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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雁此时方知失言,不由冷汗直冒。正想如何应付过去时,又听得无桢说道:“雁儿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么?除了这江山,也许皇兄都可以让你如愿。”
除了这江山?还有什么?
一向寡情戒备的心灵中,有些刚刚苏醒的东西,在逐渐冷硬的胸膛中,死去了。
筱雁迎上无桢询问的目光,冷冷道:“没有,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一句话,从此杜绝了一切温柔和睦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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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筱雁看见皇城下一群彩衣的宫女正在放纸鸢。风很大,那些燕子,蝴蝶和鹰都飞得很高,似乎可以轻易触摸到碧蓝的天幕。
然而,筱雁知道,它们还是被细细的线束缚着,只要那些纤秀的手愿意,一样可以把翱翔天际的鹰扯下来。
我不稀罕别人给的,我想要的东西,我会用这双手去得到。筱雁愤愤想。
潜藏于心中的宏图野望正如那一飞冲天的鹰,无拘无束,恣意狂妄,受不得一点点的屈辱,即便是善意的施舍。
忽然,几声清脆的嗥叫响彻云霄,只见几只硕大的秃鹰掠过皇城的天空,箭一般射入云端。
筱雁见状,不由放声大笑,舒尽胸中郁闷之气。
九月鹰飞,真是狩猎的好季节,是时候拿回应得的一切了。
就看我们谁狩猎谁吧,亲爱的,皇兄。
8 猎狐
雪后的槿林,一派苍冷清爽之气。
远处传来扑扑的马蹄声,转眼,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骑着骏马飞驰而过,寂冷的空气中竟也遗落声声爽朗的笑语。
马上二人,竟是一样丰神如玉,飘逸如仙。即便是在皇城,也难寻得如此出色的人物。
一身白衣锦袍的青年眉宇间透着几分尊贵高雅之气,像这雪后的槿林,风骨清隽,落落大度。一身玄衣的青年却如这无尽清冷的雪意,仿佛任何人被他那双冷丽的瞳看上一眼,心头便不免一凛一颤,失魂于那波光潋滟中。
“无桢,看来你又是慢了我一步。”墨尘在前方断崖前勒停了马,朗声道。
无桢一直紧跟着他,此刻,见他经过一番颠簸,原本白瓷般洁净的脸上竟也染上几分妃色,言语之间,意兴飞扬,不由有些心恍神移。
“如果可以与你一同纵横天地,无忧无虑地游戏人生,该是何等惬意之事。就算输给你一次半次,又有何妨?”无桢感慨道,此话倒真是出自真心。
“莫忘了你的江山社稷。”墨尘投以深深凝眸。
无桢遥望远处群山蜿蜒不绝,缓缓说道:“正如你所说的,我不是抗得起江山这副重担的人,我生性过于淡漠,欠缺野心,要是做个太平皇帝还可以,要在乱世中光大溱国,怕是力有不补。”继而,他回头微笑说:“不过……我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了。”
“难道……是你的十四皇弟筱雁?”
“墨尘你真的深知我心。”无桢点头。
“因为你偶尔会跟我提起,但是……”墨尘眼里不无担忧之色,“我曾经屈指算过,如果你登不上皇位,那将有杀身之祸啊。”
“墨尘你过虑了。”无桢摇头笑道:“筱雁性格坚忍,胸有大志,他想要的无非是这个江山罢了,如果我满足他,应该不会有什么祸事才对。”一说起他向来喜欢的皇弟,无桢便不由露出赞赏的神色。
见墨尘还在沉吟着,无桢又道:“那你不妨再为我们算一算。”
墨尘抬眸,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闭目,屈指为他细细算来。
良久,墨尘才重新睁开眼眸,一脸诧异之色。“奇怪,奇怪……”
“怎么了?”无桢不解。
“以前我帮你算,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晰,但还是可以算出一些眉目来。这次却如同陷入一团迷雾中,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墨尘屈指复又算了一次,终于无奈地摇头放弃。
他略有愧色对无桢道:“或许是我进来疏于修行,所以法力受到影响了吧。”
“那未来既是你我都不可窥测的了。这样吧,我尽人事,而你听天命,我们来猜猜溱国最后是谁做了皇帝吧。”无桢坦然笑道。
墨尘见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轻轻一叹:“无桢,你有时真的将自己的安危看得太轻。如果筱雁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值得信任,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我不阻止你了。只是,你这个即将让贤的太子,也要妥善安排一切才是。”
“这个当然,我已让父王拟订另立太子的诏书,来年春天,就正式退出太子之位,筱雁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政了。我想他盼着这一天也盼了很久了。之前的几年,因他年纪还小,而且我也想看看他是否是帝王之才,所以才耽搁至今。”无桢策马前行,朗朗一笑道,“现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墨尘不语,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忧虑,见他笑得自在自信,也就策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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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雪居外,白雪掩映着华光,殿内,却是灯火辉煌。
无桢凝视着眼前的人,灯下,那双墨瞳熠熠生辉,灿若晨星,那个人谈笑着,每个眼神都仿佛撩动他内心最无法提防的地方。
“无桢,无桢……”墨尘微笑着在他眼前晃晃手,“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桢忙收敛心神道:“在想今年要如何留住你罢了。年年约你赏梨花,年年都是空盼望。”
“无桢你这是在为难我了。”墨尘无奈地笑笑,“你知道我长年在极北之地闭关清修的,只有冬季三个月可以出来走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今年也是如此?”无桢知道自己是多次一问。
“今年也是,而且……”墨尘似乎欲言又止,“这次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无桢一震:“辞行?”
