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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飞拉住小晴,安慰道:〃别急,先别急。谷主虽在结界之中,但从方才交手情形看,并未落下风。〃张宿尊者点头道:〃方才那招,是谷主的绝学龙翔九天,但从气势上看,谷主并未全力施为,看来虽以一敌二,还是游刃有余,不必担心。〃云英悄悄问叶惊鸥:〃跟谷主对敌的人中,有皇甫教主吗?〃叶惊鸥咬着唇,好久才道:〃不是师父。他们是乾坤双圣。怪不得天正教弟子肯听指令,原来是他们重出江湖了!〃已经顾不得想为什么来人是乾坤双圣了,云英先暂时松了口气,道:〃乾坤双魔连北极都打不过,更别说是谷主了,看来谷主不会有事。〃话音未落,一道刺耳锐响忽然响起,但见一道白芒,清淡如素月分辉,不知所从何来,却狠狠一记钉上梁小飞身后的石柱。
一柄宝剑,剑尖没入石柱之中,大半截剑身在外,犹在石柱之上左右摆动,一溜新鲜的血液,从剑身缓缓滴下,一滴,两滴,三滴,渐渐在石柱下汪成小小一团血泊。
素白如月的剑锋清辉,大如鸽卵的镶柄明珠,俱是明澈如水,流光高傲而潋滟,却突然之间将众人的心钉入井中,冰冷的井中,无论如何拔不出来。
只因,人人都认识这把剑,却从没有人能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把剑。
这是凝月宝剑,月神的凝月宝剑。
几乎被神化了的凝月宝剑,永远携带在月神腰间,从未有败迹的凝月宝剑!
人们不知遥望了多少次,却从来不曾与它如此亲近的凝月宝剑!
小晴呆呆望着依旧摇摆不定的宝剑,手足阵阵发冷,忽然一把拉过身畔的梁小飞,高声厉叫道:〃小飞,我爹爹不可能出事,是不是?我爹爹从不曾败过,也不会败,是不是?〃方岩挥袖拔出凝月剑,手虽稳,身子却禁不住有些颤抖,他叫道:〃谷主当然不会败!他的武学更在北极师父之上,又怎会败在乾坤双魔手下?极乐殿,仇绫罗!一定是他们在弄鬼!〃他用手抚上凝月剑身上的鲜血,居然还有些微热。这是乾坤双魔的血,还是月神的血?从方才双方对招,到现在凝月剑带着鲜血冲出结界,不过是片刻而已。这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月神居然从以一敌二的游刃有余,一下子被逼到宝剑脱手飞出?
孔雀岛依旧安静,阳光明灿,风拂青草,尸骨间的野花悠悠摇曳,正开得撒欢儿,却不知哪里传来的森森寒气,将众人一个个冻得快要僵住,似失去了思维能力。
他们知道有可怕的对手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对手存在于何方。
那日离开了悦君来客栈,月神果然带了罗儿找了个聋哑的艄公,买舟前去罗儿提及的那个荒岛,共度了三日。
月神相信罗儿还想报仇,他更相信罗儿没有机会。所以他肯放任,敢放任,放任罗儿,亦放任自己,继续将那解语花下的梦境沉醉下去。
这三日,罗儿性情出奇温婉,整日依在月神身畔,如同所有陪伴夫婿出游的贤惠妻子一般,煮美味的汤,烤清鲜的鱼,为他盥洗整衣,为他将长长的发梳拢编起,用一根墨玉的长簪挽住。
月神依旧高贵冷峻,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飘缈,他亦会在夜晚降临时将衣衫解下覆到罗儿单薄的身躯上,将她拥在怀中沉睡。
罗儿再也没有向月神出过手。她的微笑隐含哀怨,尤如夕阳西下后那淡红湖面升腾起的薄暮雾气,苍茫飘浮,挥之不去。
谁也不会幼稚到以为他们的未来能够永远如此安谧、平静和幸福,毕竟都已过了意气用事的青春年少。
更何况,月神从没有意气用事过,只因他从一出世,便是劫难重重的圆月谷之主。
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这短暂的安闲快乐中,两人依旧保持了最后的清醒和警戒,便如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心机重重。
这三日,只是年轻时那未曾圆满的梦想的延续。
却只三日而已。
四月初四那天凌晨,月神乘一叶扁舟离开与罗儿隐居了三日的荒岛,前往孔雀岛。
罗儿一言不发,紧紧跟在月神身后。
舟下波涛起伏,澄澈青郁,将透明而冰凉的水气无声卷上。
月神负手立于舟首,自语般轻噫道:〃皇甫青云与我实力相差不多,决斗之后我必然疲乏,那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似乎认定自己会赢。〃罗儿绻坐于船弦之上,脸上的笑容徐徐飘开,如同隔了一层水纹绽出的池下清莲,美丽,而冷淡。
月神没有答话,远眺浩淼烟水,将手移到凝月宝剑剑柄处,轻柔抚摸,寂寞而懒散,甚至有种睥睨天下的冷冷讥嘲。
他似乎有绝对的自信,皇甫青云杀不了他,罗儿更杀不了他。
是不是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把握,他才肯放任自己这三日的放纵和肆情?
这三日的相处,在罗儿,是爱情和仇恨之间的绝望挣扎。
在月神呢?
