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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
……
“够了。我要休息。”
伊尔一屁股坐到大树底下，不停喘粗气：“你可真会出馊主意。”
索也找棵树靠着。“你还好意思说我。沼泽在哪里？连水塘都没有。我还想和亚兹一起吃晚饭，这下倒好，他能给我留哪怕半块馒头才怪。”
“可、可是明明……”
明明地图准确，飞禽走兽的声音之中混杂着遥远的龙吟。
照地图所示，他们已然行程过半，早就踏入所有人都有去无回的范围。可别说“龙”了，连个正经活物都没见着。不管是鹿还是野兔，最多只在离她们数米之外密林的影影幢幢中晃一下，然后立即仓皇逃走，绝对不给两名入侵者顺手打野味的机会。
和出发时相比，这里的植被似乎格外茂密。参天古木伸出它们的指掌，密密匝匝地指向天穹，将晴朗的天空分隔成一个有一个细碎的小块。明明太阳刚划过正午时分的制高点，明朗耀眼令人不敢直视，气温更是不断爬升，自树顶算起向下三十米的地面却依然日光熹微，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湿气。呆久了，会觉得心境愈发平静，直到脚下生根，和这片古林化作一体。
相比之下，他们休息的地方还算宽敞。树枝在他们的头顶编织成厚实的伞盖，但在那之下却形成了一个狭长的体腔。当然狭长是对森林自身而言的，对于索和伊尔，还有其他以森林为家的生物而言，这里大可以做广场，小也是后花园。对于缓解这成压倒性数量和密度的植物带来的焦虑和恐惧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索站在五步开外的树旁，面向遥远空旷的天空出神。无论前一秒钟他在做什么，以怎样的姿态谈笑，当他闭上嘴巴，便立即缩回沉思的状态。这时他的眼中总会有一抹忧郁，对目视到的一切都抱有审慎的态度。
所以就很麻烦。伊尔猜不透索在想什么，也许和他一样觉得那辽阔无边的湛蓝色天花板无比压抑，像一块厚重的花岗岩板，能把自己扎死在那一面面针板般密集的树木尖端。
所以说，就算索要求，伊尔也不会用飞的。
“这下怎么办？”对话总得继续下去。伊尔没好气地瞪索。
“什么怎么办，你的地图是用来包苹果的吗？”索转头，回瞪。
“包橙子也没关系。可问题是它有问题。”
“我觉得你脑子有问题。”索叹气，“而且现在只能依靠它了。难道回家不成？”
绝对不行！！已经消失的地方，又要怎么回去！
“开玩笑！亚兹会把我们开膛破肚的！然后挂在衣服绳上晒成腊肉！！你想身首异处吗？！”
“难道他做腊肉之前，还会去掉头？那是咸鱼的做法。”
“……我讨厌咸鱼。”
两人的脱线对话让伊尔觉得自己刚才的动摇都是狗屎。
“行了，咱俩别浪费时间了，赶路要紧。”伊尔站起来，“这地图虽然不准确，可……至少能看个大概。据说沼泽边缘的泥土要更潮湿一些，只要细心我们应该还是能找到地方的。”
听到伊尔的催促，索总算慢吞吞地站直，不再倚着树干。然而他似乎没有那么快离开这里的意思。
因为有样东西，在他即将用行动回应伊尔的瞬间震撼到他，并将他再度打入愁苦的境地。
“喂，你倒是走啊。再不快点儿，咱俩就得拾柴过夜了。”
“你喜欢这棵树么？”索轻拍身旁的大树，把它当做朋友。
“嗯？”伊尔有点被问懵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干嘛问这个？”
“……你不觉得，这跟那种树很像么？”
“哪种啊？！”
“羽枫。”
索用飘渺的声音说道。
“那种如火似血的枫树吗？确实很漂亮。可惜阿克卢索没有。”伊尔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名不副实，叶子不是羽毛状的。”
“是啊，只有枫叶镇有。”
“枫叶镇？”
“你没听说？那可是你们种族的一个聚族地。”
“哦……”伊尔努力搜刮脑中的地理知识，“嗯，是啊，新建的。”
自从千年前席卷异界的圣柩之战以来，鸢族独创的分而聚居的模式一直延续到现在。全族由名为“首都”的首脑机构领导，以二十万为单位分散在异界的各个地方。每当有的聚族地人数过多，首都便会将一部分族人统一调配到一个新的地方，枫叶镇便是几十年前首都从人类手中购买过来，作为新的聚族地的。另外，政治、人文、自然等诸多外部条件也可能导致一个地方的鸢整体搬迁。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鸢族如同点点繁星融入广袤的异界，无处是家，却处处是家。堪称美沙缇尔有城无国的典型。
“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啊。”话出口伊尔便后悔了。有沙的存在，他当然能知道了。
