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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门内有两个保安在值班。在保安的招呼后,一个被称为“曹主任”的中年干部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曹主任有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夹克衫,敞开着怀,看上去很随便,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梳理着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一边招呼他。于凡、老狗、华天奴一一热情地和曹主任握手。曹主任很亲切很随意地问:“是殷国鹏同志吗?你来了?”
“我是殷国鹏,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二三招待所,听说过吗?我嘛是省纪委五室副主任,你叫我老曹就行。”
“这地方我听说过,我是不是被‘双规’了?”“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想请你小住几天,一是继续养养病,二是有些问题还请你帮帮忙,当然这忙能不能帮全在你自己。我觉得我们和于凡同志及集团公司纪委研究后,还是不使用‘双规’这个词,是正常的‘非典疑似病愈’后的隔离观察,这样对你放松情绪和今后的政治前途都有好处,你说呢,国鹏同志?”
他默默地点点头,准备拎着旅行包和手提电脑走进招待所。曹主任提醒他:“不忙,不忙,这旅行包你提着,这手提电脑暂时借我用一用,你这手机嘛我替你保管,等你隔离观察结束一定物归原主。小戴,你带殷副总经理去他住的房间,顺便把这个电脑和手机送到我那房间去,这手提电脑是奔腾三型的比我的586强多了,我正买了一个升级的游戏光碟,正好借殷总的电脑玩一下。有兴趣,我与你一块玩玩。”一个高大的胖子跑步出来,接过曹主任手中的电脑和他递过来的摩托罗拉彩屏手机,领着他走进小平房。
于凡、田沟和天奴向他挥挥手,天奴跑进门来,将那束弃在奥迪车内的鲜花递到他的手中后亲切地说:“蝈蝈安心休养,曹主任的忙你是一定要帮的。”天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他颓然地点点头,提着随身所带的提包跟着高大魁梧的小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这幢U形的小平房。
平房是全封闭的,两边的客房编着号,长长的走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井似的小院,院内栽种的花木有太阳花、美人蕉,还有几株开着花的石榴树,院内阳光明媚,显现着一派春天的景象。他想他是被客客气气地软禁了。小戴打开112号房的房门,他走了进去。这房几乎是在东侧一溜客房的顶头。房间是按标准的客房布置的,有办公桌、带扶手的沙发椅、席梦思床、空调、落地窗帘,使客房显得很雅致,被褥也是全新的。双人房只住他一人,盥洗间有冷热水供应,洗漱用具一应俱全,条件比隔离区的病房还要好。拉开落地窗帘,可以看到客房的窗外全部安装着镀着镍闪着银色寒光的金属栏杆。一缕阳光照进了房间。他感觉房内有一股久无人住的气味儿。小戴把那束他带来的鲜花插进了茶盘中的花瓶,房内显得有几分生气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摘下眼镜下意识地用眼镜布擦拭着。他看了一眼欲转身离去的小戴,问道:“戴科长,你们主任要我帮什么忙?”
“当然是需要弄清你们老板的问题。”
“你说的是董事长?她怎么了?”
“是的,她被‘双规’了。”
“报纸上不是登载她被提前解除隔离了吗?”
“是的,解除隔离后,就被带走了,这是省委常委会批准的,她的问题我们已经调查很久了,而这次‘非典’流行期间暴露出了许多问题。才一举查获了她贪污受贿和其他一些经济犯罪问题的确凿证据,据我们所了解你参与了她的一些违法活动,希望你讲清楚自己的问题,帮助我们弄楚你们老板的问题。我们提供机会给你自己解放自己,你说呢?”小戴望着他苍白清秀的脸庞,真诚地笑了。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心想,完了,完了,老板完了,我也完了。
他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小戴说:“我愿意帮助你们,但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要看你的态度,至少现在我们未对你采取任何组织措施,只是希望你一边休息,一边反省问题,说清问题。我们不会为难你,你不要想得太多,但愿在这儿你能住得习惯。今天你先休息,呆会儿我会通知你到食堂去吃晚饭。食堂在116房间就是朝北那一溜。在这个小院内你可以自由活动,不要想得太多。我们的办公室在124房间,小戴指了指对面朝西那一溜。我们的合作从明天开始,今晚你吃一顿好饭,洗一个好澡,睡一个好觉,明天我们将精力充沛的开始工作。”
第六部分香蕉令人馋涎欲滴
他走进盥洗间用冷水擦了一把脸,想让乱哄哄的脑袋冷静下来。他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感到这一个多月来他确实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他从未想过要偷懒,他惟一的缺陷是太热衷于事业,过去叫功名,也许功名反被功名误吧。他情不自禁中陷入了一个功名的怪圈,这个怪圈使他变成了一只爬行的乌龟,老板骑在他的背上手持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晃悠着一根黄澄澄的耀眼的香蕉。这香蕉令人馋涎欲滴,他情不自禁地向前爬去,爬得筋疲力尽,却怎么也够不着吃不到。现在老板摔下来了,自己眼前的香蕉也消失了。我该怎么办呢?看来不把老板的问题和盘端出来,这个精致的牢笼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呀……
“殷国鹏,吃饭了。”小戴喊了他一声,他仿佛从梦中醒过来回到了现实中。
他去了食堂,食堂不大,只有几张餐桌,一共只有五六个人,有五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乡下汉子穿着灰制服一看就是保安。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胖子肯定是厨子。还有四个小姑娘,是这里的服务员。老曹已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他笑着招呼他:“殷总,来,这边坐,你到那边打菜。”他瞧那边有个胖子正拿着一个大勺给工作人员打菜,一个姑娘打饭,汤是一大桶随便喝。看到他走过来,胖子对老曹说:“曹主任怎么又进来一个?”打量他的眼光有点鄙夷,他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你瞎扯啥,这是我的朋友,我约他来暂住几天,是作家,这儿安静来搞创作的。”
“噢,是作家,我还以为又进了一个贪官污吏呢。看这作家有点眼熟,很像那个省城的非典疑似,兴许是我看走眼了。来,作家要吃点啥?”
