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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毅对这些事情听得津津有味,红提往日里见他,是不会提起这些事的,什么杀得血流成河啊,各种火拼啊。对于“血菩萨”这个渐渐在吕梁变得吓人的匪号,自然也没有提过。血菩萨……得杀人杀到什么程度才会有这样的外号啊……相对于“河山铁剑”这种好外号,“血菩萨”什么的,摆明是个龙套名嘛,见面了非得嘲笑她不可。
“也是因为这样,去年到今年这时候,寨子里的人都还没饿过肚子。因为咱们青木寨的分润,附近山头也好过不少。”赵四毕竟还算是淳朴的山里人,此时看看宁毅,“宁公子从南面来的,没看见过饿死人的事情吧?”
“去年南面也闹饥荒啊。”宁毅笑了笑,“这样说起来,最近道上传的,你们那位女当家要招亲的事……”
赵四的目光冷了下来:“宁公子对此莫非也有兴趣?”
“确实是想见识一下。”
他说的是想见识,而不是想参加。赵四的眉眼才稍稍舒展开:“哼,那不过是道上谣言,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乱传,弄得最近一帮人都在往寨子里赶。大当家武艺高绝,一剑在手,百人都难近身,岂是那些庸人可以比的!比武招亲,一群不知死的东西……”
他絮絮叨叨的:“从当年到现在,大当家一人一剑纵横数百里吕梁,多少好汉狠手都要闻风色变。前年的吕裳。狠人中的狠人。武艺高强,杀起人来六亲不认,跑到咱们青木寨捣乱,还不是被寨主追了一天一夜然后杀了。去年冬天。纵横吕梁西脉、最有势力的老狼主见咱们青木寨势大了。设计要伏杀大当家。山里一路追杀,大当家一人一剑,一支火把。还遇上了冬天里最要命的恶狼群,硬是被大当家杀出了一条血路,七天之后,老狼主还以为大当家死了,结果被大当家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了脑袋。还有更远的时候,汾阳那边有一支马匪……”
见宁毅对这类事情听得有兴趣,赵四说起“大当家”的这些事,也是颇为自得。只是絮叨一阵之后,才察觉到身旁这年轻公子眼底的神情似乎有些变化,只见他仍旧笑着,柔声地问了一句:“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你们寨主在外面跑吗?你们呢?”
“寨主身边,自然是有人的。”赵四挥了挥手,“不过吕梁山太乱,有人讲规矩,有人不讲,这些事情,很难跟你说清楚的……而且,我们寨主的武艺有多高,告诉你,我赵四只在寨主手下学过三式杀招,出来做事以后,才有罩得住这个名字,这些很难跟你们说,要是来个不开眼的,你就知道了……”
被指责只让寨主出去做事,明显让赵四觉得有些不自在,补充了不少话。宁毅笑了笑不再追问。再行得一阵,前方又是一道山坳,山坳中一队人马远远地朝这边望过来。赵四做个手势,随后一夹马腹,继续去做交涉的事情了。
此时已是下午,又行得一阵,众人才在附近一处山间扎营。这山丘倒不显得贫瘠,远远近近的有怪石矮树、并不茂密的灌木草丛,一条小溪自山间蜿蜒而过。夕阳西下,众人选的也是视野开阔处,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处村落的残垣,现在显然是无人居住了。宁毅站在山麓上,看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
祝彪扛着枪从不远处走过来:“刚才与那罩得住过了几招,这边的武艺与南方不同,都是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重的是气势。一般的高手若是扛不住那股拼命的狠劲,两刀就会被杀,但若是扛住了,事情就难说。”
宁毅却也笑了笑:“这边练刀不为比武,你若是扛住了,他们自然转头就跑,然后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回来。”
祝彪的武学造诣要比宁毅高得多,对这些自然明白。事实上,虽然口中说的是那赵四的气势,但以赵四这些人的修为来说,有没有气势,在真正的过招中,对祝彪而言是没有任何差别的,这主要也是因为差距太大。他嘿嘿一笑,道:“宁大哥,在想陆前辈的事情吧?”