是对年轻那场爱恋时的纪念,还是对罗儿这些年苦楚无助的施舍?
他在最亲呢的时候,也不曾对罗儿一句喜欢她,甚至不曾说过一句温柔的甜言蜜语,哪怕只是随口的谎言。
罗儿忽然冷笑,她也站了起来,站到月神身后,轻轻说道:〃舒望月,你信不信,你的自信,早晚会让你沦为我的阶下囚?〃月神淡淡一笑,并不理会。从罗儿见到他开始,不断说着自相矛盾的话,做着自相矛盾的事。他早就敏锐地感觉到罗儿对自己的爱恨交加,便如自己对这段早已步入困境的感情的天人交战。
但该结束的早晚会结束。决斗之后,他会回他的圆月谷,将某些记忆永远压在心底;而罗儿,也会继续在江湖漂泊,为她的报仇梦想而努力?
有些微微的心疼。
决战前夕,他居然为这个想杀他的女子心疼。
罗儿望着他漠然的神情,抿紧了唇,眸中漫上了湖光的水色,湖风吹动她的衣角,纤弱似要随时掉下舟去。
月神缓缓吐一口气,盘膝坐于船头,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再瞧她一眼。
大战前夕,他必须做回原来的月神,绝不能再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三日的放任,已经够了,太够了。
那座荒岛,离孔雀岛不过半日路程,眼看已近巳时,快到约定时间,而孔雀岛亦已在望。
月神已觉出有森森杀意远远袭来,甚至带了某种陌生的危险气息,似乎那里并非一座荒置二十多年的岛屿,而是一座久已修筑完毕的修罗地狱。
这种感觉不对。
月神蓦地睁开眼,向孔雀岛凝望。
罗儿也正远远眺着,凄瑟瑟地颤抖着身躯。
〃舒望月,你知道吗?二十多年那一战,孔雀岛共牺牲了一百一十条人命。〃罗儿惨然道:〃其中一百零六具尸骸,至今零落岛上,未曾收葬;另有二人,和我妈妈一起对抗你的龙翔天下,结果尸骨无存;妈妈用仅剩的内力将我送上礁石,就沉了下去,我连她的尸体都没能捞到。〃月神安然立于船头,稳如磐石,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他的心,亦似如磐石,坚硬,无情。
罗儿看他淡定模样,咬住没有血色的唇,忽然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神秘般放低声音,道:〃舒望月,你是不是奇怪,明明加起来只有一百零九条人命,为什么我说牺牲了一百一十条人命?〃月神依旧凝神观察着孔雀岛,但终于有了回应。他轻轻叹道:〃你是想说,你也是个死人?还是你真想做个死人?〃他的声音虽低,却已有了警告意味。总觉得约战的孔雀岛似有他不曾估料到的蹊跷,他不想再让这女子影响到自己心志。
罗儿瞪住他,道:〃你错了,不是我!是一个五个月大的胎儿!我九死一生回到岛上,浑浑噩噩活着,居然一直到肚子很大时才想到,我有身孕了。〃月神呼吸蓦地浓重,猛地扭过头来,望向罗儿,脸色也微微变了,他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字句来,道:〃你,你说什么?〃罗儿哈哈笑道:〃我说我怀上了杀我家门一百零九条人命的那个畜牲的骨肉!我说我恨死你,恨死自己,所以我也恨死那个根本不该来的孩子!我说我吃了许多红花,那该死的孽种还不下来!后来我用根又粗又短的棍棒狠狠砸自己的肚子,砸一下,骂一句:舒望月,你不是人!舒望月,你不是人!舒望月,你是个无情无义的畜牲!〃罗儿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去,泪水却纵横了一脸。那笑容下的眼泪,有着迹近颠狂的得意,与这三日来的温婉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再次相遇到的那么多日子里,她都不曾表现如此疯狂。
月神冷冷看着她,握紧了拳头,道:〃绫罗,少做戏了。我知你与我相伴三天,只为让我再次为你动情,然后再用这样的谎言来让我心痛,以影响我决战的情绪。别浪费你的精力,我的时间了。〃罗儿别过头来,继续笑道:〃你不信么?哈,我不要你信。只要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知道那天晚上我流了多少的血!那个胎儿已经成形了,掉下来时它还在动,跟个剥了皮的小猫一样,小小的肚子一抽一抽的,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真希望它不是活的啊,可它好一会儿还在蠕动,有一片秋叶掉下来,掉在它看不清面目的头上,它居然感觉到不舒服似的,颤抖了一下。〃〃别说了。别说了!〃月神终于忍不住,别过脸去,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一个字不会信,一个字不会听。〃罗儿旁若无人地大笑道:〃傻子啊,我又没叫你信啊!你就当我在说个无聊的故事吧!我看见那个胎儿,居然还是个男胎,忽然就想起你来,他如果有机会活下来,不知会不会变成和你一样的冷血动物?我好恨,我好恨!所以,所以拿起那个短棒来,往那胎儿头上击了一记,把它的头给砸扁了,有些脑浆流出来,在那些嫩红的血肉里泊着,像才做出来的嫩豆腐!那小东西抽搐一下,终于不再动弹了。〃月神依旧负手,看着小舟飘过在湖面带过的波纹,倒映着他长身玉立的身影,随风晃动。面庞的线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