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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惜了……”
终于到确定那人已经没气时,年轻人有些惋惜地站起来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望向街道上的人·其中比较安静、秩序也比较好的十几人原本就是他带着的,另一拨人面上容色则各有不安。双方对望了一会儿,陈凡身侧不远,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旧楼在雨中轰然倒塌。灰尘被雨雾压下去,陈凡转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
“我早就说过,我人笨,不会当官,脾气又不好,你们这帮杀才不要阄事,闹了事也不要跟我吵。这下好了?”他回头看看废墟里的死人,“不过······我跟陈师父今天是公平切磋。他现在受了伤,我也受了伤,以后没必要再计较。好了,我去疗伤了,你们也把陈师父背去看看大夫吧,要快一点。各位樟山的好汉,陈凡告辞,以后不要再闹事……不要跟我吵……”
说完这话,年轻人带着手下转身离开,至于废墟中的那陈师父,方才在楼内拼斗时已经耗尽心力,其实已然死得透了。略略走了几步,陈凡回头看看街道的另一头,一辆马车在那边已经停了许久,显然是看到了整个打斗的全过程的,他看了一会儿,便又走回去。到得马车旁,里面的人掀开了帘子。
“继新。”
“祖先生。”
继新便是陈凡的字。那马车之中是一名身材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人。这人倒也算是陈凡的素识了,准确来说,该算是方七佛的素识才对。他名叫祖士远,并非武将,谋略也是平平,不过长于内政,虽说起义军不太讲究什么内政,到一处地方无非抢了就跑,但如果全没有,自然也不可能。军中这类人才不多,祖士远颇受器重,方腊称帝也就在最近几日,自然也是对方最为忙碌的时候。陈凡对此感同身受,因此言语之中也就相对恭敬。
“樟山陈大木······你又是这样乱来,当心佛帅回来后说你。”
“祖先生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是江湖人,性子不好,起了几句口角就收不住手,我也受伤了啊·……老师他知道我的性格,把我放在这里就能料到的了,要不然······祖先生你随便指个人替一替我吧,湖州那边已经没什么事了,把安惜福叫回来······”
“哈哈哈哈。”微胖的中年笑了起来,顺手递出来一件蓑衣,“雨大,你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哪里受了伤?说起来,杭州这些天乱成一片,能整理好·我是要谢谢你的。陈大木他们是包道乙的人,这些天吃相确实是太差了,搜地产金银倒还罢了,阻了水运,到处收银子,再这样下去,杭州就维持不住了。只不过你做得太激烈·总是给自己树敌,陈大木死了就死了,但包道乙这人心机深沉,你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陈凡将蓑衣穿在身上:“啊?是这样吗?”
“呵,此事你心中有数便成。为着这事,楼家的大公子楼书望找了我多次·说包道乙等人若再这样下去·他们也快维持不住。听说他去找过你,吃了闭门羹,呵呵,这几日你做的这些事,我想他必定承情。楼家家主与这位大公子都颇有能力·那楼书望与你倒是同样年纪,你若有心,到时候也不妨结交一番。”
陈凡看了对方一眼,有些无趣地点点头。
那祖士远也是有事,说完这些,准备离开·只是马车行的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哦,对了,前些日子,有关那宁立恒的事情,此时如何了?”
“祖先生对这事也感兴趣?”
祖士远笑起来:“听说那人搅得湖州战局,我虽然未见·倒也有些佩服。前些日子你们在殿前打成一片,事情是暂时压下去了,可要杀他的人还是很多,各处都在找门路,我如今管着杭州这些琐事′自然也有人打听到我这边来。早几日厉天佑厉将军还专程找我,说他们厉家兄弟必杀此人……”
“那就等着被那疯婆娘找上门吧……”陈凡低声咕哝·随后道,“前些天殿前打架,我又没参与进去,我自己还有架要打呢。若让我说,那人心机深沉,重病之中还能将安惜福他们耍得团团转,如今竟然才二十岁出头,自然是早杀早好,我最讨厌聪明人。祖先生为何要来问我?”
