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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确确实实来源于井下,敲击声与回声一高一低、一短一长地呼应着,有时候很切近,有时候又很邈远。我猛地跨近一步,俯身望着井下,视野中仍旧一片昏暗,凹凸不平的井壁有如磨牙吮血的妖怪偷偷张开的巨口。
由于井壁对于声音起了阻挡、反射、衍射的作用,所以没办法对声源的方位进行确定,只能概略地估计为五十到二百米深度之间。如果来的果真是土裂汗大神的飞行器,它应该很快就能冲破地面。
";你看地上的雪";他再次大叫。
我们两个的反应灵敏程度大致相当,在叫声出口的同时,我注意到井口附近的雪正缓缓向前滑动,无声地落进井里。
";井下产生了吸力?";真可惜手边没有强力探照灯之类的工具,否则至少能看清一百米深度内发生了什么异常。
阿尔法已经退到十步之外,微屈着身子,双脚牢牢抓住地面,做着";千斤坠";的架势。
";你不是第一次遇到吸力?";我不动声色地问。既然他抢先采取这样的防御姿势,必定吃过这口井的苦头,生怕自己被第二次吸进去。
吸力正在增强,我的裤脚被一次次拉动,向前飞扬着,好像站在一架缓慢启动的巨型排气扇前面一样。
";那吸力会越来越强,直到把这个院子中的一切全部吸光,无论是人还是积雪……";他苦笑着,双拳横在腰间,膝盖弯曲得更厉害,扎成";四平八稳";的长桥马步。
我环顾着空旷的院子,现在能够隐约明白为什么在建筑群的中央会留着这么奇怪的一大片空地了。吸力再次增大,脚下的雪正随着井沿上青砖的逆时针走向旋转着,渐渐形成一条声势庞大的雪柱,直上直下地滑向井里。
";我们暂时退出去吧?";阿尔法不等我做出回答,已经急步转身后退。
骤然间,吸力提升了数倍,把他脸上的黄金面具一下子吹落,在空中翻滚着。任何一个人在此刻会做的第一反应就是跃起来去抓,当他旋身举手之时,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的";人";脸,挺直的鼻梁、元宝形的唇、浓黑的眉、宽广的额头一张可以算得上是";英俊";的男人的脸。
他的动作敏捷轻盈,弹跳起来,把面具抓在手上,不过随即接触到了我的目光。
";我……我的眼睛……";他举手遮住眉际。
";方形双眼,果然跟李家古籍上画着的一模一样。";我在心底里骇然长叹,但表情仍旧装得若无其事。
";我说过,自己是地球人中间的异类,不管怎么辩白,都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是同类。";他重新戴上面具,从眼部的两个空洞里望着我。
那双眼带给我的震撼像是漆黑的雨夜里突然炸出的闪电,只是白驹过隙般的一闪,却永远刻印在脑海里。他的眼眶是椭圆形的,正方形的眼珠牢牢地嵌在里面,像我们所有人的眼睛一般黑白分明。
";我明白他们的感受,换了我,也绝不会以为咱们是同类。";吸力造成的汹涌旋风已经不足以分散我的注意力,甚至我也忘记了先退出院子暂避一时,脑子里只回想着这么两句话:他是不是地球人?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我习惯了不辩白、不解释、不沟通,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先退出去吧,被吸进地脉里去,一切就都晚了。";
他开始向后退,双手用力按住面具,免得再次被风吹掉。
我并没有听他的话绕过井口,退向西边的院墙缺口,而是转身向着正东走下去,努力在迎面飞扬而来的雪块中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当分支干扰太多的时候,我宁愿抛开一切,直奔主题,也就是那扇封印怪物的铁门。
";你去哪里?你去哪里?";他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叫。
我头也不回:";去阵势的最薄弱处。";
这个世界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再按部就班地困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得另外闯出一条新路来。阿尔法的极度保守已经让我无法忍受了,他心里有很多秘密,也洞悉这个世界里的所有危险,但却全部封闭在心里,一点都不向外透露。
";就是这里了……我们已经到了……";冥冥之中,有人慨然长叹,仿佛历尽无光黑夜的人终于站在了黎明的晨曦里,那种如释重负般的喜悦就在这两句话里表露无遗。
说话的不是阿尔法、不是唐心更不会是老虎或者顾倾城,而是一个苍老而颓然的男人声音。
";是谁?谁在说话?";以我的听力,竟然分辨不清那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接下来,那个老男人说出的话转化成了吱吱咯咯的无线电信号,明明知道是他在说话,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我连续转动身体,目光扫向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却毫无发现。
";能量……";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加进来,但只有这两个字是能够听懂的,其余的都是快速而扭曲的电子串号噪声。
";能量……";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响起来,并且他们三个的交谈中,";能量";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并且是纯粹的国语发音。可以想象,他们谈论的核心就是";能量";这件事,而且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欣喜。
阿尔法远在百步之外的院墙缺口处,在飞雪呼啸的困扰下,根本不可能听到我的叫喊,所以我干脆放弃了要跟他交流的愿望。
";声音来自地脉吗?";我抑制住想要自己进入那口深井探个究竟的强烈冲动,大步走出院子,那声音随之消失了,我的耳朵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这边的楼阁分为三种,三角形、正方形和五边形错杂共存,高度仅有十五米左右,恰好等于三层楼的建筑规模。当然,建筑材料仍旧是青砖和灰瓦,也被脚下的大道分为左右两个部分。
阿尔法所布下的这个奇门阵式非常晦涩,在我看来,他想做的并非简简单单的";封印";,而是故意在封闭的同时,留下了非常多的直线通道,在封印者和被封印者之间搭接成了无数条可以沟通的暗道。
被封印者肯定是敌人,他跟敌人之间还有什么沟通的必要?这种";欲说还休、后患无穷";的布局几乎是所有的风水术士必然摒弃的,偏偏在他手下出现,到底预示着什么?
