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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一大帮人,”他说道,一阵醉意上来,他把所有的
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你想象出来吧,莱娅正在讲她在埃及的旅行见闻呢,真是有趣,她讲了一个洗澡的故事……”
于是,他把这个故事转述了一遍。娜娜听得非常高兴。然后他们倚在长廊上,面对面地谈起来了。 煤气灯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燃着,墙饰的皱褶里滞留着隐隐约约的菜肴气味。 餐室里的嘈杂声不时变大,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他们不得不把脸凑近一些。每隔二十秒钟,就有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过,看见走廊堵住了,就请他们让开一下。 但是,他们并未因此而中断谈话,只是朝安静的墙边贴紧一些,继续谈着,像在家里一样谈话。 他们不顾吃夜宵者的吵吵嚷嚷和侍者的挤挤撞撞,“你看!”达盖内喃喃说道,一边用手指一下缪法进去的那间小房间的门。娜娜看见那门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被一阵风吹动着。 最后,门慢慢地关上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个人不出声地相互笑了笑。 伯爵一个人呆在里面,那副样子大概是很好看的。“好了,”她问道,“你读了福什利写的关于我的那篇文章没有?”
“读过了,叫做《金色苍蝇》,”达盖内回答说,“我没有跟你谈这篇文章,是怕你难过。”
“难过,为什么呢?他的文章写得很棒。”
她非常得意,写她的那篇文章,竟然登在《费加罗报》上。她的理发师弗朗西斯给她带来了一份《费加罗报》,他告诉她那篇写的是她。 达盖内一边偷偷地瞅着她,一边用揶揄的神
态嘲笑她。 总之,她本人对这篇文章非常满意,所以别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很抱歉!”一个侍者手里端着一盘冰淇淋,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分开。娜娜终于想起缪法还在那边等他。“好了,再见了,”达盖内说道,“去找你那个王八吧。”
娜娜停下了脚步。“你为何叫他王八呢?”
“他是个王八,难道这还用问!”
她又回来倚靠在墙上,对这个叫法很感兴趣。“啊!”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老婆同福什利睡觉,我亲爱的……大概在乡下时就已经开始了……刚才我一到这里,福什利就走了,我估计今天晚上他们一定在他家里约会。 他们说她外出旅行,我才不信呢。“
娜娜听了,竟然激动得不知说些什么。“我早料到了!”她终于开口了,一边拍着大腿,“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她,一看她那副样子,我就猜到了。 竟然真有这样的事情,一个正经女人,同福什利这样的色鬼睡觉!这回他肯定要把自己的经验传给她。”
“啊!”达盖内不怀好意地低声说道,“这可不是她的第一次尝试了,说不定她们所知道的一样多。”
娜娜听了,气愤得叫了起来。“真是这样……世界怎么了?变得如此肮脏!”
“对不起!”一个手里拿着瓶子的侍者嚷道,一边让他们
让路。达盖内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把她的手拉住一会儿。 接着,他用清脆的嗓音对他讲话,他把女人搞到手全凭这样的嗓音:“再见了,亲爱的……你得知道,我永远爱你。”
她把手抽了回来,脸上挂着微笑,她的讲话声淹没在从餐室里发出来的雷鸣般的叫喊声和欢呼声。 房屋似乎也随之震动起来了。“你真傻啊,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这没关系,最近几天你来吧,咱们聊一聊。”
随后,她又变得严肃起来,用良家女那种愤怒的口气说道:“啊!他是王八……那么,亲爱的,这就让人讨厌了,我一直讨厌王八。”
她终于走进单间,看到缪法坐在一张狭窄的沙发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他脸色苍白,两手颤抖。 他一点也没有责备她。 娜娜心里很激动,她忽然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恶,这个可怜的男人,竟受到一个下流老婆如此卑鄙的欺骗!她真想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安慰他。 可是,这对他来说,仍然是公平的,因为他在女人面前总是傻乎乎的;这件事也该给他一个教训吧。 但是,在她心中,更多的是对他的怜悯。 吃了牡蛎后,她并未像她原来计划的那样放他走,而是把他留下来。 他们在英格兰咖啡馆逗留了一刻钟,然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奥斯曼大街。 这时已是十一点钟了,她有足够的时间在午夜之前想出一个婉转的方法把他打发走。
为了谨慎起见,她在候见厅里吩咐佐爱说:“你可要注意一点,如果他来时发现另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叫他别作声。”
“可是太太,我让他呆在哪里呢?”
