见成效,她依旧不是个细腰绰约的轻盈美人。也并没指望数月没细瞧,一朝令司马煜惊艳莫名。
她也只是想老老实实拦住他,把弄不明白的事问一问。
司马煜没进院子就望见阿狸等在灯下。
今年新贡上来的昙花满展于架,大片大片的盛放,皎洁如月下飞雪。阿狸就站在花架之下,微微垂头沉思。衣服穿得薄了,就有些文秀清雅的楚楚可怜。那月精似的大盘白花开在她面容之侧,月下美人花面相映,沁着风里袭来的清香,入目便令人砰然心动。
司马煜差一步就要走进院里的灯火之下,望见她忙收回脚步,退到拱门那侧墙外。抬手嗅了嗅衣袖,面色就有些犹豫。
再探头向里望了望,心跳得一塌糊涂,血气上涌不止。
再嗅嗅衣袖,希望上面味道淡些,许能让花香遮住了,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可惜根本骗不了自己,那气味浓得他自己都要皱眉。
正犹豫着,就见阿狸望了过来——她也看到他了。
她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灯火,就像夕阳落上了湖面。暖暖的,晴柔的,潋滟起波。令人移不开眼睛。
短暂的凝望之后,那明亮的橘色光芒里就有清亮的怒气一点点汇聚起来。
司马煜还蒙着,他有些不安:怎么,怎么就生气了……他就去送了送卫琅,喝了点小酒,没做旁的……真没做。
他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躲在墙外,偷偷摸摸的探脑袋进来看,摆明了不是躲着阿狸,就是在心虚。
阿狸当然不知道他是在心虚。
她就是在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跟他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不经意一抬头,就望见了司马煜——他自认为躲得好,却不知道夜里大片大片的黑暗里,就当门的地方点两盏灯有多显眼,简直就跟舞台上的聚光灯似的,就差明说“看这边”了。还敢躲门后!
再瞧瞧他的姿势,阿狸火气噌噌的就上来了。
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宿舍长?班主任?更年期老妈?
好吧……她确实在守门,也稍微怀了些抓奸的心思。
算了,她想,今晚肯定没法平心静气的谈了。既然他想躲着她,那就再成全他一回吧。
司马煜只见阿狸眼睛里橘色的明光就像落日销熔了黄金,那火气简直能将人烧化了。但是下一刻她睫毛一垂,就将那火焰遮掩了。
她什么也没说,仿佛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或者说厌倦了他一样,安静的,淡漠的,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她进了殿里,司马煜依旧不信她就这么离开了。
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了?司马煜想,她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好抓他个措手不及的吗?
玩捉迷藏的时候,藏的人心里究竟是希望被找到还是不被找到,是一件谁也无法透彻说清的事。你追我赶的时候,逃的那个是想被抓到还是不被抓到也很难说。
但是有一点,对方已经费尽心思追了你这么久了,你也疲于奔命躲了这么久,眼看他就要伸手抓住你了。你气喘吁吁的想,好吧好吧,我认输了,我是你的了。结果对方却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下来,说“啊,抱歉,认错人了”,转身挥挥手就走了……这个时候只怕你也会很有种翻身冲上去揪住她领子吼“你怎么回事啊,我都让你抓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不知道做人要负责吗?”的冲动。
好吧,也许你没有。但司马煜有……
他抬脚就追过去,结果阿狸忽然又回过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他说:“对了,端午归宁,皇后娘娘已经准了。你不要忘了。”
司马煜就在昙花架下刹住脚步,屏气凝声,乖乖点头——他差点就要伸手拉住阿狸质问,幸好他及时想起自己之前为什么躲着,“嗯。”
阿狸满意了。
她打了个哈欠,进屋,关门。片刻之后,洗漱完毕,于是熄灯,睡觉。
司马煜飞奔去洗澡。
洗完了澡去推阿狸屋里的门——狂喜——没上锁。
可惜阿狸已经睡熟了。
端午归宁。
阿狸家里为迎接她归宁,阵仗也弄得不小——小了就是怠慢了,毕竟跟着闺女回来的可是太子。
……虽然说太子也不是什么稀客。
司马煜被家里男人们招待去赴宴了,阿狸自然进后院去,跟家中女眷拉着手说话。
不得不说,王家真的不差一个太子妃。她阿娘见皇后都不惶恐,何况是太子妃自己闺女?她阿婆更不用说,当今皇帝他阿爹当年都不敢在她跟前摆架子。
阿狸跟婶娘姊妹们说完话,老太太就干脆利索的说:“行了,你们都招待外客去吧,让子扬陪阿狸说说话。”
等女眷们都退出去了,她阿婆又将伺候的丫头们屏退了,才问阿狸道:“太子对你怎么样?”
