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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镣就是了。说起来他是个道学,其实到了房里关了房门,叫你做的那些事体,真是娼妓所做不到的。我是你身上的人,也没有什么怕你笑话,叫我要不答应他,又是要终身靠他吃饭的,要是心里情愿的呢,这本是男女互相寻乐的事体,就随便叫我怎么样也不要紧。你想他这种样子弄人叫人家怎么愿意?比陪着强盗还要难受些。
可怜我这些说不出的苦,叫我同哪个说呢?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白骈仪连忙走到身边拿手帕子替他揩着,一面劝他。
周氏太太就倚在白骈仪的怀里说道:“我今天见了你,可真像见了我的亲丈夫,那时要依我嫁了你,就是光景寒俭点,倒也一生受用,哪里会受这种罪。总怪我侈娘嫌你家道低微,要嫁什么读书做官的呢,弄的今儿同卖了女儿一样,卖了女儿还要得点身价,可怜他其实还赔了多少钱。这做官的女婿,也没一点儿好处到他两人身上,如今已有好几年不通信音,连死活都没有处打听。我今儿难得与你重会,你可不要嫌我老,我可要同你好好的聚会几时。我也明晓得那个人不久回来,我们也就不能常会的。但是,俗语说的『郭雀儿登基,快活一天是一天』。我暂时这条命送在他手上,将来有好机会,我们再想法子罢。”这白骈仪又温温纯纯贴贴的抚慰了一番,自然是互解罗襦重联旧好。
每天晚上,这白骈仪总是进来伺候这位太太。这周氏太太把那贾太守逼着他做的那些潘五姐的细品玉箫、王六兄的后庭插箭都心服情愿的奉承了。这白骈仪虽然是新娘老去,那本事倒比在家的时候长了许多。但是,周氏太太生的这位静如小姐,也是十五岁的人了。贾端甫却也教他识了些字,读了些书,四书五经都能通晓大义。虽然没有那些西厢红楼的小说,他眼里但是那毛诗左传上头摹写的男女风情,他也就颇能领略。又生得姿态轻盈,性情流动,才过荳蔻年华,已解标梅心事,就住在娘的对房。这白骈仪夜进朝出哪有不看见一两次的呢。有一天这小姐起的早些,开了房门出来,彼此恰恰迎面相逢,静如小姐望他笑了一笑,白骈仪只得低着头走了出去,心里想道:“今儿被这丫头撞见,万一将来他老子回来,在他老子面前搬弄搬弄唇吞,我可不止像那回在山东吃那二百板子的苦呢。若要趁此撒手逃走,又觉有点舍不得。看这丫头举止轻佻,也不是个不能亲近的,不如下点手段收服了他,那就无甚顾虑,就是银钱上头也还可以多沾点光。晓得这位小姐的里房是他小兄弟睡,还有个老妈子陪着,这老妈子是这太太同他见面之后,就重重的赏了些银钱,买通了的,白骈仪也常有点馈赠,他倒早已听凭使唤的了。白骈仪这天就找了这老妈子送了他二两银子,同他商量,叫他今天晚上对面的房门不要上闩,这老妈子一想,我这么大年纪他难道还看上了我,想来彩我的残花不成?
自然是想这小姐的心思。这种不花本钱的老鸨,不费唇舌的王婆,是乐得做的,也就慨然答应。晚上,白骈仪进去,到了牀上同周氏太太说道:“今天早上出去迟了些,小姐已经起来开了房门,明天需早点出去才好。”周氏太太道:“你本来这两天也太大意了点,我因为你晚上辛苦了,早上又舍不得喊你,今儿可规规矩矩的睡罢,身子也是要紧的。”白骈仪道:“只怕你不够。”周氏太太轻轻的望他啐了一口。这夜,就依了周氏太太的话,没有十分兴作风浪,早早的同入酣甜。到了五更,白骈仪就忙披衣起身开了房门,他却不望外头走,直到对房把房门推了一推,果然没有上闩,就轻轻的走到牀前揭开帐子,看那贾端甫太首的爱女静如小姐朝着里牀睡态正浓,他就忙忙的钻进香衾,那静如小姐在梦寐之中是否觉得身边有个柳梦梅,也就不知道了。隔了好半天,那静如小姐却也微展星眸,半含羞态的问道:“你是谁?”白骈仪低低的道:“小姐是我。”静如小姐要想不依,因为鸿沟继已失守,骊珠自必无存,即使挥动鲁戈未必能回赵璧,只好也像他娘当日,听这白骈仪畅所欲为而去。那个老妈子撮合有功,白骈仪自然要开销一分下脚。想来也不过像那二堂子里数目。那静如小姐,却另外有一分重重的赏犒谢这现在媒人。这样规矩严肃的公馆里头,当个老妈子真当得过呢。隔了两天,那周氏太太也有些觉得,但是一个是爱女,一个是情人,怎么好意思认真,也就像那杨姨娘、龙玉燕母女一般,彼此说明,让白骈仪一箭双雕。这白骈仪还要抽空去应酬应酬那位世妹花底泰宫,却也疲于奔命,但是,盛筵易散好事多磨。
不多几时,那到京引见的一双主仆已经秣马归来,自必门禁重申,依旧红墙隔断。那张全却同柏义重修栈道,曲叙离情。
