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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与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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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搬个折叠椅过来,看着我干活。    
    才一会儿,看见她淘米下了锅,一摁,电饭煲红灯亮了。这边煤气灶点着了,开始做菜了:你怎么这样利索?    
    能者不难嘛,哪像你,擀面条还要分堆儿算。    
    她一边说笑着,一边手底下忙着,麻利而从容。米饭已是焖上了,饭煲已咔的一声跳成黄灯,盖儿噗嘟嘟地喷着蒸气。鱼已煎好了,放到沙锅里,加上豆腐文火炖起来。这边又点着了油锅热着油,案板上同时切好了茄子,开始下锅炒:本来想烧茄子的,怕你嫌油腻,做炒茄子。她说。然后,盖上盖焖一焖,又把肉丝切好,把洗好的青椒掰成不规则的片。    
    怎么不用刀切?    
    用手掰出来的讲究,好吃。    
    她放下刀,掀开锅盖翻炒着茄子,又盖上盖,把蒜拍碎了,酱油、糖、醋、味精一调,再掀盖,往里一倒,哗一声,几下翻炒,起锅,一个白瓷盘:你端过去。她又利索地刷了锅,热上了油。该炒青椒了?是。她把切好的肉丝用姜丝、糖、醋、蒜、酱油、盐、味精调好,同时油锅便热了。冒烟了。他在一边急道。她笑了:我知道,你没看油上还有泡沫没下去呢。他一看,果然,油面上有一小片泡沫正在收缩。非要等泡沫没了才行?他问。对。她说着哗地把肉丝下了锅,起来,油别溅着你。厨房又充满喷香的油烟。把排风扇开开。她说道。    
    哎。他过去拉了开关,窗户上的排风扇呜呜旋转起来。    
    你服从命令听指挥还不错。她一边炒着菜一边笑道。    
    三大纪律嘛。他到卫生间拧了一条湿毛巾过来,要不要我也给你擦擦汗?    
    她用手背掠了一下额头的头发,我不用,谁像你,干点活儿忙得满头汗。    
    他看看她,头上没汗。不由赞叹:你真能干,忙而不乱,兵不血刃。    
    哪是哪儿啊,兵不血刃也来了。    
    接着又烧乌贼鱼蛋。再放水做汤。她站在案前,把乒乓球大小的一个个油面筋里塞上肉馅,放到锅里。把烧鸡撕开放盘。    
    两个人在圆桌旁坐下了。沙锅鱼,烧鸡,烧乌贼鱼蛋,炒青椒,炒茄子,汤,咱们是三荤两素,五菜一汤。李向南指点着一桌佳肴赞道。    
    你洗手了没有?她像训小孩一样。    
    洗了,你检查。他伸出双手。    
    黑乎乎的,和没洗一样。    
    劳动人民就这样。    
    好了,喝点什么?她打开冰箱,为他斟了一杯橙汁:喝这个吧。    
    他却看着她。