那架势,阿狸敢说“不好”,她阿婆就敢飞鞋把司马煜砸出家门。
阿狸:……
“挺好。”
“真的挺好?”
阿狸笑道:“真的很好。吃穿用度都记得我,连日常出门都记得报备一声。”
阿狸娘淡定喝茶。
阿狸阿婆就叹气,“糊涂孩子,吃穿用度记得你就叫好了?你身旁那个丫头还照料不了你的吃穿用度,用他来问?”
阿狸:……默。
“真的挺好的……”
她阿婆也端了茶来,“至于日常报备,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是实话?”
“……”
“不是叫你盯着他,只是有些时候心里也得明亮些。否则舅姑问起来,你答不出所以然,反而令人疑你不尽心。”
阿狸:……
她阿娘体贴的起身给她阿婆续了一杯茶。
一回到东宫,阿狸麻利的将王琰宣去见她。
阿狸确实缺心眼,听不懂隐晦带刺的话。但是使劲琢磨琢磨,她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阿婆是最爽快的一个人,说话从不藏着掖着的,这一次却明显话中有话。阿狸觉得,她阿婆定然是知道了什么难以启齿却必得让她知道的事,提点她去查。
毫无疑问事关司马煜。
事关司马煜,还能让她阿婆先于她和她阿娘知道的,十有□切入点在王琰身上。
王琰是最正派的孩子,从来坐正行直,夜来不怕鬼敲门。
但这次阿狸请他来吃茶品茗,他却明显心虚得坐不住。
阿狸就用她阿婆对付她这一套,“夫子说,君子日三省其身。你今日三省就不用寻旁的时候了,就在阿姊这里,边吃茶边反省。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再跟阿姊说。”
王琰:“阿姊你罚我吧……都是我的错,跟旁人……无关。”
阿狸:呃……看来真出大事了。
“这么说,是你怂恿太子殿下做的?!”
“……不是。都是我的错,阿姊不要问了。”
遇到个这么不知变通的阿弟,也实在是件很愁人的事。阿狸套话的招数来来回回可就这么几个,别不够用的。
“太子他……真的做了?”
“没有!我们也是进去之后才知道,只是听了听曲子,什么也没做!”
阿狸:……=__=|||
“……你们,三个世家贵胄,带着太子,去喝花酒?”阿狸忽然从心底里涌出一种阴暗的冲动来,王琰最好祈祷不是她猜的那样。
她笑得很温和,却十足的渗人。连她自己都一度疑惑,难道她的保有属性不是天然呆,而是天然黑?
王琰被她盯得浑身发抖,很快就什么都招了。
送走了王琰,阿狸捧着茶坐着檐廊下,眼睛里不时有锋利的光芒一闪。
真是长本事了,她想,居然给她学会喝花酒了。她当真是纵容他太久了。
63良辰美景(四)
司马煜早把这回事给忘了。
其实那一天饯别宴的地点也不是他订的。他虽然经常溜出台城去四处乱逛;但勾栏院这种倡家歌舞之所他是不会去的——事实上因为受到的教育太正统;他连世上有这种地方都没想过,何况是主动去逛?
只是男人本性里就是写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哪怕他从来都没意识到,但只要让他一接触;他立刻就能无师自通。
勾栏院就是其中之一。就算是沈田子、王琰这么正派的孩子;认定这种地方是邪魔外道君子不耻,他们心底深处也会存一份好奇,想掀开面试看看这邪魔外道的真面目。何况是司马煜、谢涟、卫琅这种某方面自律意识薄弱的?
因此几个人到了门外,见楼上笑语嫣然、笙歌曼舞、香帕招展;立刻就从十分飘渺的回忆里清晰的提取出了某个名词,而后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气;纷纷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王琰十分诚实的皱起眉头,“没走错吧?”
他是里面唯一一个没听说过“勾栏院”的孩子——年纪小嘛,只是本能不喜欢这种轻浮浅薄的氛围。
而太子三人组已经怀抱着正直的学术的渴望,饶有趣味的支颐、抱臂、勾唇,目光晶亮的、大大方方抬脚就进。
沈田子满头大汗的抬手去拦,“这种地方不能进!”
卫琅不怀好意的浅笑,“为什么不能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沈田子就是太实诚了,“这种地方一看就不正经。殿下万金之躯,你我也是后进表率,宜自珍重!”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智者见智……淫者见淫。”比诡辩,卫琅是不会输给谁的,“这么一点不正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