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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异常寂静,地面有一些被风摧落的树叶,已经支离破碎。虽然不用顾忌发出声响,但我还是本能地蹑手蹑脚。
他就在前面。
“你回来了。”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总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这正是世界的迷人之处。”我看着他,没说什么。我们不需要对话,因为没什么可隐瞒的。
“那个地方并不存在,对吗?只有过去和未来,没有什么现在,当你意识到现在时,现在已经成为历史。所以,没有什么先知,没有什么妖灵岛,一切都是虚幻,都是你脑子里的想像。”
我仍然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反驳。那么你是不是虚幻的呢?
我不是。他说,“其实你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任何地方都一样,我们只是竭力摆脱一个旋涡,又陷入另一个旋涡。不过,还是欢迎你回来,见到你我很高兴。”
不一样。我冷冷道,“这里有我的爱,也有我的恨。”
你的恨,不用说是我了。他笑起来,“你何必把爱恨看得如此重要?那只是一种情绪而已,情绪从来都不重要,你失去肉体,也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你的意志正在逐渐蜕变为神,为何还要让凡人的情绪来影响你,使你的神性变得不纯粹?”
“我不介意把身体还给你,如果你千方百计想给自己戴上镣铐,想混迹于低级生命之中的话。我不需要它了,因为我已经顿悟,不必再借助于其他形式,肉体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蛹。”他满意地一笑,“我超越了这个世界。”
程婴呢?我问道。
“如果你指的是她的肉体,那么很遗憾。但她的精神会追随我,分享我的胜利。”
我心底掠过一阵伤痛,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我抬起头,愤怒地盯着他。
“我们之间还有一场决战,这是避免不了的。”他微笑着说,“来吧,我等你。”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身体慢慢倾斜着滑倒了。
我蹲下去,摸他——我自己的身体。脉搏和心跳都很正常,呼吸也一如平常。我放下心,开始寻找他。他在我的体内,这个我心知肚明。他不会走的,他会一直等着我,等到地老天荒也说不定。有些事情还没完成,就像我必须回来一样,尽管正如他所言,我们只是从一个旋涡踏入另一个旋涡,归根到底,我们哪也去不了,但我们还是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们这一存在形式就不完整。他需要通过某种仪式达到圆满,我也一样,这种仪式如何表现并不要紧,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做,我们别无选择。
下雨了,雨滴落在树顶,穿过树杈的空隙,穿过我。我停住脚步,一掌劈在一棵大树上,大树啪的一声,象被雷电击中,裂成了两半。
一个人影从树的断层滚了出来,他身上的黑衣皱得不成样子,显得很狼狈。我迈前一步,揪住他的长发,把他提了起来。缪塞斯的身体正在缩小,黑色的头发变得雪白,还有他的衣服,也变成了和头发一样的颜色。
他的双眸紧盯着我,原本纯黑的瞳孔现在成了银灰色。
我松开手,吓得四肢僵冷。
他变成了看守。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他嘲讽地望着我,为你的朋友们报仇吧!