下卷:第三部分领略一个女人——她的身姿

    她觉察到了,直到这时,她一直忙碌的节奏才停下来。她也看着他:你要说什么,又是“男人还是和女人在一起好”?    
    他点点头:这真好。    
    她端起玻璃杯:来,为“这真好”干杯。    
    干杯。    
    她端详着他,他最近更瘦了,眼窝下凹,胡茬也长了,“你该刮刮胡子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络腮胡,笑了一下。    
    “你还经常胃疼吗?”她显得随便地问。    
    “有点。”    
    “来,吃这乌贼鱼蛋吧,鱼,青椒,茄子,汤里的面筋,这些都好消化。”    
    顾小莉第二天打电话找李向南,他又出去了。又是林虹?她心烦意乱,不知该干什么好,盲无目的地瞎转。糊里糊涂进了动物园,金钱豹在铁笼内暴躁地来来回回急走着,她的目光也随着跟过来跟过去。她太能理解它了:关在笼里不可克制,要冲出去咬死一切敌人,可铁笼又牢不可破,只能这样暴躁地走来走去,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炸裂了。她也不能停下来。可走哪儿去?她的笼子是什么?上电车,下电车,眼前又是那头金钱豹。它的凶狠而又阴沉的眼睛,它对周围世界不屑一顾的冷酷,它只能用走来走去发泄愤怒的忍耐,它的柔和而漂亮的皮毛,矫健而轻捷的步子,苗条而美丽的身段,都像女人。发泄仇恨最终用牙齿和利爪,她感到自己微微咬紧着牙。怎么到了副食商场?那不是林虹?旁边是李向南。两个人提着那么多菜,随着人流往外走,看见他们亲热地说笑着。她呼地火上了头,心中有七八把刀在搅动。见他俩坐上“的士”走了,她也赶紧挥手叫住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您去哪儿,小姐?跟上前面那辆车。她说。她握住钱夹,想到“囊中羞涩”这几个字。自己现在没有林虹钱多。这个贱货转眼爬到她头上去了。她生出一种寒伧、高傲混合出来的仇恨。美丽的金钱豹在眼前暴躁地走来走去。    
    两个人到了房间里。饭是吃好了,这时坐下,他们相互看着,有一种吃饱了之后的倦怠和安然。一个金色的方形电子钟在写字台上跳着数字,像一只快乐眨动的眼睛。    
    你在我床上躺会儿吧。    
    不想睡。    
    听音乐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干啥?    
    就这样坐着吧。    
    好一会儿,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把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们相视着。她俯下身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吻,纯洁而又平静。既没增加什么感情,也没减少什么感情。就像黎明发展到一定时候总要日出一样。自然的,又添了光明。“看看我最近买的新衣裳好吗?我一件件穿给你看。”她说。    
    “好。”    
    她拉开大衣柜,又转身看着他:“咱俩第一次吻,这样平平常常,我没想到。”    
    “可我倒觉得没有比平常的东西更好的了。”    
    她走过去拉窗帘准备换衣裳了,手却停住,看见楼下有一个穿紫色连衣裙的姑娘,不是她的样子,而是她行走时急躁的节奏给了自己一种熟悉的刺激。她看了一会儿,认了出来,是顾小莉。她把纱窗帘拉上了,转身说道:“咱们开始服装表演。”“我去门厅吧?”“不用。”她拉开一架屏风遮住自己,“这就是幕。”    
    各式各样的裙子,白的,乳白的,灰白的,蓝的,黄的,灰的,绿的,紫的,最后,也有红的。各式各样的衣服。各式各样的装饰。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妩媚的林虹,端庄的林虹,贤淑的林虹,高傲的林虹,纯真的林虹,深情的林虹,活泼的林虹,爽朗的林虹,典雅的林虹,调皮的林虹,时髦的林虹,最后,她忍着热,穿上了貂皮大衣,面前又立着一个高贵雍容的林虹。她又穿上了一条红裙子,一件白衬衣,变成一个学生时代的林虹。她一次次从“幕”后走出着,做着时装模特的各种姿势:好看吗?好吗?他频频点头:好看,好。她又问:这样庸俗吗?他回答:这样很应该。她说了:什么叫应该啊?你这回答完全不合语法。问你庸俗吗?你说应该。什么意思?应该庸俗?俩人都笑了。    
    她又穿了一件黄色的太阳裙,脖颈、肩背都裸露着,下面将将遮住短裤,露着大腿。    
    你还穿这?    
    我要让你看看嘛,你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一个女人吧?    
    他是第一次这样从各个角度欣赏、领略一个女人——她的身姿,她的笑脸,她的烹调,她的照料,她的吻,她的推心置腹。衣裙在床上摊了一堆,五颜六色。


下卷:第三部分爱重要,还是报复更重要

    他看着墙上照片上的林虹,又看看眼前的林虹。    
    她走过去站在照片旁:“哪个林虹好?”他笑而不答。她看看照片上的自己,抚摸着自己裸露的手臂:“我没那时年轻了,皮肤没那时有弹性了。”    
    “看不出来。”    
    “摸可能摸出来。”    
    他没好意思接话,过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你再稍微胖一些,就会更好看了。”她打量着他,他稍稍有些脸红了,觉出自己刚才的话中有着什么意思。她却穿着那件黄色太阳裙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头贴在他肩头。    
    他拘谨了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搂住她,房间里安安静静。    
    “想什么呢?”她问,感到他在想事。    
    “想到上次来电影厂看电影了。”    
    “嫌我那次没顾上你?嫌我追名逐利,庸俗?”    
    “你现在怎么一下对我这么好?我在想。”    
    “本来就对你挺好的呀。”    
    他摇摇头:“是因为同情。”他搂着她的手松了。    
    “不,是因为平等。”她一下转过身在沙发上颠了颠,正对着他郑重地说。    
    有敲门声。她听了听:不理他。又响起门铃。她站起来想了想,套上一件前开扣的连衣裙,走去开门。是钟小鲁。她一笑:“是你啊,请进。”钟小鲁到了房间门口,一下站住了,看到了沙发上的李向南,也看到了满床衣裙的凌乱,“噢,那几家报刊的记者来了想见见你。你看是引他们上来呢,还是你下去?”    
    “我下去吧,我这儿太乱。”她说,“向南,你在这儿坐会儿,我一会儿就上来。干脆,你也跟我一块儿下去走走。”    
    “我不去了吧?”    
    “走吧。”    
    在办公楼前的台阶下,一片荫凉,几辆车,一群人。林虹一来立刻被包围了:我们刚看完《白色交响曲》样片,这部片子肯定打响。我们准备推荐它去参加国际电影节。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纷纷提问。闪光灯亮成一片。她却没有忘记李向南:“我还没来得及对你们介绍呢。我的同学,最好的朋友,李向南,过去古陵县的县委书记。”人们不知如何判断这个介绍。隔行如隔山,竟有一半人没听说过李向南,但另一些人惊呼起来:你就是李向南?“一颗升起的新星”就是写你?你被撤职了?    
    他感到有些不是味儿,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    
    林虹突然看到远远的树荫下一个紫色连衣裙在晃动,她知道是谁。心中蓦然一动,眼前浮现出刚回北京,在范书鸿家,深夜若梦非梦的那幕想象。何其相似,莫非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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