这柏义夜间奉陪了老翁,白天还要恭维他令爱,把受来的那些琼浆玉液,倾还他宝鼎丹炉,本是自然之理。到底这张全比那位贾大人精明些,就有些破绽落在他眼里,把他女儿拷问了一番,才知道不但同他结了通家之好,就连老爷的内眷也成了个上下交征,主仆两人不枉进京一趟,都混了一个四品半的顶戴在头上,心想这件事情一闹穿,这柏义是我劝着留用的,又是我女儿领着进上房的,岂不连我的饭碗也就不很稳当,这样的恩主又何肯轻轻抛却,不如消患未萌,预为釜底抽薪之计也就不去说破。却好碰着一位候甫州县,同这贾大人有点交情的,新近委了一个优缺,他就同主人说了,把这柏义荐过去。这贾端甫本来在这些家人上不甚留心就依了他荐去,那知县见是一位抚台、藩台最赏识的,府县大人荐的,怎敢不收。在柏义这里,他已历事多主,就是他身上前后的男女交情,也就指不腰屈,倒也视为行云流水境过事迁。
只可怜这一位太太,两位千金真觉得硬割情丝,十分难舍。
这两位千金呢,有如那《随园福话》所说:十四夜月自知,有团圝在后头,还可以消遣。那位太太已过见恶恶年,难挽义和之景,美人迟暮伤感为之何,若没有这番遇合,倒也死心塌地老此残年,偏偏又狭路相逢,遇这可憎冤孽,把那二十年前的风景从新提上心头才得称意。以为垂门暂隔,当可趁隙重圆。
后来听见,把他荐去外县。从此,天涯地角何年再遇萧郎。但不免因恨成痴,转思作想,日日为情颠倒了。初时不过茶饭不思,花颜憔悴,既而竟就梦魂惝恍,魔竖潜侵。有一夜,正同那贾端甫了了行公事之后,蒙胧间觉得那白骈仪走进房来,就赶紧拉着他道:“我只当今生同你不得见面,哪晓得还在一块,这一回你可得带我走,不能再把我撇开了。”那白骈仪道:“你放心,我从此陪着你形影不离。”周氏太太道:“你难道心里不要我了么?我想你想到这步田地,你还不慰慰我的相思。”说着就腾身相就做成篇倒戟而入的文章,正在那里银河欲泻的时候,忽然觉得那白骈仪眼睛一番,口角流涎,大有中痰的光景,连忙喊道:“白素香的,白素香的!”那晓得他梦中声唤,竟把他同梦的人儿惊醒,推着他问道:“你说什么白狗白狗?”这位周氏太太才醒来,哪里有什么白骈仪在怀中,还是一个贾端甫在枕畔。心里空了一空,才支吾道:“我魔住了,梦见一个白狗追着我咬,吓的喊起来,心里还觉得跳呢。”
第二天起来,这周氏太太头上就觉得昏沉沉的,到了夜里才合眼觉得又同那白骈仪在一块儿,就同他说道:“你昨儿怎样的,几乎把人家吓死?”那白骈仪道:“我并不怎样,不过吓你玩的,你就认了真。”周氏太太道:“你不说你做的那个样子怕人,还要说人家胆小,今儿可不准这样。”两人又互相偎抱到了酣畅之际,觉得那牀摇动起来,似乎像地动的光景,不一会,就听见花拉一声,好像那墙坍了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在那里,再找那白骈仪已不见了,怕是被墙压着,又急声喊道:“白哥你在哪块?”耳边听见一个人应了一声道:“你又喊什么?”周氏太太睁眼一看还是一个贾端甫,心里又羞又怕,只得遮掩着道:“我又梦见昨天那只白狗。”日里细细追想那梦中情味,又想道:“他天天入梦,不要是被他们晓得了我同他的事情,把他弄死了罢?这却怎么好呢。这么一想又吓得一身冷汗,似乎耳朵边就有人说他是死了。又吓、又痛、又急、又想,七情六欲一齐发动,一个已经有病的人,怎么经得住?
就不知不觉晕过去倒在地上。静如小姐听见赶紧跑了过来,喊了老妈子,慢慢的将他掐醒了,喝了点姜汤。那周氏太太嘴里还说:“白骈仪你死的好苦阿!”静如小姐晓得他的心病,只得喊道:“娘快醒醒,不要乱说。”一面拉他到了牀。这夜,就浑身发烧,口中谵语还是“白阿白阿”的乱喊闹的。这贾端甫也不能同枕,挪到里房去住,过了两天,那周氏太太病更加甚,醒的时候,那烧打骨头里发出来,初按上去并不觉得,细细按着竟觉烫指,睡着了,就是迷迷糊糊的。那只白狗跟他缠扰不休,或是彻夜不寝,或是一夕数惊。这位贾端甫向来俭朴,可怜太太小姐两人只合用一个老妈子,只得把老妈子叫了过来,夜里服侍服侍太太。请些医生来看,有的说是秋邪晚发的,有的说是血热的,有的说是阴灵的,有的说是水动肝肠的,并不是这些医生的手段低微,争奈这位太太的心病固是令人难于揣摸,而且看的时候,总是罗帐低垂,琐窗深闭的,只伸出一双素手,万不能一见玉容。这位太太又是克守礼教的人,到了医生来的时候,凝神屏气声息俱无,连那白狗也不声唤,旁边呢,又只有那么一个龙钟老妈,有头无尾的说上两句,也讲不出什么详细病状,这“望闻问切”四字竟缺了三门,恐怕就是薛一瓢、叶天士、徐露胎复生也竟无从下手。贾端甫是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