“让他呆在厨房里,那儿比较安全。”
壁炉里已经燃起旺火,缪法进卧室后就脱掉了礼服。 这间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家俱全是红木的,壁毯和椅套都是灰底大蓝花的织绵。娜娜曾经两次想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第一次她想把它们都换成黑丝绒,第二次又想换成带粉红色结子的白缎子。 但每当斯泰内答应后,并付给她她问他索要的钱时,她就把钱花掉。 她只有一次心血来潮时,买了一张虎皮铺在壁炉前,又买了一盏水晶吊灯悬在天花板上。“我还不困,不想睡觉。”他们把门关上以后,娜娜说道。伯爵像个乖顺的男人依从了她,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不要惹她生气。 再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睡不睡觉随你的便。”他悄声说道。替她脱掉了她的高帮皮鞋。 娜娜有种乐趣,就是对着衣橱上的镜子脱衣服,然后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一番。 她连衬衫也一起脱掉,全身一丝不挂,久久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甚至忘记了一切。 她很迷恋自己的肉体,她时常对那软缎般的肌肤和线条柔软的腰身自我陶醉,这时的她显得庄重严肃,全神贯注,完全沉浸在一种自爱之中。 她的理发师常常撞见她这样,但是她连头也不掉。 缪法见到这种情况就生气,而她对他生气感到很奇怪,缪法怎么啦?她这个样子不是让别人看的,而是让自己看的。
那天晚上,她为了尽情自我欣赏一番,把枝形烛台上的六支蜡烛都点燃了。 可是,她刚要脱下衬衫时,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有一个问题已经到了嘴边。“你读过《费加罗报》上的那篇文章吗?
……报纸在桌子上。“
她回忆起达盖内的冷笑,她被一种不详的预感缠绕着。如果这个福什利诽谤她,她就要对他进行报复。“有人认为文章里写的是我,”她说道,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嗯?亲爱的,你又怎么想呢?”
她松开手,让衬衫落下来,她现在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等待缪法读完文章。 缪法读得很慢。 福什利的那篇叫《金色苍蝇》的文章,写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出生在一个四五代都是酒鬼的家庭里,贫困和酗酒经过世代长期遗传,败坏了她的血液,在她身上演变成女性的神经失调。她出生在郊区,在巴黎街头长大,她个儿高大,花容月貌,肌肤细嫩,犹如一棵生长在粪土上的植物。 她似乎天生就为那些乞丐和被抛弃阶层的人复仇的。 她把那些在平民百姓中发酵的腐烂物带到上层社会,腐蚀着贵族阶层。她变成了自然界中的一种力量,一种起破坏作用的酵素,虽然这种作用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却使巴黎在她的两条白皙的大腿中间堕落、解体。 她使巴黎翻转,就如家庭主妇每个月搅拌牛奶一样。 在文章的结尾,作者把她比作苍蝇,一只从垃圾堆里飞出来的金色的苍蝇,一只叮在被扔在路旁的尸体上的苍蝇,它嗡嗡地叫着,飞舞着,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它从一座座宫殿的窗户飞进去,只要落在男人身上,就会把男人毒死。
缪法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怎么样?”娜娜问他。他并没有回答。 他好像想再读一遍那篇文章。 一种寒冷的感觉从他的头部一直传到肩膀,这篇文章写得很草率,句子也不太不连贯,措辞极度夸张,所用比喻稀奇古怪。 但是,文章还是使他感到震惊,他读了这篇文章,几个月来他一直排斥思考的问题,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而且挥也挥不开。这时,他抬起眼睛。 娜娜正陶醉在自我欣赏之中。 她转动着脖子,对着镜子端详着右腰上部的一颗棕色小痣;她大概觉得这颗痣长在这个部位既古怪又漂亮。 所以禁不住用指头摸了它一下,然后她把身子往后再仰一些,让那颗痣突出出来,然后,她又研究自己身体的其它部位,她觉得这样很有趣,那种孩提时代的邪恶的好奇心又在她身上复苏了。 一种惊异的感觉总是在她看见自己身体时产生;她像一个姑娘发现自己发育那样既惊奇又着迷。她慢慢地伸开两只臂膀,展现她那丰腴的爱神的上身,她弯下腰,打量自己的背面和前面,目光停在乳房的侧影上,注视着由粗到细的大腿,最后竟奇怪地扭动起来,双膝分开,左右扭摆,像埃及舞女跳肚皮舞那样扭动着腰肢的上部。。
缪法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她让他恐惧。 报纸从他的手中落下来,这时他恍然大悟了,于是他蔑视自己了;的确是这样,在三个月时间里,他的生活被娜娜腐蚀,他感到自己被脏东西腐蚀到了骨髓,但这些东西他简直不曾怀疑过。现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快要腐烂。 他顿时意识到这种邪恶所产生的
危害,他看见了这种酵素所引起的解体作用,他被它毒害了,他的家庭被破坏了,社会的一个角落发出哗啦一声响,接着崩塌了下来。 他无法把视线从娜娜身上移开,他一直盯着她看,竭力想让自己对她的裸体痛恨起来。娜娜现在不再扭动了。 她用一只胳膊支住后颈,一只手钩住另一只手,仰着头,两肘分开。 缪法看了一眼她那半闭的眼睛、她那半张的嘴巴和堆满柔情微笑的面孔,散开了的金色发髻像母狮的鬃毛披在背上。 她挺着胸脯,胁部绷得紧紧的,显示了她那女战士般的结实腰肢和硬挺挺的乳房,在软缎般的皮肤下面,这两处肌肉健美而发达,一条柔美的线条从一个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