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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恨比爱更难消除。”
子冲没有说话,他把手中的雨伞递给陆弥,自己冒着细密的小雨走了过去。
母亲看了子冲一眼,又望了望远处的陆弥,她仍旧没有表情地烧着纸钱,纸钱的遗骸飘了起来,宛如黑色的蝴蝶在翩然起舞。陆弥看见,子冲说了好几句话,但是没有人搭理他,致使他进退两难,惟有呆立在一旁。
终于,全家人扶老携幼的离去了,他们再没有看陆弥一眼。
陆弥来到哥哥的墓前,她送上了一束素菊,在昏暗的暮色里,白色的菊花显得十分耀眼、凄然。也就是在这时,雨渐渐停歇了,陆弥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黄昏中的天空,乌云竟然奔腾着散去,天边的一处残霞猩红如血。陆弥心想,这是哥哥知道她来了,这是哥哥盼着她来呢,便托天象留给她一个最灿烂的微笑。顿时,她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她迎着哥哥的笑容,她说比起你的生命来我的幸福又算什么呢?哥哥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再犹豫一下呢?还是你已经知道了我将改变主意,所以你为了我一走了之呢?!
子冲看着陆弥伤心欲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他想,无论今后遇到什么情况,他都要对陆弥好,他都要跟她相爱如初。尽管,他完全知道钱未必就能救陆征的命,但是客观上的确是陆弥为了他失去了家中惟一对她好的哥哥。
清明节过后,陆弥便有了一个无法了却的心愿,那就是她很想为哥哥做点什么,为这件事她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去找熊静文,她想熊静文毕竟是学幼儿师范的,应该不会像她父母那样难以沟通。她想,只要她的真心能够感动嫂子,嫂子便一定会帮她去化解与父母之间的隐恨。
陆弥找了一个周末的下午去熊静文所在的幼儿园,当时熊静文正带着小朋友在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一个看上去胖得很有点结实的年纪大的女老师扮老鹰,熊静文张开手臂,她的身后是一大溜小朋友,随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母鸡带着小鸡的队伍像蛇一样左右摆动,熊静文满头大汗地两头跑,为的是阻止队尾的小鸡被老鹰抓住。孩子们的欢笑声在院子里起伏回荡。
陆弥心想,像熊静文这样有爱心的老师,应该是能够与她息息相通的。
一直等到孩子们玩完游戏,熊静文才略显无奈地向陆弥走过来,待到她站在陆弥面前的时刻,她的脸已经变得冷若冰霜,就仿佛刚才她悦愉的笑脸只不过是一个面具,现在游戏完了,面具也摘掉了,真实的静文便是这副漠然的样子。
陆弥的心在一点点缩紧,但她还是挤出一脸的笑容,说道:“嫂子,我们能找一个地方坐坐吗?”
静文望着别处,边擦汗边道:“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
陆弥没办法,只好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她真心实意地说道:“嫂子,我存了一点钱,想给蓓蓓作为教育基金,当然这还不够,今后我还会……”
第一部分仇恨是可以化解的
不等她说完下面的话,静文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道:“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不需要你的钱。”她甚至看也没看陆弥手上的存折。
陆弥忙道:“蓓蓓不是说她也想去美国读书吗?”