他的话提醒了我,阿述亚拉等人的面容一晃而过,然后先知沉静的话音响彻耳边,“集中你的精神,你会发现自己无所不能。”
这是我的体内,我的场所,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我的身体长高了,大祭司袍射出金光,将整片树林染得如梦似幻。我用力一跺脚,大地裂开,从地底深处喷出熔岩般的火柱,我伸出手掌,火焰凝结在我的掌心,如一柄利剑。
缪塞斯的目中流露出了惧意,往后退缩。我高举火焰之剑,向他刺去,烈焰穿透他的心口,将他浑身笼罩在火光中。
“你解除了图卡施予我的诅咒!我看到了彼岸的光,真是幸福啊……”他微笑起来,笑容随即被火焰吞没了。
天地间恢复了黑暗,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离我而去,我感觉身上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雨滴掉在我的眼皮上,冰凉冰凉,我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飘落的细雨,雨丝的轨迹并不确定,但归根结底,它们都在落向地面,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地向着地面挺进,这是一种精神力量。我觉得世间万物都充满了精神力量,这很美。
我安心地闭上了眼,在雨水的洗礼中,沉沉睡去。
小文母亲的个人画展取得了成功,参观者络绎不绝,没收门票固然是个原因,但她的绘画技巧和灵气也无庸置疑。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文的父亲,他仔细观看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作,看得比任何人都认真。我有过和他打招呼的念头,但最终没有上去。我不愿打扰他。
从展览馆出来,转过几个街区,有个叫“十年”的小酒吧,名字取自一首歌。
我到达那个酒吧是下午四点多,里面还没有客人,几个衣着整洁的男侍应生在擦桌子,把新鲜的玫瑰花插进桌子上的花瓶。
小玲坐在吧台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子,缓缓转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里面的液体。她今天穿了一件紫罗兰颜色的丝绸衬衣和黑色及膝裙,精巧的白金项链从领口露出来,笔直的黑发垂到肩头,简洁中透着优雅。
“老板娘,生意怎么样?”我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这间酒吧的运作资金用的是缪塞斯留下的钱,一则不知那些钱从何而来,二则即便知道钱的主人,也不可能送回去,那样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小玲展颜一笑,“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刚从画展回来,顺路看看你。”
“小文母亲的画展?”
“是的。”我打量着她,“你这身打扮,可真叫干净利落。”
她笑了笑,“我嘛,倒是喜欢象平时那样穿着,但在店里不行,店主的穿着打扮总要和店子本身协调,否则就会破坏一体性。”
“你蛮适合干这个的,我觉得。”
“嗯,以前对能否干好这一行没把握,就是喜欢待在酒吧里。不过挺开心的,钱也赚了一些。还是得谢谢你,没有你的鼎力相助,我的人生不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我所做的一切,与你对我的帮助相比,算不了什么。我们还是别说客气话了,有酒吗?”
“我给你调一杯。”说着她用娴熟的手法调制了一杯鸡尾酒,放在我的面前。我喝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她盯着我,问,“味道如何?”
“说实话,很不错。什么时候学会调酒的?”
“跟这里的调酒师学的。”她抽出一根烟,点燃。“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下个月。祝贺我吧。”
“才不,我吃醋呢。”
我抬眼看她,“开玩笑吧?”
“是不是开玩笑,你心里清楚,反正谁的心事都瞒不过你!”她的语气果真有点酸溜溜的。
“我没刻意去读别人的心思,那样做有点窥人隐私的嫌疑,我觉得不好。”
“祝福你们白头携老,早生贵子。我真心的。”小玲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想到人死后居然会去另一个空间,而且人的灵魂可以一直存留下去,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精彩的人生和平淡的人生,终归是不一样的,有爱情和没有爱情,也是不一样的,否则,我回来的欲望不会那么强烈。”我把她的手团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说的对,你找到了你的爱情,不知道在另一个空间,陪伴你的会是谁,有可能是我吗?”她笑起来,“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常常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想起和你一起睡觉……”她的声音很坦然,也没有脸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喜欢过我吗?”她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我,有种急欲获得答案的渴求。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我调节了一下呼吸,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甚至不知道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小文多一点,然而在这个空间,我已经找到了作为生命补充的另一半,我只能呆在小文身边,离开她,或者伤害她的感情,都是行不通的,都等于在伤害我的本身。你明白吗?请你谅解我。”
“我知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敢太靠近你,可是最终,还是象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旋涡里,那种力量我抗拒不了,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么我是心甘情愿地陷进去。认识你之前,我不相信有什么爱情,甚至鄙视所谓的爱情,因为和那些男人的交往,让我觉得爱情只是做爱的代名词,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会心跳,会脸红,会嫉妒,还会时不时地想念你,这些情感我以前没有体验过,你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只野兽,而是象其他人一样,不仅能正常地呼吸,而且同样有爱的能力。”她吸了口气,让自己略显激动的情绪平稳下来,“前段时间我曾经很痛苦,不过一想到我的人生只是无数个人生其中的一个,就觉得痛苦减轻了,我们都有很多存在形式,不是吗?”
我点点头。
“你猜,我会送什么结婚礼物给你们?”
“除了镜子,什么都可以。”我说。
“除了镜子,什么都可以?”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