“明年是我修行三千年的大限,在这个紧要关头,我绝对不能受外界的干扰,若心神稍有异动,便会走火入魔。因为这一次闭关,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够功成而出,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更甚者一百年都出不得关。所以才想先来向你辞行的。”墨尘庄重说。
“十年,百年……”无桢脸色苍白,喃喃道:“这样的时间,已足以耗尽我们凡人的一生。”他抬眸望着墨尘,眼前的他依旧容光如雪,那模样和自己初次相见时没有一点变化。墨尘的生命,和他的原本就不同。他不由苦涩一笑:“也许等你出关之日,我早以化为沁梨山畔的一堆白骨了。”
墨尘闻言也是眼露黯然的神色。
“罢了,罢了!”无桢忽然朗然一笑,“我们今日不妨大醉一场,为你我多年知交的这份情谊做个纪念。纵然来年你不能与我把酒言欢,我也可以就此安慰自己一辈子了。”
虽然看见无桢眼里有化不开的寂寥,墨尘还是展颜而笑:“人生在世,能有几回醉呢。做神仙的,有时还不如凡人自在逍遥。今日,就等我喝光你所有私藏的佳酿,让你日后再也不能在我面前炫耀好了。”
“好好……你等着,我去搬你最在意的那些宝贝出来。”无桢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零零总总搬了几十个酒坛子出来。
两人也不多说,一人一个,拍开封口,一仰头就咕咕地灌了大半下去。
墨尘喝得快,却极静,极稳。也不见他有多大动作,一转眼,地上已空了好几个酒坛子。
饮了酒,无桢脸上不时便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恰似三月的桃花,在春风中袅袅娆娆地开着。
墨尘的脸色却是越饮越白,几近月色,映着窗外的雪意,倒白得有些透明了,让人一眼看去,总觉得好象很快就要淡去无痕一般。
“来,你尝尝这个。”无桢倏地从地上拿起一个细长的瓶子,递了过来。
墨尘接过,只见那长颈的玉瓶通体翡翠,一望便是上等地宝玉制成。“看这装酒的瓶子都如此名贵了,想必里面装的一定是琼脂玉液了。”
“这是宫里去年才酿成的好酒,酿酒官给它取了名叫‘天香水碧’。一整园的青芷就只酿成了这么一小瓶的酒啊,说它是琼脂玉液真是一点也不为过。”无桢轻轻地笑着,看着墨尘对着玉壶嗅了嗅,然后慢慢浅尝了一口。
“这酒好烈的性子,入口清香甘醇,一下腹却好似火烧火燎一样。”墨尘轻蹙着眉,月白的脸色一下子飞上了两簇红云,像雪里落了一地红梅,清高中竟有几分艳色。他又尝了一口,凝了凝神,不由脱口赞道:“好酒,好酒,连狐族最富盛名的狐酒都难及它万分之一。”
无桢温和地劝道:“那是我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你赏梨时准备的,既然以后没什么机会给你,今日就让你饮个畅快吧。”
墨尘甚是愉悦,他也不舍得像饮其它酒一样一口气灌下去,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喝了十几坛酒都毫无醉意的墨尘,此时竟觉得酒意渐浓,眼前也朦胧起来。
一抬眼,无桢的脸在对面模模糊糊地重了几个影,每一个都似乎温柔地笑着,那个笑,隔着薄薄的一层雾气,似有若无,似真似幻,总觉得他笑得难以捉摸。
“我,好象醉了……”墨尘的手抚上额头,对着无桢勉强一笑,“奇怪,怎么会这般厉害呢,这酒真的……很……”话未说完,他手一滑,人已侧向一旁,斜斜地倒在地上。
“当然了,那酒里有你们狐族最忌讳的幽罗桦,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寻找,又用了一年的时间等它开花,然后让人研究如何将花粉混入酒中而不被人发觉的方法又花了一年。足足计划了三年了,我才能在今日骗倒你。”无桢慢慢笑开了,“其实,我可以进行得这么顺利,也是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你是君子,所以你不会去窥探我的内心。其实只要你屈指一算,要知晓我的计划是不难的,但你确实没有。”
他轻轻地抱起墨尘,几缕散发便从他松开的发髻上垂落,掩在那张思慕许久的脸上。
无桢悠悠一叹,又温柔地望向怀中沉睡不醒的人,“我是个卑鄙小人,为了留住你,只好用这样的手段。墨尘……也许这次,你不会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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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洁净得仿佛洁癖的手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