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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彼此相依,一生不分离,可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可能对面不相识,只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外头所有的厮杀声尽数被抽空,碧城听见了耳朵里的轰鸣之声,吵嚷的,让人心烦的,让人镇定不下来的轰鸣……
那是碧城。
真正的,本该早就不存在这世上的公主碧城。
如今的皇后碧城。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胆!”那宫婢尖声叫嚷起来。
碧城仍然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那人,良久,碧城迟疑地朝她伸出了手……
如果她还在,如果碧城还活着,并且成了燕晗的皇后……那她是谁?
“大胆司舞!还不快退下!你……你不想要性命了不成!”宫婢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外头的厮杀还是因为碧城。
碧城恍然回过神来,摸了摸脸上的面甲,把心一横,掀开了珠帘迈步而出——
外头的厮杀已经将近尾声。刺客不过三人,外头禁卫却不下三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经倒在了地上,又被拖了出去。最后一个被拖的还有些意识,他挣扎着朝珠帘后探望,忽然哽咽扬声:“皇后……皇后!那昏君所作所为,你当真不知?当真不管?!”
珠帘后,那身影只是摆了摆手。
那刺客眼里的光芒终于熄灭,最终被禁卫拖出殿去。
碧城站在帘外却看得清晰,指尖冰凉。在帘内摆手的当然不可能是那个沉睡着的“皇后”,而是那个宫婢。她并没有撒谎,谢则容也没有。只不过这一局棋,当真天衣无缝。
刺客一清,谢则容与尹陵匆匆进入,询问了禁卫事件始末后,谢则容掀帘入内,坐到了床榻边。
他声音轻柔,道:“有没有惊着?”
“没有。”女音柔和道。
谢则容轻道:“身体可有异样?”
帘子里那身影略迟疑,朝外头稍稍瞭望。
她是在犹豫是否说出来么?碧城暗暗退后了几步,本能地靠近尹陵——如果她说了出来,那她脑袋有大半的机会是保不住了,谢则容生性多疑,绝不会留下把柄在他人手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没有。”那宫婢最终轻轻道,“烧退后,一直很好。”
“没有便好。”
碧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却看见了地上的血痕,心中一沉。
燕晗重血统,先帝子嗣又凋零,朝野比历朝都要稳固,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回刺客,谢则容虽是篡位却做得天衣无缝并不为人知晓,这四年来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会惹来接二连三的刺客?
刺客事了,舞也罢了,碧城没有留在紫阙宫的理由。她行罢了礼朝门外走,出了偏殿,又出了紫阙宫,她心中有事,脚步也比其余人慢了许多,不知不觉落下许多。
“公主。”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宽厚的声音。
碧城浑身一怔,僵硬回头,对上了一身白袍,还有青铜的面甲和权杖——
姜梵。
“师父。”碧城低低喊了一声。
姜梵却低道:“你……见着她了?”
这个“她”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碧城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愣愣看着自己的裙摆。裙上绣着几个蝴蝶,大大小小飞在边沿,看久了就像要飞出来一样。
“跟我来。”
最终的最终,是姜梵温和的声音。
碧城抬起头来,犹豫片刻,终于跟上了姜梵的脚步。
x
神官府并不在宫中,不过宫闱之中却有一处院落是供神官府弟子暂歇的。碧城在那儿领到了一件宽大的白袍,穿在身上出门的时候,沈七在她身旁瞪大了眼。
她没有心思与他多做纠缠,她步步跟在姜梵身后,绕过许多宫墙,最终却还是来到了紫阙宫。这一次,出入紫阙宫再也没有禁卫阻拦了。她带着青铜色的面甲,身穿神官府白袍,跟在姜梵身后,莫说是禁卫,宫中任何人都不敢正眼多看上一眼,即使偶然有目光相撞的,也都谦卑地低下头去。自然,没有人可以发现她其实并非神官府弟子。她只是个司舞。
紫阙宫里安静一片,方才打斗的痕迹早就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碧城跟在姜梵身后,穿过正殿进入偏殿,又穿过相隔的珠帘,入了内寝室。在皇后寝宫内,方才那个宫婢正坐在床边,替床上沉睡的那人调整到最平稳的姿势。听见声响,她慌乱扭过头,却在看清是姜梵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了句“奴婢告辞”。
宫婢缓缓离开去了外头,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姜梵和碧城,以及还有一个碧城。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
强烈的不真实感充实着碧城每一寸皮肤。
碧城屏住了呼吸靠近那个人,良久,才小心碰了碰她的脸她的身体还是热的,指尖尚可以触碰到轻轻的呼吸,指腹上传来的粗糙手感源自她耳侧已经痊愈的伤疤。这应该是当年跳下塔后留下的痕迹,四年时间把疤痕磨成了淡淡的白,却还在。
这感觉太诡异了。
就像是照镜子。很难想象,如果她睁开眼……
“……还活着吗?”沉默良久,碧城涩然开口,却不知道该称呼“她”还是“我”。
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呼吸还在,可是方才那么激烈的声响却没有惊动她。
她还能醒来吗?
