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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意外地看到素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狐狸坐在一起。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忙忙碌碌把一只箱子和几包东西朝狐狸房间里拖,嘴里哼哼唧唧的,半天我才认出是变成了人身的杰杰。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狐狸。
狐狸没有回答,回答我的是满头大汗的杰杰:“老东西要住我们家,老狐狸要杰杰帮他收拾行李。”
“住我们家?”我再看向狐狸。
他抬头朝我嫣然一笑:“暂住。”
“为什么?他自己没住的地方??”
“每次来看他,我都和他住一块儿。”这一回,回答我的人是素和,他说话时都不屑看我一眼:“只有他这里比较干净。”
“五星级酒店的套房更干净。”
“那里,脏得让人不敢进去。”
你倒干净!
这句话没说出口,我想自己还是有点克制力的,虽然今天的天气或者发生的事都可以作为我不去克制的理由:“狐狸房间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
“这个,我们早习惯了。”
“睡客厅吧,我帮你铺沙发,狐狸房间没空调,热得很。”
“谢谢,我没习惯睡沙发。”
“那狐狸睡。”
“狐狸也没那习惯。”
“你还真了解他。”
“那是自然。”
“好吧,我给你们拿席子。”
“拿席子做什么。”
“打地铺啊。”
“不用了,我们睡床上。”这话说完,他回头朝我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半是微笑,半是认真。
“狐狸房间没空调。”脑子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有点乱,直到被他一伸手搭在我手腕上,那感觉惊得我一个激灵。
素和的手冷得像块冰,在这种闷热得快要炸开锅的夏夜里。
“瞧,”然后听见他轻声道:“我不在乎有没有空调。”
“狐狸,你睡客厅吧。”没再理他,我抽回手把目光转向狐狸。本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因为狐狸一向讨厌别人侵犯他睡觉的领地。可眼下他却同样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只趴在扶手上吃吃地笑,也不知道什么让他笑得那么开心。
“狐狸!”我再叫。
他总算朝我看了过来:“不。”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那瞬间他看着我的表情有点陌生。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下意识补了句:“你会长虱子的。”
他眼睛一弯,又笑了:“哦……呀……狐狸不想长虱子。”
我不自禁松了口气:“那么……”
“那就让他睡你房间吧。”
“睡我房间??那我呢,难道让我睡你房间??”脱口而出,然后后悔得想找个洞钻。
“啧,”所幸狐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么,你可以睡沙发。”伸着懒腰站起身,他把这几个字说得理所当然。
睡沙发?笑话,我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家里睡沙发?而且还是作为整个家里唯一的雌性动物。
可是把自己枕头和毯子从房间里拿出来丢到沙发上的时候,我似乎没想过这一点,当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冲动和赌气。没错,赌气。
赌气很容易把自己绕到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睁眼看着天花板,半天睡不着觉。脑子里乱糟糟的,眼前两扇门,一扇狐狸的,一扇我的,都关得紧紧的,我的房间里躺着那个名叫素和甄的男人,那个只要一想起他的名字他的脸,我全身就会没法控制长出刺来的男人。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到我家里来了,还睡在了我的房间。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默认这一切,因为他和狐狸和铘是故交么?还是因为最近自己心里头莫名多出来的一种奇怪的心态。
那种即使面对着会很不快乐,却还是反复强迫自己一次次去面对,去感觉的心态。
林绢说这种心态叫自虐。
可是没事,我为什么要自虐?我为什么要去正视这种人的存在。
想不通。我想打电话去问林绢,可转眼又想起她现在的状况,虽然告别时她看起来已经若无其事,我猜她应该还没恢复过来,那样一种奇怪的尴尬,如果她真的很在意那一点。
我想她是在意的,对那个少年。
少年很好看,所以林绢会被他吸引,这很自然,而这种吸引又在同时给了林绢一种奇怪的罪恶感,虽然我觉得那没有什么。这样一种人怎么会不吸引人呢,换我一样被吸引。不过对于我来说,更吸引我的地方,似乎是他在当时给我的一种稍纵即逝的奇特感觉。
少年身上有种奇特的味道,不知道林绢有没有注意到过这一点。少年还让我把一样并不属于林绢的东西交还给林绢。
那东西林绢不肯拿着,所以依旧被留在了我这里,那只精致漂亮的夏奈尔零钱包。少年说它是被林绢忘记在他那里的,我不知道是他记错了,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为什么?
