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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闻声吸了吸鼻子:“今早寅时。”
“那会儿就这样了?”
“不知道,那会儿天黑,我在隔壁听见小姐房间有动静,所以起身去看,谁知道看见小姐满地打着滚,那死丫头片子缩在门口一个劲的哭……”说到这里眼泪扑扑的又掉了下来。我没理会她,把手探到金小姐大腿根捏了捏。
这动作把王妈吓坏了,猛跳起来一把掐住我的手,厉声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身后响起金泽的咳嗽声,王妈动作因此滞了滞,让我得以甩开她的钳制:“好婶婶莫急,我这是望诊呢。”
“望诊??望诊要这样??!!老爷,他……”话还没说完,一下止了,这是必然的,任谁见了我让他见的那东西,都会一下说不出话来,何况这样一个护主心切的老妈子。
就在我刚才捏过的地方,不出片刻出了道深红色的痕迹,像片血。慢慢的那东西鼓了起来,就在王妈对着我尖叫那会儿,无声无息鼓成了汤包大小一个肿快。王妈的哭声也因此停了,变成了一抽一抽憋气似的哽咽:“先生……先生这是啥……老爷……老爷!”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在离我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伴着股浓重的烟味:“先生,她腿上这是什么……”话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原来这老头也有乱了心神的时候。
我合上金小姐的腿:“老爷,晚辈想问一句,寅时出的事,老爷为什么这会儿才派人叫我过来。”
身后人没吭声,只王妈稳住了气息对我道:“先生这话说的,您也看到我们家小姐现在这副模样,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怎敢让先生瞧见。我们小姐这清清白白的……”
“王妈,”话音未落,身后低低一声哼:“少说几句,让先生好好瞧。”
“是,老爷……”
好好瞧,其实倒也不需要,因为差不多该看的都看完了。
长在金小姐腿上那团血块似的东西,是她身体里的恶气。就好象人身体里有了毒,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毒会在人身体表面起泡,出浓,以寻找一个发泄点,排泄口,好让身体得以喘息。而因为长时间受到妖气的侵蚀,到身体难以承受的地步时,那血块似的东西便由此而生。看上去两者类似,只不同的——起了浓,等到溃烂收尽,身体便能恢复如常。而那东西却不能。
它的出现不是为了治愈身体,而是为了提醒知情的人,这身体究竟还能存活多久。
照这情形看,金小姐最多活不过三天。
三天恶气移到心口,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再难救,而直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令她染上这病的病根究竟在哪儿。
关于此,我是不是要告诉他们呢。
我琢磨。
形成恶气是需要很久一段时间的,久到……让人忍不住同情这被染者的可怜,因为她那根本是在被妖气一点一点生吞活剥。可金老爷却说这病一年前得的,这不纯粹是在撒谎么,金小姐受此病的折磨断不会仅止一年,两年甚至三年都有可能,而她嫡亲的爷爷直到今天还在对我有所隐瞒。那即便是撒下黄金万两,又如何?
“老爷,”于是我道,一边盖上了金小姐身上的被子:“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先生说。”
“烦请老爷派家丁数名各取铁锄一只来这里。”
这话想当然让金泽一阵疑惑。
半晌用力吸了口烟,他哑着声道:“老朽迟钝,不明白先生意欲何为。”
我没回答。在他目光里径自走到月洞门中间,踩了踩脚下那片砖,然后才道:“我需要有人帮我挖开这块地儿。”
“为什么。”他蹙起了眉。
“挖开了,老爷便知是为什么。”
“胡闹!”他脸色微愠,因为我的说法确实胡闹。
但我却也不会因此就算:“要消掉小姐身上那些淤痕,便必须这样,老爷。”
入夜,天色微凉,三儿在前头蹦蹦跳跳引着我进入那片红灯摇曳的桃花屋。
在金家上下都在为从小姐闺房挖出来的那颗人头而惊慌忙乱的当儿,我和这小厮却躲进了狐仙阁,三儿乐,我笑。
我俩都不是喜欢处理正事的主。
该做的,做了,金小姐身上的淤痕如我所说的已经消失了。该挑明的,也挑明了,那颗人头破土而出的一刹那,我几乎能听到那老者喉咙里卡啦一声可怕的轻响。余下的,真不是我的事了,谁的事,他自然明白。
虽然一向有老话说,静观其变,金家眼下这事,却只一点是我非得让那人知道的。就在金小姐的房间里,在那房间的地板下,那样一件必须让他知道的东西。现在他知晓了,虽然我不确定在那之后,他会不会就此对我能够更坦诚一些。
但愿罢,于我于他,仅仅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爷,今儿赶得早。”