她……还活着吗?
“活着。”姜梵轻道。
活着啊……碧城的指尖有些颤抖,一点一点划过她脸上的疤痕。片刻之后,她的指尖落到了被角上,稍稍用了些力气,却被姜梵的手阻拦。
“别掀。”姜梵道,“前几日她高烧,受不得风。”
“……为什么?”
姜梵的目光落在她的青铜色面甲上,好久,才轻轻叹息:“四年之前,她从我眼前跳下……我出手之时已经晚了一些,虽然保得性命,却再也未醒过。”
他说:“我试过好些方式,都不得法。直到遇见你,我才想到这种可能性……”
“她还活着,只是,你却不在她身体里。”
碧城闭上了眼。
她尝试去拉她的手,两只手相握的一瞬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是左手握着右手,又好像什么也没碰着。
黄昏来临,阳光有几缕落在了昏睡着的碧城身上,把她苍白的脸色硬生生映衬出些血色来。
久久地沉默。
不知多久,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宫婢轻声的通禀:“陛下,大神官在里头。”
谢则容?!
碧城匆匆看了姜梵一眼,从床头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他身后。几乎是同时,内寝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身穿常服的谢则容缓步入内,朝姜梵微微颔首后径直去到了床边。
也许是斜阳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看了一眼窗户,犹豫片刻,站起身子走到窗边阖上了窗。顿时,昏睡的碧城脸上没有了光晕。
谢则容似乎颇为满意,他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撩开几缕发丝,唇边勾起一抹笑来。
碧城站在姜梵身后,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划过床上那人的额头,从眼神到动作无一不轻柔,她却只觉得嘲讽。
“大神官今日来探望碧城,所为何事?”谢则容头也不抬,显然是心不在焉。
姜梵的目光略过身旁僵立着的碧城,轻道:“听闻有刺客,前来看看皇后身体。”
谢则容脸上的神情陡然转冷,他道:“月前剿了一群心怀叵测的罪臣罢了,他们一直想借碧城发难,硬闯已不是第一次。”
“陛下,可有想过如何应对?”
“杀。”
姜梵摇头叹息:“民愤不可堵。”
谢则容神色柔和下来,轻轻替昏睡的碧城掩上最后一丝被褥缝隙,才低喃:“或者,等碧城醒来,等她醒了,这一切……自会过去。”
醒来。
碧城站在姜梵身侧,看着这堪称温存的一幕,忍无可忍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对上的是姜梵深不见底的目光。
她在他的目光下一点一点握紧了拳头,毫不遮掩地把憎恶的目光投向了谢则容。
许多事情,既然不太可能瞒得过姜梵,那么让他知道又如何?
姜梵却丝毫不做反应,只是微微低垂了头,举起权杖行了个礼道:“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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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紫阙宫,天色已经黑了。碧城并没有跟姜梵走,而是带着那一身神官府的衣裳与他分道扬镳,离开了紫阙宫。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今日之变故实在太大,她有些昏昏然,不知道偌大的宫闱哪里可以静上一静。不是乐府,不是神官府,可是除了这两处,这宫里……其实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碧城在紫阙宫,她不是,她是……越歆。
即使有着同一张脸,同一个灵魂,她终究不再是她了。
她茫然在宫中行走,也亏了这一身神官府的衣裳和面甲,出入各处竟然无一人阻拦……不知不觉,信步来到的竟然是祭塔。
这地方是她的梦魇,却也是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在月色下仰着头朝上望,却不想意外地发现,高塔之上竟然有一抹人影!
月色下,那人衣袂如云,静静伫立着,如同鬼魅。
作者有话要说:碧城:躺着舒户?><植物人碧城:……
碧城:换一下?tot
植物人碧城:……
第32章 皇后(上)
三年不见,可曾记得本宫这旧友?
洛薇缓步到了她们面前,冰冷的目光徐徐划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却并不说话。
她的神情说不上是狰狞,却透着一丝别有意味的生涩滋味儿,让所有朝凤乐府女姬的心都忽然悬了空。三年之前,洛薇在朝凤乐府耀武扬威,被尹陵与映柳狠狠给了个下马威,以她公主的身份受那样的嘲讽,可以说是颜面尽失。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在这宫廷深院之内,她身为当朝公主,是名符其实的上位者。她要是有意为难,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