琢磨着,我忍不住拿出那只包捏手里反复看了起来,不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它对林绢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想她应该知道,并且不会把它留在我这里。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想明白那些又怎么样呢,它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我的事。我自己还被困扰着不是么,只要那个叫做素和的人一天不离开这房子。
翻个身,眼角扫到了黑暗里那只安静站在饮水机边的瓶子。
不知道是光线的关系,还是白色的瓷在黑暗的夜里会显得特别明显,它看上去亮闪闪的,闪这层柔和的光,光折射着瓶身上那个窈窕的女人,很清晰,清晰得几乎能感觉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在静静对着我看。
这感觉让我在半分钟后一个激灵。
我移开了视线,因为听见一些声音。
很小,似乎是从大门外传过来的,一些细细的刮擦般的声音。就在靠近门下那道缝隙的地方。
我忍不住抬头朝那方向看了看。
声音消失了,只有夜归的行人在外匆匆走过的脚步声。
重新躺回到沙发上,继续瞪着天花板寻找睡觉的感觉。天花板上映着外头树叶被风吹得摇晃的影子。一波一波地动,让我想到商厦里那个突然从八楼跳下去的女人的长发。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她头发很长,在她茫然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那把长发也像这些树枝的影子似的摇曳着。
后来她看到了我,因为除了我没人能看到这个时候这种样子的她。然后她对着我哭了,试图奔向我,甚至她的脚已经离开了地面。我朝后退了一步,于是她就消失了,消失的时候还在哭,很绝望地哭,似乎在说我不想死。
不想死,为什么要寻死。
门上的剥啄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大了一些,我不确定是不是要起来过去看看。或许是老鼠,可是对于老鼠来说,那位置似乎高了一点。
喀嚓喀嚓……啃木头似的声音。
但我家的大门是铁门。
“嗒!”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窗口外一闪而过,就在我刚准备闭上眼睛不去理睬那些声音的时候。然后那扇门猛地颤抖了起来,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撞击它,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无声而剧烈地抖动着。
“狐狸!!”我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跳下地几步跑到狐狸的房门口,正打算去拍门,还没伸手却蓦地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那扇颤动个不停的大门前。
我懵了。
想朝后退,脚灌了铅似的沉,低头看去却原来脚上被压着两只手,就是从门缝的地方钻进来的,那两只苍白的手一动不动按在我的脚背上,没有任何感觉,但让我两只脚一步都动弹不得。
我急了,猛一用力想把脚从那双手里抽出来,没成功,却反让自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只手因此而一收,那一下疼得我眼前一片漆黑。
耳朵边随即响起阵嘶嘶的声音,像是呼吸不顺时从喉咙里挣扎出来的那种声音。视线恢复正常的时候我看到大门上出现了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似乎极力挣扎着想钻进来,可是又被门板阻挡着,那张脸因此而扭曲,就像白天它在我眼底消失前的那一瞬。
她是白天跳楼自杀的那个女人……
她怎么会跟到我家里来了……
一时忘了挣扎,我呆呆看着她,她满脸都是眼泪,红的黑的,把一双眼睛染得赤红。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一开一合,像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我只听得到那些嘶嘶的声响,还有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冷风。
然后这一切在我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之前那一切完全出自我的幻觉。
突如其来的死寂,房门纹丝不动,门外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我的脚恢复了知觉,我发觉它们在抖个不停。
“咔!”
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爆裂般一声脆响。下意识回头,发现原来是饮水机旁那只青花瓷瓶,不知怎的它开裂了,从瓶口到那个仕女图的头部,清清楚楚一片蜘蛛网似的裂痕。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片刻听见有人问我,我没动,因为认出那是狐狸的声音。不一会儿他踩着拖鞋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是过来拉我,可他径自绕过我的身边走到了大门前。
“今天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然后听见他又问。
背对着我,他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我没吭声,因为想起了那只夏奈尔的钱包。
“显然是这样。”狐狸再道,一边朝门上轻轻推了一把。
门开了,像是一直都没有被锁住过。扑面吹进来一股微烫的风,带着马路上汽油和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玫瑰香。
很熟悉的气味,因为它里面掺杂着的一些别的东西。而现在我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了那突兀游动在里面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它是血的味道。
这味道来自门外站着的那个少年。
依旧带着白天和煦得春风似的笑,他看着狐狸,浅麦色的头发在夜色里闪烁着层淡淡的蓝。
“姐姐,巧啊。”忽然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