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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到阿黛他们学校那富有艺术气质的黑色雕花铁门前,诗人A意识到这次分手非同寻常,他就要失去她了,按照她的精心设计,用一个男人挤走了另一个男人。
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好的吗?
后来诗人A听朋友的朋友谈起阿黛,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男友,她只不过采用某种方法击退那些热情过度的追求者。
那些“热情过度的追求者”中包括我吗?
是一种暗示还是一种考验……
A的脑子里出现种种互相抵触的念头。
那道铁门永远把阿黛这个女人屏蔽在了时间的后面,她的时空是静止的,恒定不变的,而属于A的这一半却在像河流飞速流淌。
诗人A灰头土脸地从阿黛的学校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他的腿走得有些木了,头脑却异常清醒,在接近男生宿舍楼的时候,他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些冷,肩膀缩得很紧,影子修长而笔直地贴在地面上,像放大了的时间的指针,冷冷地对准A的鼻子尖。
A走近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草草。
草草的脸色把A吓了一跳。
草草灰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A的脸看,好像他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两人对视了不知多长时间,草草忽然咧嘴一笑,但那一笑比哭还难看,脸部的肌肉绷得太紧,突然而至的笑在草草脸上就像干燥的土地上忽然裂开一条缝,那条缝牵动了其它地方,使得那块地变得七扭八歪,到处都是裂缝与塌陷,A觉得惨不忍睹。
“你回来啦?”草草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了,而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
A一句话也不想说。
俩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僵着。
这时A很想一把把草草推开,把她推得远远的。她站在距他大约两尺远的地方,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怜楚楚的稻草人。草草至今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草草是被人从医院里抱出来的,先后有三户人家做过她的养父母,草草从很小就知道为自己着想,该抓住的东西就该牢牢抓在手里。
草草说:“你怎么啦?”
草草又说:“我没生气,你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得足以把A装进去。A觉得很惭愧,他想跟草草比,阿黛又算什么呢?他们在灯下接吻,那天的感觉很奇妙,灯影忠实记录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把它们无限放大、重叠,与夏天的树叶生长在一起。
火球的中心
A重新回到草草绛红色的帐幔里,心情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俘虏。他一边抚摸草草的身体一边对自己说,我并没有失去什么,这个女人对我很不错。就这样,他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内心焦灼,只觉得口渴。那红色帐幔把天地都包在里面,就像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看世界,世界变得红白颠倒,原本空白的地方被红色填满了,透过帐幔看见窗外的太阳,倒变成了白色。
A觉得心情紧张,怀疑自己得了色盲。
草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草草的身体像鱼一样柔软地蠕动,她身边簇拥着暗红色的水草,那些水草随着她的节奏不停地在动。A被红色迷了眼睛,同时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刺激,他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大火球的中心,喉咙里焦渴之极,他到处吸吮,他的嘴唇时而触碰到山峰的顶端,时儿触碰到峡谷的深处,她的身体有的地方如冰水一般沁凉,有的地方如炭火一般灼热,他们在火球的中心翻天覆地地摧毁着、创造着,人体的位置都有些颠倒,女人会弯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这种姿势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可能达到的)。
他们在火球的中心做爱,如果视角从他们的身上跳出来,跳到帐幔的外面,那你会看到一幅骇世惊俗的景象,在火红的炉堂中央,有两个剪纸样的人影,粗壮的胳膊叠映着纤细的腰身,长发像荒草一样舞动。
火苗真的在帐内燃烧起来……
据说那天有人从窗外看见通红的火光,冲上来敲门,却又敲不开。
隐在时间后面
那道记忆中的铁门是A情感的分水岭,得到的这个女人变得沉实可靠,没得到的那个女人变得虚无飘渺。草草现在是诗人A的妻子,而阿黛却隐在时间的后面,隔着茫茫十年时间寄来一张请柬。