最令我疑惑的一点是,晶石具有辟邪、镇煞、驱魔、除妖的神秘力量,他拥有数以万计的晶石,甚至都能砌石成井了,却不肯调拨一部分,作为奇门阵式的辅助力量,这也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风先生,你要去哪里?我来陪你。";唐心从左面的楼顶飘然降落下来,手里捧着一只装满晶石的水晶瓶子。
她的脸上带着灿烂而温柔的笑,又是老虎奢望已久却永远无法看到的那种表情。由一个高贵、冷傲、孤绝、寂寥的冰雪仙子变为巧笑嫣然、温顺可人的小家碧玉,她似乎毫不费力地便完成了角色的转换,把从前那个唐心连根抛开,不留丝毫痕迹。
";我想去这条路的尽头。";我微笑着点头致谢,把脑子里的杂念扫除,心思转回到眼前的困境中来。老虎得不到唐心是可悲的,但我如果陷落在这里,耽误了救援苏伦的时机,结局会比老虎更可悲一千倍。
失去时间的世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担心天黑,不必为";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而忧心忡忡。我加快了脚步,从一排排三角形、正方形、五边形的林立楼阁间穿过,心无旁骛,只有不断向前。
";风先生,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假如苏伦小姐真的进入了';亚洲齿轮';的话,谁都救不了她,我们无法进入那里,原先存在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唐心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主动开口。
";哦?";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脚步稍微放缓。
眼前的路变成了明显的下坡,两边的楼阁基础随着地势降低而拔高,与其他的楼层顶面高度维持水平。灰色的楼阁、纯白的雪地、昏黄的天空,让我的心情也变得沉甸甸的。
唐心一声长叹:";这条路就是通向';亚洲齿轮';的,直线距离为九公里,把轻功发挥到极限的话,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到达那里。据他说,那里就是地球的核心,齿轮运转产生的动力传达到地面上去,维持着地球人存在的根本要素。风先生,人类生存最需要的一点是什么?";
我眺望着路的尽头,稍作思考,立即做出回答:";你说的是重力或者';地心引力';吗?";
按照美国著名航天学家卡兰蒂多所著的《地心说》那本书上的理论,";氧气对人最重要";这一论点已经严重过实,地心引力才是地球人甚至地球本身存在的关键。作为美国宇航局内部的绝对技术权威,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容全球科学家们不深思。
唐心笑了,两腮上旋起动人的酒窝:";是,风先生博览群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否则老虎也不会对你推崇备至。";
从埃及沙漠的土裂汗金字塔到北海道枫割寺的海底神墓,我已经成熟了很多,心里有任何疑虑的时候并不急于求解,也不再盲目地第一时间向别人询问。
亚洲齿轮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如苏伦的老师冠南五郎他们所说,是维持亚洲地区和平的要素很明显,这个答案太偏重于唯心主义,或许只能供星相学研究家们探讨,然后获得理论上的支持。
它在路的尽头吗?我下意识地转身,望着在视线里已经模糊的那个空院。
阿尔法没有再次出现,但我希望是由他来亲口解释";亚洲齿轮";的事,而不仅仅是唐心的转述。
";风先生,你在找什么?他说过,大家会有机会坐下来谈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