“当初考虑吕梁山的时候,打的是走私的主意。”宁毅背负双手,皱了皱眉,“打开门来做生意,看的就是利益。但是以利益为核心,很难培养出足够的忠诚心。怕就怕几个老大为了利益结合在一起,平时发展很好,真到要出手的时候,大家就都畏首畏尾。”
他顿了顿:“所以当初就提醒她,掌握在手里的武装核心是最重要的,能打的人要用最严格的纪律控制好,而在培养凝聚力的时候,她的个人武功和魅力要用起来,一个武学宗师只要稍微会一点管理,被人背叛的可能就会小得多。但现在看来……她这个人魅力,是不是培养得有点过了。”
宁毅说话之中,语气颇为复杂。刚进山时听到各种事情固然是觉得有趣,陆红提的血菩萨外号也只当成笑料。至于杀来杀去之类的事情,宁毅固然向往平和一点的生活,但对于世上的黑暗面,是了解至深的。只是那赵四口中沾沾自喜的吹擂听得久了。才会真正从中析出复杂的心绪来。
“……什么吕裳,什么老狼主。那个罩得住的话当然有折扣的,但肯定不至于太假。什么一人一剑一火把,冰天雪地里面对一群狼,后面还有人追杀,祝兄弟,你怎么想?”他想起那女人冰天雪地里面对狼群的景状,一时间竟觉得颇有美感,但随后,又不免叹一口气。
祝彪耸了耸肩:“嗯。我觉得吧……狼也通人性的。如果只是一两只狼,我说不定也能吓跑他们。陆前辈那么厉害,一般的狼,估计根本不敢咬她。”
“可那是冰天雪地。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群了……”宁毅挥了挥手。“她武功本来就高。说个人魅力,每年作作秀就行了。其余的……高压政策、神秘主义什么不好用,还喜欢亲力亲为。让她养一群人就是要替她做事的,难道养着好看的么。这次过去,得好好看看她山寨的样子才行……”
祝彪在宁毅手下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宁毅也教了他不少的东西,此时撇嘴笑笑,却知道自己没必要说些什么。也在此时,他陡然间察觉到什么,目光朝着不远处望去,那边稀疏的杨树林间,哗的有鸟儿飞出,然后便是砰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响过一声,随即便归于安静。
犹如陡然拂过山麓的一阵风,远远近近开始扎营的百多人中,有半数的都在这一瞬间被惊动,朝那边望了过去。
那几乎是令人窒息的安静。营地之中,赵四飞奔而出,跃上一颗大石,解下钢刀,另一只手向后方一挥:“别慌!”当然,其实根本没人慌。
呼、吸,杨树林间,又有人影陡然一闪,交错之中,发出“啊”的短促惨叫声,紧接着,树上出现人影,兵器交击之声。这边只听见简单的声音。
“谁!”
“出来”
“呀啊”
“大家当心,点子扎”
这些声音有的喊出来了,有的戛然而止。杨树林中染上了血迹,一颗人头滚过众人的视野,然后又有一具胸口被劈开的尸体被扔了出来。显然,就在方才,这片小树林中,两小拨人无声地相遇,随后展开了短促却致命的厮杀。
赵四还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看。夕阳之中,后方众人一片一片地散开在这山岭间,有人持刀、有人持枪、有人持弩,无声地摆开了阵列,几乎没有人说话,杀气肃然。有几个人还在疑惑地向大石头上的他打量。有个之前与他有过交谈的、躲在石头后面的年轻人偏了偏头,无声地向他表示:你还不下来,站在那上面干嘛。
更远处的地方,领队的两个年轻人也已经稍稍转换了位置,沉默而安静地打量着下方的一切,目光之中,几乎没有太过意外的神色。事实上,以宁毅的性格,吕梁山这么乱的地方,他怎么也不可能只将安全寄望于青木寨的一个带路者,忽然出些意外,有人脑抽,看起来或许麻烦,但还不至于令他大惊小怪。
再回头,杨树林边,随着那具尸体被扔出,一道身影缓缓退出林子。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赵四今天就曾在马队中见过他。这人面有刀疤,身材魁梧,步伐稳健,身手看来就相当了得,再加上神情沉默而严肃,即便在吕梁山,恐怕也是旁人不敢乱惹的硬点子。在宁毅的队伍中,他是担任一个小队队长职责的。此时这汉子手中钢刀染血,朝着上方打了几个手势,便走到一处乱石后方,掩住了身形,随后,林中相继有数人撤出,是他手下负责警戒的小队成员。
“有三到四百人,自东南来……”祝彪解读着对方传来的讯息,跟宁毅说了一下,宁毅点头:“接应聂山他们上来。”
他口中的聂山,便是下方那汉子的名字了。这聂山原本乃是梁山之中的小头目,生性凶残,杀人颇多,后来在独龙岗的营地之中,武艺上受过陆红提的指点主要是挨了打,忏悔之后,武艺便有精进。其实大部分的技艺,武艺也好艺术也罢,到达瓶颈之后能推动突破的往往是哲学领悟,也就是心性上的淬炼。独龙岗中的那些忏悔固然有其扭曲的一面,但也带来了某种极端的狂信因素。这样的人加上后来专以小队为团队的训练,在树林之中放哨式的小范围搏杀,他们几乎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对方偷偷进入树林的前哨精锐几乎甫一接触,便被杀光了。
山岭间的运动安静而有序,有人警戒,有人收拾东西,聂山等人也已经自下方过来。远远的,第一批人出现在视野中时,赵四便看见这边有两人挽弓搭箭,刷刷刷的连续射翻了几道人影,对方连忙退下,但随后又变得越来越多,自东南围绕过来。
“赵四爷。”宁毅靠近了过来,“这个时候能有三四百人过来的,你觉得是什么人?”
“他娘的。”赵四磨了磨牙,“这里还是小响马的地盘,方才过那山坳时还跟他们的人打过招呼。他裘孟堂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