静文不耐烦道:“那是她口吐狂言,我们在国内呆得好好的,干吗要出去?我告诉你,蓓蓓她很适应国内的教育模式,至今都是班里的前三名,你就别操我们的心了。”说完她准备转身离去。
陆弥无话可说,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嫂子”,同时感到鼻子发酸。
静文定定地望了她一眼,道:“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因为你只能给我带来痛苦。”
“嫂子,失去了哥哥,我也很痛苦啊。”
“真可笑,你现在想到的还是你自己,你痛苦了,于是你就想花钱抚平这些痛苦。你失去的是哥哥,可我失去的却是丈夫,是蓓蓓的父亲,我才三十四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静文的眼中陡然间蓄满了眼泪,但这丝毫没有让她因为仇恨而变得狰狞的面孔有所缓和,她一字一句道,“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弥没有想到,平时很有些计较和贪财的静文会这样对待她的好意,而她此时此刻手拿存折的样子简直愚蠢至极。
这件事经过反思,陆弥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低估了别人同时又高看了自己。她想,她不应该提什么钱的事,而是要把自己内心的痛苦向静文和盘托出。但是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她后来又去了静文所在的幼儿园好几次,每次门房都不让她进,门房客气地对她说,熊老师专门交待过,她不会再见你了。
很自然的,陆弥把这件事告诉了子冲,她现在只有子冲一个亲人了,可以说她所有的怅然、失落以及痛苦也只有子冲一个人能为她分担和承受。
子冲说道:“陆弥,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冷却下来,我完全理解你的痛苦和负疚,可是治疗这一切的惟有时间,包括你的家人,他们也需要时间来疗伤……只要我们肯等待,总有一天仇恨是可以化解的。”
陆弥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聆听。
子冲又道:“你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假如你果然嫁给了祝延风,我相信无论你哥哥的情况怎样,你也同样会痛苦,你会因为失去了我而在感情上倍受折磨……就像红玫瑰和白玫瑰,白蛇和青蛇,对于振保和许仙来说是不是选择了谁都是一腔的忧怨?所以说这件事谁也没错,错就错在选择本身是一件太困难太困难的事,错就错在我们总是以为人是万能的,其实人能做到的所谓力挽狂澜是多么有限啊,大多数的情况是我们束手无策从而折磨自己……因为只有折磨自己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陆弥,我相信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只是在感情上过不去……我想说的是,至少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陆弥忍不住扑倒在子冲怀里,口中喃喃吟道:“子冲,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那段时间,由于陆弥的睡眠不好,子冲换掉了家里一切有声响的钟,哪怕只是滴滴哒哒的声音,在深夜里陆弥也觉得是雷霆万钧。如果陆弥还睡不着,子冲就靠在床上看一本书,他说,你先睡,要不你看见我先睡着了又该着急了,我等你睡着了以后我再睡。
种种这一切皆因为陆弥不肯吃安眠药,她没说为什么,但是子冲知道她是因为看见安眠药便想起陆征,所以她不吃药也绝不允许家里有安眠药。
子冲并不逼她,子冲心想陆弥本来就是心病,慢慢地,她会把自己从痛苦中拔出来的。
五月的一天,白拒工作室接到一个活儿,是给本省十大民营企业拍照片做成一本大型画册,配合一个重要的会议推出。这是一个政府出资的活儿,钱也不算多,但是白拒和陆弥觉得可以借此机会拓展关系,说不定以后有可能给民企拍平面广告,所以也就兴冲冲地答应了这件事。
拍摄的事还比较顺利,无非是一些鸟瞰的制造业厂房,还有就是当家老板气宇轩昂地坐在大班台前或是站在江边眺望远方,思索着企业的宏伟前景。
后来碰到一个名叫途腾的企业就有些摆谱,他们的公司业务做得的确很大,在管理方面也称得上井井有条,听说是老板高薪请了海归派的人员做企管,可见是花了些心力的。连续拍了几天之后,终于回到公司总部,白拒和陆弥被告之先到董事长办公室去布灯安置有关设备,董事长今天的事特别多,所以出来照相的时间只有约六分钟,希望彼此都配合一下。白拒和陆弥对望了一眼,心想,这太是民企老板的特色了。
董事长的办公室自然是气派和阔绰的,而且被擦饰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白拒和陆弥无所事事地等了一个多钟头,才见到有一堆人簇拥着一个穿黑西装的人向这边走来。
待这个人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陆弥愣住了,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祝延风。
拍摄的时间只用了三分钟,之后白拒就带着全部的器材先走了,祝延风的随从也都知趣地离开,祝延风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会议推迟”,他们便已经心领神会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一部分女人,真是个谜
祝延风道:“我本来不想留你的,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刚才见到我的时候像见到鬼一样?脸色都变了。”
陆弥低声说道:“对不起。”
祝延风道:“我又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是想问问……”
这时陆弥突然打断他说:“祝延风,你不是总经理吗?怎么现在成董事长了?”
祝延风叹道:“有什么办法,我情场失意,商场也就水涨船高了吧。”
陆弥一时无以对答。
祝延风又道:“我听说你哥哥病死了,所以我也就结了婚,还是跟孙霁柔,也算是众望所归吧。有时候我真觉得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为自己活着,也没法为自己活着,全都是为了别人,如果你硬要为自己活那就活不下去……”
“你别说了,”陆弥再一次打断祝延风的话,她说:“你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起身便走,就在她转头的瞬间,祝延风看到了她眼中飞落的一颗泪珠,他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陆弥,出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道。
“没什么……”陆弥边说边挣开祝延风的手,匆匆地离去了。
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工作室的案台上摆了一大堆照片,白拒和陆弥在挑选照片做取舍和排版。白拒无意间拿到一张祝延风的照片,端详了片刻道:“我说陆弥,你这是何苦呢?”
陆弥看了白拒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白拒道:“学普通人,嫌贫爱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