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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竟如此世俗?而且这感情来得很强烈,充满着嫉妒(嫉妒林虹讲到的那些男性),这是在对林虹的感情中从未体验过的。比起此刻的感情,他发现回京第二夜在景山公园散步时对她的爱更多的只是同情。
“你怎么样,压力大吗?”她问。
“什么压力?”他反问道。
“那二十九个字的批示我已经知道了。”她说。
一片黑暗,只有一块伞形的耀眼光亮照着一场两辈人的厮杀。
李海山越来越感觉运筹窘促,举步维艰。太轻敌了,想不到会落入这步田地。自己真的不行了,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儿子的每一步棋都走得明确有力。简直不能想象,这就是向东。不久前在棋盘上还显得稚嫩轻率,一下子就判若两人?
和年轻人下棋,最重要的不在于有多么出奇的妙着,而在于耐心沉稳,抓住年轻人的一个个错误从容取胜。这是兵法上的“可胜在敌”。但向东的走法怎么如此老练?没有轻露的锋芒,没有强求的急躁,没有貌似汹汹的张扬,没有顾此失彼的偏颇,没有只图眼前的贪婪——这是下棋的五大忌讳,却一步步透出逼人的力量。
上卷:第三部分终有他厮杀搏取的时候
不是自己的儿子了,是对手了,是擂台上的角逐,是战场上的较量。眼前迷迷朦朦浮出几十年前在骆驼岭作战的情景。他双手叉腰站在山头指挥部上,看着部队漫山遍野杀向敌方阵地。敌方阵地在望远镜中被炮火硝烟笼罩着,在崩溃,在动摇,在顽抗,他命令两翼部队也投入进攻,炮兵加强轰击。他的意志立刻化为铁流,敌方在崩溃,后逃,我军全线追击,杀声遍野,何等痛快。……
想反击,根本没有力量;想切断对方棋子之间的联系,倒是自己处在被分割中;费尽心机,想诱杀对方的马,结果反使自己更陷于被动;想用一炮打过去,由内线打到外线,动摇一下对方阵地,打乱其部署,除吃了一个兵,逼对方飞起一个相,却毫无作用,向东根本不予理睬。孤掌难鸣,为了防守只好又撤回来。
单炮出击的干扰战术,用几步棋换一个兵原属极劣,但他一筹莫展而不得不姑妄试试。在儿子的镇静凛然面前,自己倒像个刚会下棋的花架子后生了。儿子看着打过去的炮,略思索了一下,微微一冷笑,就抬手继续他的全线进攻。自己脸热发烧。感到儿子对自己的蔑视,也感到自己的力竭技穷被儿子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比弈棋双方更能相互体察的了。在争夺棋盘的较量中,无时无刻不能感到对方的力量、意图、智慧、性格、情绪,还有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你想用炮打来扭转被动,但毫无后继力量,有什么用?低手棋。招架你的大本营吧。这就是儿子又啪地走出一步进攻棋时包含的无声语言。
过去自己一贯以善用炮著称,现在自己连炮也被困住了?而向东的炮用得有点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哪本棋谱上学来的这些刁路数?有些用法简直使他对炮的“功能”都有了新的认识,不能不叫绝,不能不嫉妒。
自己现在车看马,马看炮,炮看马,相互保护,窝成一团。一副挨打的架式,进入中局没多久,已被叫将。局势很危险了,他能感到。毛泽东曾讲:“无论处于怎样复杂、严重、惨苦的环境,军事指挥者首先需要的是独立自主地组织和使用自己的力量。被敌追逼到被动地位的事是常有的,重要的是要迅速地恢复主动地位。如果不能恢复到这种地位,下文就是失败。”自己现在已完全丧失主动,毫无机动兵力可以调动。再这样,“下文就是失败”。
然而他却失败不得,当着这些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他都不能失败。
主动性啊主动性,在一生的厮杀中,特别感到其宝贵的主动性。这是“军队行动的自由权”,这种“行动自由是军队的命脉”。“主动和被动是和战争力量的优势和劣势分不开的。因而也是和主观指导的正确和错误分不开的。此外,也还有利用敌人的错觉和不意来争取自己主动……”
现在,最使他感到可怕的,不是自己阵势的混乱和危机四伏,而是对方毫无破绽,看不到对方的薄弱环节。而且,在接连若干步的复杂角逐中,他已经试出了向东的战略战术眼光,对对方也可能犯错误这一点几乎失去了信心。——而这是最能摧毁他的作战意志的。
实在不行,输了,再摆一盘嘛。
不行。要咬咬牙,不要再走侥幸棋了。尽管已经被动,但双方兵力还大致相等,赢是赢不了了,求和或许还有希望。和了,还可以撑起脸来说笑:啊,年轻人有长进嘛。来,老贾,你们也和年轻人较量较量。他可以以父亲的身份观战,研究研究儿子的棋路。经验告诉他,目前唯一的良策是设法和对方兑子,削弱其攻势再作计议。当然,向东定能看明自己意图。活兑不行,就想法死兑。车兑车,马兑马,炮兑炮,可以;一车兑马炮,马炮兑一车,也可以。
他从未如此绞尽脑汁地思考过。要走“双关棋”(有如双关语),明的一层意图,使对方不能不就;暗里又有一层意图,你若看不出,我便暗取;你若看出,也不要紧,两种意图都成明的,你还要被迫就一种。
向东怎么坐下了?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自觉胜券在握了?