美术馆里挤满了人,大概有几个大型展览同时开幕,大厅里站着一些穿着板正的人。我们穿过人群到二楼去,从一个厅走到另一个厅,经过一扇又一扇门,穿过一堵又一堵墙,我们被淹没在色彩的海洋里,光与影,曲折的展厅,光亮与阴影,这一切从整体来看都像是一种说不出的隐喻,A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一种危险——受骗的危险,从二楼到一楼,我们走遍每一个展厅,没有找到阿黛请柬上写的那个个人画展,我们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陌生的名字,还有一些让我们感到莫名紧张的画。
A说他早就应该想到,这是阿黛的一贯作风。
有那么一瞬间,A似乎看到了阿黛,他丢开我紧盯着一个背影紧走了几步,然后又失望地丢开那个背影折回来。
阿黛是隐在时间后面的一张脸,而且越藏越深。
在找遍所有展厅之后,我与A走散了。陌生的面孔一张张从眼前掠过,我站在一间四壁贴满黑白照片的展厅里,那些黑白照片都被放得很大,人的瞳孔以及眼球上的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不敢去看那些放大了的眼睛,也许那里面有我和A的眼睛,我们虽然离得很近,却彼此看不清楚。
展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展厅中央坐下来,感受这里凝固的时间。那些信凭空而来,就悬浮在大厅的上方,与那些黑白照片保持着一定距离。A对我来说是信,是日记,是电话里的声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四壁长满眼睛,各种各样的目光穿透我的身体抵达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我的五脏六腑都被剖在了外面,并像医书上所标识的那样,各种脏器染上了令人目眩的颜色。
我不知道我在等谁,我坐在这里,等待自己一点点地变为标本。
A每一次出现都令我心乱如麻。
墙壁上那些眼睛逐渐暗淡下去,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A的影子一点点地从照片后面呈现出来。
我们席地而坐,坐在那间宽敞的无人的展厅的中央。A说话的时候,由于他那独特的大嗓门,空荡的展厅里到处回荡着嗡嗡作响的回声,好像有许多张嘴从不同角度和方向在对我说话,我们一直在用虚拟的语气谈论爱情,我们发现我们有许多次机会可以相遇,但是由于某个细小因素的改变,我们就在时间岔道上岔过去了。
女人胸口的火山第三章 时间岔道(1)
时间岔道之一
我与诗人A在相遇之前就像运行在两个轨道上的两颗行星,虽然是绕着同一颗恒星旋转,但运行的轨迹从来也没有相交过,就像半径不同的两个同心圆。我们第一次最有可能相遇的机会是在五年前的一次笔会上,我们最近的距离只有一堵墙之隔。那堵墙分割出饭店的两个房间,两个房间里分别进行着两场内容完全不同的谈话。
在我们那个房间,小说家顾克非正在谈论1999年世界末日说(那时是1994年秋)。从克非嘴里,我们知道了一颗被命名为W的星球正以每秒多少多少的速度向着地球一路狂奔而来。经过天文学家的精确计算,这颗叫W的星球很有可能与地球撞个满怀。
顾克非的小说以想像力丰富而出名。他描述的那颗蓝色星球在我们眼前像幻灯片一样出现了,随后又变成了巨大的彩色屏幕电影,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们,侵占了我们的感官,我们的视觉、听觉、触觉甚至嗅觉,我们为此变得慌张而且迷变,那颗W星球就在眼前,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正向我们接近,像每个人头顶上高悬着的明明知道要到来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天的噩运。
被顾克非灌输了星球相撞理论之后,从我们房间走出去的人一个个变得忧心忡忡。原来乐观的人变得悲观起来,原来抑郁的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语言就有这种奇特的魔力,它能构建一个世界也能摧毁一个世界。
星球相撞是任何人都没见过的星际奇观,但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却见过汽车相撞,一辆开得飞快的大卡车与一辆在阳光下闪着蓝光的小汽车迎面亲吻,小汽车被撞得飞了出去,一片巨大的蓝光在刹那间变成碎片,点点蓝光像白日里的星星那样闪闪发亮。
在我们的想象中,星球不过是两辆放大若干倍的汽车。如果有人正乘在一辆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汽车上,那种绝望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危险正一步一步向我们逼近,我们无法装作若无其事谈笑风生的样子,我们的某一根神经被人挑起来,我们变得疑神疑鬼,紧张兮兮,我们好像被另一个胆小的人附了体,无论站着、坐着还是躺着,我们都揪着心,等待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危险。
小说家顾克非在我们房间大谈星球相撞的时候,房间里的听众是四位女性,除我之外,另外三位分别是:梳齐眉短发的女记者白洼、负责期刊工作的某部某处女副处长卫丽、离婚女人于凉。顾克非有非常好的口才,他控制了整个房间的气氛,我们四个女人被他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个房间的谈话是并行进行的。
在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的502房间,散文家由路正在等待他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就是两年后才能与我相遇的诗人A)。我和由路很熟,在他说的那位朋友到来之前我曾滞留在他们房间二十几分钟,在我与由路交谈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这人就是和我同住一个房间的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