“呵,虽然前些天为着那宁立恒之事,继新你并未参与,可殿前众人谁不知道继新你与刘家那位姑娘的关系,此等大事,刘家姑娘既然要拦下来,虽说主要还是说服了圣公,但若说你毫不知情,我是……”
祖士远话还没说完,那边陈凡已经瞪起了眼睛:“我我我···…我跟那个女人的关系?祖先生,祖公,你开什么玩笑?我跟她打过好几架了,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不对,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祖士远看了他半晌:“不是说圣公有意做媒······”
“老人家都这样,我喜欢贤惠的,那女人是个疯子······”
“不过我与令师都觉得……继新与刘姑娘挺般配······”
“是啊,两个疯子,过不了日子。”陈凡撇了撇嘴,此时众人已经朝前方走了一阵,或许是想起些什么,他朝视野一侧望了望,随后微微示意,道:“好吧,那宁立恒的事情,我确实是知道,祖先生你既然在,又已经问起了······喏,那就是了……”
时间是下午,雨幕濛濛,祖士远顺着陈凡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处院落当中,有人披了蓑衣,正在屋顶上拿着一只砖头敲打着什么。想必是屋顶漏了,于是上去修补,雨中隐约传来小姑娘的喊声:“姑爷、姑爷,你下来啊……”
屋顶上那人看来倒是年轻,身材似乎也有些消瘦。祖士远本想问莫非这人便是宁立恒,以作确认,但是再看一眼,却见院门的屋檐下此时正坐着一名汉子,看来像是很无聊地守在门外,背后背刀。他目光望过去,那名汉子目光一厉,也望了过来,随后便又垂下眼帘。祖士远想了想,这人他倒是认识的,那字号刘大彪子的姑娘手下有八名厉害的刀手,这人是其中之一,他既然在,想必周围就有更多的人在了。
刘家姑娘性情古怪,常人难测。有关宁立恒的事情,他也只是随便问问,不愿过多涉足,这时候想不到陈凡就这样说了,他也就点了点头。也在此时,只听那边传来轰的一声,然后有女孩子的尖叫,两人正朝那院子方向看,却见那边屋顶上塌了一个大洞,正在修补屋顶的宁毅看来是从屋顶上掉了下去。背刀的侍卫立刻推门进去,两人看了半晌,有些目瞪口呆。
“咳,一介书生,纵然通晓谋略,过来为工匠之事,也难免如此……”马车渐渐驶过,祖士远随口说了句,然后压低了声音:“之前我在圣公那边,看见佛帅遣人送来讯息,嘉兴战局激烈,近期内胜负怕是难言,听说刘家姑娘负了伤,这几日恐怕会回来,那时候倒不知道她究竟会如何安置这人了······哦,这事继新知道了吧?”
“受伤?”陈凡皱起眉头,看了对方一眼,片刻之后,方才望向前方,将这件事作为一个事实给消化下去,“她也会受伤?”
话分两头,当陈凡与祖士远两人走过了大雨中的街道时,作为此时的宁毅来说,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曾经引起过方腊军队高层的一次群架。
他不是完全坐以待毙的人,但事情既然没有什么转机,暂时就只得随遇而安。一两个时辰以前,他便在为了漏雨的房间而苦恼头疼,水是从早上就开始漏的,他去前方的书院教了半天书,小丫鬟唯一做的事便是在房间里找了各种破破烂烂的器皿接水,然后忙忙碌碌地将雨水倒出去。待到宁毅回来,才微微找到了主心骨,两人在那儿检查了各种漏水的地方,宁毅自告奋勇地上去补漏,然后,发生了悲剧。
能够指导协调着许多人建起摩天大楼的工程师不见得是一个出色的泥瓦匠,宁毅此时身体本就没有痊愈,何况那房子原也已经朽了,修补到一半,房梁垮塌,破出一个大洞来。宁毅倒是没什么事,小婵的床却已经完全被弄湿了,好在修补的成果至少保住了一小半的地方,他们将另一张床挪了挪,保住相对干爽的半个房间。
然后整个下午的时间,宁毅拿着大铲子,小婵拿着小铲子,在房间里如同过家家一般的砌出一条小堤坝与排水沟来,让破洞的雨水能够从那边排出去。
本身便是随意安排的房间,房间里摆设不多,原本有两铺床一个柜子一只小板凳,这时候就变得更小了,外面的屋檐处处漏雨,隔壁的隔壁倒有半间厨房可以用,便成为了两人此时所能活动的狭窄天地。修那小堤坝的途中,两人还过去厨房稍稍抢救了一下可以用的干柴和湿柴。
临近傍晚时分,雨没有停,浓烟的烟柱从雨中升出去,然后被水滴不断地分解,压下来,厨房里传来两人手忙脚乱的生火做饭声,由于本身很无聊,宁毅便也过去帮了忙,说起来,对于煮饭做菜,小婵虽然懂,其实也是算不上擅长的。
随后,火把升起来,夜幕随着大雨,悄然无声地降临了。偌大的杭州城中,这个只有一个半房间的小院落,在小小火把的照耀下,仿佛被分割成了随时将要淹没的孤岛,在大雨之中,被整个世界,包围起来……
第二四五章 濡沫
雨幕勾勒过街巷错落的城市,黑夜中,点点的光斑稀疏地蔓延而过
“哔啵”的声音响起来,一团火星飞过了短短的屋檐,在坠落的大雨中归于黑暗。檐下滴雨成帘,水声在黑暗的院子里肆意流转。雨水与黑暗是这个夜晚的主题,墙上的火把只是这片小小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在风雨之中,照亮些许的地方。
大雨之中,除了那雨声,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没有月光与秋初的虫子,侧面医馆、书院的轮廓,都已经看不清楚。
之前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