年轻人最好犯个骄傲的错误。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兑掉了一车。虽然照旧被动,危险似乎减缓了一些。局势出现一丝松动。“年轻人来势这么猛,看着,我这就不行了吧,啊?”他幽默地对身边的吴东、小章说道。干什么,进一步麻痹儿子?骄兵之计?
儿子的红棋原想一气攻死黑棋,现被迫兑掉一车,攻势被阻遏了一下,有些显露出急躁了。急躁就好办。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他更加冷静,像一只夜晚捕猎的老狼一样谨慎而狡猾。到真正需要老谋深算的时候了,他也便接连走出几步老谋深算的棋来。显然,这两步棋潜含的深层意图,向东没能看透,年轻人并不像刚才所想的那样可怕。他的信心开始恢复了,脑子也一下显得好使了。这个心理变化极其重要。
这是转折的前兆。
他的思路从未这样敏捷,意志力从未这样坚强。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一只老狼,一只额上刻满智慧和冷酷的老狼,在夜色的掩护下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朝目标潜行接近着,终有他厮杀搏取的时候。
红棋愈显急躁了,他却愈加冷静。
上卷:第三部分人生是遗憾的艺术
他又捕捉住红棋的一个小小错误,打了个出色的战术反击,又扭转了一些局势。现在战略上还处于守势,但与对方有一些僵持状态了。刚才是黑棋不好走,这会儿红棋也不好走了。两方的兵力在黑棋国土上犬牙交错,相互牵制。
他思谋再三,谨慎地走了一步闲棋。为了不暴露意图(那样会提醒对方),他还多少使它带有一点外在用意。
果然,红棋上当了。它不知道,这种局势下任何一方都不能轻举妄动,都要用一两步半闲不闲的棋过渡一下,然后“达成”某种无形“协议”——是有限战争还是无限战争,是恶战还是平稳进行,是求局势复杂化还是使局势简单化——再继续战争。谁轻举妄动谁吃亏,它却走了一步非常失当的躁棋——貌似凌厉。
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放弃走闲棋的权力。年轻人,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倘若你稳住,虽然不能马上攻杀我,依然还是稳操优势嘛。
但现在还不是用语言教训年轻人的时候。他紧紧抓住这个良机,接连下了几步计算到家的棋。一番残酷激烈的格杀,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最后,这场战略防御中的战役以围歼红方一马结束。
这是一只对黑方威胁极大的马——它是红方攻势的核心,它的被歼使红方攻势顿时瓦解。至此,黑方不仅在子力上占了多数,在全局上也获得了主动权。再加上心理上的变化,他知道,战略防御将转入战略反攻了,这盘棋可能要赢了。
他从从容容点着了烟,环顾四周说笑了两句。我这两步棋很平常,哪算什么妙着。还是后生可畏,棋有长进,便蹙眉阴脸进入了更专注的思索。他绝不会犯年轻人的错误,把到手的优势白白丧失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要一步比一步更狠地杀,把年轻人的实力连同自信一起摧毁。
直到这时,吴冬才松了口气,感到刚才紧张得都汗流浃背了。他本能地站在李海山立场上,希望打败向东。老一辈人地位高,水平高,他顺应,如果这批年轻人气势汹汹上来,他就反感且反对。他瞥了李向南一眼,听说这颗“新星”快倒霉了,上边还算英明,千万不能让这些小野心家窜上来。
秘书小章有些矛盾。他既希望李海山输棋,他不甘长久扮演察言观色的角色;然而,作为一个乖觉谨慎的人,他又极看不惯向东的狂妄,真希望他们一个个惨败。
观众中心情最紧张的就是陆靓了。
她提着心屏住呼吸地盯着棋盘。当初,向东提出要与父亲赛棋,她就极力支持,两星期来,每日与他一起在僻处研究棋谱。她支持他一切勇敢的想象和计划。他们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干什么就要争取干成什么。红棋现在吃紧了,她也透不过气来。她俯在他身后,看他如何应付。千万不要悲观,不要泄气。她真想从后面搂住他,如果这能给他力量。他一次次疯狂地搂着她,渴望着占有她。她没有答应。可现在,不,等他下赢了,再提出这个要求,她会立刻把一切交给他。……
战争进入非常残酷的阶段了,所有观战的人都感到了相互杀戮已到了最激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