一进门,招呼我的依旧是昨晚那个红衣男子,人来人往间妖火似的一抹,依旧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紧不慢摇着手里那把羽毛似轻盈的扇子。
懒懒的样子招人喜欢。
“雅哥哥早。”我道。
“今夜是想找谁消遣。”
“最好的。”
“爷的最好,雅做主不起。”
“雅哥哥谦虚。其实有雅哥哥陪就好。”
刚说完头上挨了一扇子,收回扇子他朝我笑得嫣然:“爷说笑。”
正要接茬,大厅里却哄的下热闹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里突然被丢进了一块巨石,而我险些被身后攒动的人群推得一个踉跄。所幸雅手快揽住了我,三儿却在这一拨骚动里不见了,周围一圈昏暗的光里只看到陌生的脸一张张闪过,眼神急切激昂,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出什么事了?”站稳了脚跟我忍不住问雅,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身后笑,不知道笑些什么。
我感觉到有几只手被挤得压在了我的身上,于是试图推开雅找个人少的地方避开,还没动手,他却突然凑到我耳边低低说了声话,然后把我朝后用力一推。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仰头跌了过去。一头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没来得及质问,雅已经不见了,眼前人影重重,独不见那抹妖火似的身影,只有他身上浓浓的香还在四下暗涌着,同扬撒到我面前那些纷扬的银发缠在一起。
“爷又来了,”紧跟着耳边一道话音,低低柔柔,水似的干净。
我手里的扇子不自禁朝下滑了一截,因为突然想起那晚那双绿宝石般的眼。
四下的喧哗声更大了些,嗡嗡的一片,内中却只有两个字最清晰:“阿落!!!阿落!!阿落!!!”我的头也因此有点嗡嗡的响了起来,背后那身体贴着我缓缓地动,缓缓地带着我身不由己跟着他在人潮里缓缓摇曳,像那片音浪里摇曳的船。
“阿落?”我试着念出这两个字,不确定会不会很快被人潮的喧嚣吞了去。
“爷叫我。”身后的话音消除了我的顾虑。
“你怎么在这里。”
那话音压得更低:“爷在哪里,阿落便在哪里。”
突然四周的烛火一下亮了起来,原本豆大的光点一下串起半丈高。而我背后紧贴着的身体亦在同时消失了,一片冰冷的风掠过,我被身后人挤得朝前一个踉跄。
“阿落!!!阿落!!阿落!!!”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四周的叫嚣声依旧在此起彼伏,就像那晚他在楼上惊鸿一现时的瞬间。
那次仅仅一个照面,他就离开了,头也不回。这次他却是那些人群里的一个,依旧一身素得刺眼的白衣,伸手就可触及的距离,慢悠悠地走,正如他眼里懒幽幽的神情。
漠不在意,漠不关心。即使有些指已经触到了他的肌。
而往往一碰到的刹那他就滑开了,像只轻佻的猫,就在你边上,朝你身体,朝你的脸轻轻甩过他的尾巴,却在一个转身过后,你便再也无法摸到他。
然后在另一个暗处冲你微微地笑,闪烁着那双幽绿色的眸。
“阿落!!!阿落!”所经之处那些人叫:“过来!我出千两!”
他笑,依旧的漠不在意,漠不关心。
人群里招摇,像是走在无人的巷角。
“阿落!!!阿落!一千黄金!来我这边!!!”
他再笑,银色的发丝在火光里闪得妖娆。
“呵呵,那些傻瓜。”身后再次响起雅的话音,倒让我不由自主微吃了一惊。不知几时他就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边上低眉顺眼跟着凑热闹的三儿。他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对我的目光视而不见:“千两黄金,只为阿落一个笑脸……”忽而转头看向我:“那么你呢,爷,你打算出多少,趁今天阿落兴致好。”
我没回答,因为已经有人叫出黄金十万。
十万黄金。我治病救人命却只区区白银十万,看来郎中远不如卖笑值钱。所以,我却哪里买得起呢,这么昂贵一张笑颜。
“绝色无价。”我道。
雅失声而笑:“绝色无价,阿落听到一定……”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因为身后突然而起的一波海啸似的喧嚣。
阿落在解衣。当着一整阁人的面,在沸腾起来的人群间。
确实,十万黄金,要解个衣原也没那么难。三儿都说了,检点?在这地方?
检点才是稀罕。
我看着那件雪似的衣从他肩膀上滑开,冰似的一个人,在十万黄金前土崩瓦解。雅还在看着我,似笑非笑。我展开了扇子冲他轻轻一摇:“雅哥哥,我收回我的话。绝色有价。”
“那爷打算出多少。”
身后的喧闹更重,因为阿落突然低吟出的声音销魂蚀骨。惹得我忍不住又朝他看了一眼,却刚好撞到他的视线。
依旧懒幽幽的散淡,漠不在意,漠不关心。
却能从嘴里发出那么灼灼的声音。
我合上扇,转身离开:“三儿,回家。”
“先生,我们不如……”三儿急得声音像哭,我忍不住叹。
这点小小的年纪已经对这样的诱惑把持不住。再大些,不知会风流到什么样的地步,回头开个药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