也许那只鸢还曾在某个尚且能依偎在他怀里的日子里畅想过那如霞似火的美丽，然后两人一同幻想在梦幻的枫叶之城携手漫步的场景。然而此时那真的只是幻想。沙和索已经和彼此划清界限。不管究竟谁抛弃谁，谁又被谁逼迫，他们两个人从今以后再不可以有交集。
原因很简单。简单到让人听了会觉得不可理喻。
索的手停在树干上，粗糙的木刺刺入他的手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背对着伊尔。
“伊尔……现在没别人，我……能问你点儿事么？”
伊尔赶紧竖起耳朵听着：“好啊，你说。”
“你们鸢就那么讨厌人类么？
“我……只不过想……就大逆不道了？”
“不是大逆不道。”
伊尔不觉松了一口气：这小子终于肯说心里话了。
原来之前他一直在想这个。也难怪，索在村子里根本找不到说心里话的人，伊尔虽然是他的好友却不经常见面，只有到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他才能袒露心声。
至于是不是因为可能再也回不去所以急着说出来，伊尔没有想到。之前没听那几个说过，现在听听未尝不可。
既然如此，伊尔说话也轻松些。
“我们鸢要是有你们人类两口子生十个娃的本事，也不会拦着自己的族人不许和外族通婚。”
所谓事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是啊。是啊。”
索转过身，姑且笑了一下。咧开的嘴角如同一条沟，虽然只是一闪而现，却实实在在地将半边脸割裂过。
“你们是上等人，我们只是二等公民。督察家的公子哥肯屈尊与我一同钻这深山老林，小民感激涕零。”
“喂……你没事吧……”
伊尔真的有点被吓着了。不怪亚兹想暴力敲出他哥哥坏掉的零件，索是该给脑子扫扫灰了。
“没事？嗯。我没事。”
索一边点头，一边来回的踱步。那是只有气到极点的人才有的反应。
“我被自己的弟弟大呼小叫地训斥，被血缘上盖我一头的大老爷们逼着恋情告吹，现在又被村子里的人排挤到这里送死。我没事。我TMD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索朝树干狠狠地踹了一脚。
砰地一声，力道从一人勉强合围的粗壮树干一直传到离地十数米高的枝叶。露水和虫子像下雨似的哗啦啦掉了一地。
伊尔目瞪口呆。原因自然不在索的一脚威力不小上。而且索的反应和他差不多。
因为，效果音不止“砰”，还有一声“咕咚”。
某个肉白色的圆球被索踹出藏身地，从树干“咕咚”地滚了出来。
一阵静谧。
随后，此物打开蜷缩的身躯，伸展出四肢。当它抬起上半身时，森林里出现两次骚动：第一次是伊尔慌忙非礼勿视，第二次是伊尔发现索还傻乎乎地呆在那儿连忙拉着他一起非礼勿视。
颇费了一番力气，伊尔终于确定其实它其实穿了衣服，只不过是用树叶编织的草衣草裙，十分简陋而已——或者是比较淳朴？——这才敢拉着一直处在愣神状态的同伴一起转身直视那个……呃，姑且算作两足生物吧。于是在两对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此物终于伸出柔软的双手，轻轻拨开锦缎般遮住面庞的秀发。
时空凝结成一柄巨锤，凶狠地击中伊尔的后脑。一切都混乱了，扭曲了，该出现的死去，不该活着的出现。星球爆炸，宇宙吞噬，黑洞就在眼前。虚妄之上的虚妄永远舔不到真实的鞋底，却进化成另一种怪诞。一个梦境嵌套的不是另一个虚幻，而是缺了影子鬼一般真实的梦魇。他不知道，不想知道，不可能知道，却不得不知道！就像那些撕碎的碎片，那些废弃的垃圾，丢弃了，怎么还会出现在眼前？！
而索只是看着，然后在时间冻结了一切之后，恍惚地道出那个名字。
“……沙？”
第十一章 所谓人类
更新时间2013…9…28 19：14：40 字数：5304
“是索·里德。”
经过伊尔的介绍，修冥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
“里德先生，请问您有何贵干？”
索没有回答。被两名护卫压在地上的他浑身紧绷，却没有反抗的意图。他全身的力量都指向前方，指向沙。站在他的身边，米儿几乎被他的焦灼和急迫灼伤。然而，他的踌躇如同漩涡将他急切的渴望全部吞噬。他裹足不前，进退维谷，最终万般无奈地弯折脖颈，深深地低下头颅。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再次发问，伊尔明显没有那么客气了。
米儿看到索抿了抿嘴唇。他的嘴角在抽搐。他究竟有什么要说而不能说的？
“特使，您需要讯问么？”对待那名少年，伊尔一向毕恭毕敬。
修冥扫了一眼眼前的一男一女。在刚见面一瞬间，沙的眼神充满了希望。而后逐渐暗淡，逐渐熄灭，现在已任绝望的惨白啃噬全身。
于是修冥便了解到足够的东西了。
“我没什么要问的。”
伊尔立即喝道：“带走！”
“等等！！”
索在奋力挣扎中被拖向门口。伊尔见状挥挥手，暂且给他第二次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