他怯生生地托起不锈钢快餐盘,要了一条红烧鲫鱼,一份鸡蛋炒木耳,一份炒四季豆,又加了二两米饭。大厨奇怪地看着他:“作家,你就吃这点,吃饱了多写几本好书,揭露那些贪官污吏。曹主任肚子里故事多着呢,你八成是到他这儿套材料来了。”他朝大厨笑笑,又端起桌上盛好的西红柿鸡蛋汤。他和老曹、小戴坐在一个桌上吃了起来。
“小殷,我们这儿伙食是不错的,每天的标准是二十元钱,你在这儿住上一个半月保证会胖。你看我住得肚子上已长了一圈肉了。”听了老曹这话他笑笑。
看他闷声不吭气,老曹宽慰他道:“不要想得太多,你主动配合我们工作,也是为了你自己嘛,要相信党的政策,我们会区别对待的,你的情况我们是基本了解的,放下包袱,吃过饭后给你媳妇打个电话,报一个平安。怎么说,我相信你心中有数的,你是聪明人,不该说的你不会说的。”老曹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埋头认真地吃自己盘中的鱼。老曹小心地用嘴剔出鱼刺:“这鱼烧得真好吃,你尝尝是不是比隔离区的菜烧得好吃?”他无言地点点头,心中充满着感激,他也开始埋头吃鱼,不过这鱼他没吃出什么味,他在想着明天和老曹合作的事,这人有点怪。他在心中琢磨着这个纪检干部。
饭后,老曹踱到他房间内,把他的手机递到他的手中:“给,给媳妇打个电话。”随后翻看他的剪报和书刊,当看到VCD碟片《乾隆王朝》时问道:“这片子拍得怎么样?”他答:“不怎么样,戏说成分多,为大贪官和翻案的。”“我借去看看,你那电脑不错,能放VCD,我的电脑就不行。”
他给妻拨手机。铃声响了几下,是妻接的电话,那声音有点冷:“你还想到给我们打电话呀?我给你拨了一下午电话一直关机。”话中充满着埋怨。
“区‘非典’指挥部的同志通知我还要继续隔离观察两周,我搬到西郊一个宾馆住了下来。才安顿好就给你挂电话了,我在这儿挺好,刚吃了饭,晚上吃鱼、蛋、四季豆,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你倒逍遥自在,我和爸妈被你们的同事们赶出了家门,现在暂时住在银雀台饭店,饭还没吃呢。我们昨晚回到了枫丹白露小区的家,你的同事就要赶我们。先是敲门,我们没理他们,后是打电话,我把电话线拔了,最后一声巨响把我和爸妈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用炸弹炸门,这才打开门,是一只热水瓶砸在了门上。一帮邻居狠狠地围着我们说,你们是从医院回来的,按规定还应当隔离一段时间,怎么又住到我们这里?还把殷国鹏喝剩下的牛奶放在门口,这不是害人吗?爸爸想冲上去和他们理论,被我拉住了。妈妈忍不住说,我们全家已被确认没什么事了,绝不会感染你们的。“那你们怎么不回南山禅院你们自己的家。”那些邻居恶狠狠地说。‘我们是自由的,这儿也是我们的家,我们爱住哪儿住哪儿,你们管得着吗?’我冲着他们吼了一通。我们又返身回屋了,关死了门,任外面的叫骂拍打都不予理睬。后来小区的经理又打来电话进来动员我们离开,免得影响小区的秩序,你说,我们怎么办呢?今天一天连大门都不敢出呢?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华天奴才开了车来,说是接到老狼电话,小区闹翻天了。还是把我们接出去安排为好。天奴谈到你的情况,说你现在舒服了,安置在郊区疗养呢。他刚刚忙完你的事,才来办我们的事,这一天整个围绕殷副总一家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