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鄄N:《浙江第一中学校沿革》)。一九一二年整年停顿,不开学,则不论有无其他原因,他当然是读不成了。但他还是在学校附近的保安桥住了些日子等等。日本抄件中“住”作“寄寓”,大概住的是原校的宿舍。实在等得没希望开学了,他才又回家。不幸中途被盗。这是怎么回事呢,竟值得在这里记载?原来是桩盗案,还似乎闹得不小。作者曾告诉过孙荃夫人:他乘的是夜航船班,船行至三江口(之江、浦阳江、富春江汇合处)附近,突然有贼船靠拢,跳过来七、八个彪形大汉,手持利刃,威逼全船旅客集中至舱尾,然后洗劫一空。旅客都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只穿着单衫睡裤,冻得索索抖。作者还算机灵,慌乱中把剩下的十八块银元塞进了裤裆里,蹲缩作一团,银元才免于被劫。此外,除了几本破书,强盗们翻了几翻,丢在船头,所有铺盖行李,席卷殆尽。强盗们走了,航船续行中,旅客们又冻又恨,纷纷商议必须报官追究。而全船只有他是个读书人,一致公举他代表大家去告状,当夜写了状子。天明到家,告状的诸事具备,独缺一身见官的长衫,还是依靠能干的母亲向旧衣铺去贳借,才使他第一次见到了民国后的县太爷。报官的结果,在民国元年的乱局中,自然是没有下文。但这桩盗案却着实轰动了平静的小县城,大概留给作者的印象也太深了,因此,记入了注语。而作者抄赠给日本友人的抄件中,却不见记入,当然,这与日本人无关,多少亦有点忌讳吧。
同年九月,他因改入之江大学(育英学院)的预科,注语称“住江干者半载”。在之江闹学潮的事,《孤独篇》已有忆述。但之江大学本设在风景优美的闸口六和塔山上,他为什么住在江干呢?他在之江只读了两个月左右,为什么又住将半载呢?据此次学潮中与作者同时被学校开除的“强硬者”之一的王启说:被开除的共有十余名同学,当时团结一致,主张与学校干到底,因此离校后都搬到王启家开设在江干海月桥的过塘行里暂住。于是印发传单,走访报社,向社会呼吁,并打听到辞去了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来到了杭州,又集队到孙中山的住地去请愿告状。孙中山自然没有见到,告状也没个结果。闹了几个月,还是闹不出名堂。原来他是住在江干坚持斗争。最后,则如《圈外篇》所说,改入了浸礼会的中学,也就是设在石牌楼的蕙兰中学。这已是一九一三年(十八岁)的二月中了。
在蕙兰他只待了三个月,不到这学期终结就离开了。原因也没有说明。日本抄件中,这句作:“十八岁春,去之江大学,入蕙兰学校,学英文,住石牌楼者三月”。他本来就有“英文一通,万事就好办了”的想头,进教会学校的目的是学英文。但教会学校“信神的强迫,祷告的叠来,以及校内枝节细末的窒息”,使他太失望了。《圈外篇》说:“英文也已经把第三册文法读完了,若能刻苦用功,则比在这种教会学校里受奴隶教育,心里有气,进步又慢的半死状态,总要痛快一点”。是他离开蕙兰时的想法。总之,他对杭州的几所学校,都大失所望,依旧回家去独居苦学。
以上,《自述诗》所述这两年内的过程,与杭府中学的停办,孙中山的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等客观事件,在时间上都是相符的。作者创作于一九二一年,被称为“自传式”小说的《沉沦》中,也有关于这两年的描写:“武昌的革命起来了。那时侯他已在县立小学堂卒了业,正在那里换来换去的换中学堂。……”以下一大段换中学堂的过程,虽然中学名称用了英文代号,如嘉兴府中称“K府中学”,杭州府中称“H府中学堂”,之江大学预科称“H大学的预科”,蕙兰中学称“石牌楼的W中学”等等,最后“出了W中学,他看看杭州的学校都不能如他的意,所以他就打算不再进别的学校去。”与《自述诗》所述也是极其相似的。
虽然,这两年,实际上只有一年零一、二个月时间断续地在家自学,但作者衷心认为“对我的一生,却是收获最多,影响最大的一个预备时代”。这确是一串“苦学”的岁月。作者在《五六年来创作生活的回顾》中说的:“只有那年正在小学校毕业的暑假里,家里的一只禁阅书箱开放了,我从那只箱里,拿出了两部书来,一部是《石头记》(按:即《红楼梦》——笔者),一部是《六才子》(按:即《西厢记》——笔者)。”应该就是辛亥革命前后的事,即嘉兴回来的暑假或者革命后家居开始之时。书箱因革命而开了禁,里面也当然不止这两部书。但大部分确是《三国演义》、《会真记》等旧小说、传奇和《当炉艳》、《牡丹亭》等杂剧以及《疑雨集》之类的香艳诗。这些书,在今天看来还着实够不上精神污染的黄色读物,但当时却是悖逆圣教的禁书,至少是非学子正业的闲书。尽管这些书都吸引着他的很大兴趣,在此以前,他也已读过不少诗词及其他文学作品,而这时他认真苦学的课本却是《资治通鉴》、《唐宋诗文醇》以及经、书、四史等正业典籍。因此,他的中国古典文学、史学、哲学的坚实基础还是在这段苦学时间里奠定的,并开始逐渐产生了他自己对文学的初步概念:“文亦多种矣:有言语动作之文;有韵律之文;有山川草木自然之文。自然之文,天地之气化也;言语动作之文,裸虫之制作也;韵律之文,人类之灵感也。所感不同,则所发之韵律之文亦异。述吾人之思想,表吾人之喜怒,足以撼动天地,震醒聋聩者,统名之曰诗。诗者思也,大者诗乎!亦大者思乎!”(《云里一鳞》)在各种文学现象中,他特别珍视的是诗。当然,他在这里所说的诗,是指广泛意义的诗。对诗的这种见解,在他以后的文艺理论中,一直留着明显的迹象。例如:发表于一九二五年的《诗论》中说:“诗的实质,重在感情。思想在诗上所占的位置,就看他的能否激发情感而后定。若思想而不能酿成情绪(按指喜、爱、怒、恶等等——笔者),不能激动我们人类内在的感情全部(按即撼天地、震聋聩之谓——笔者),那么这一种思想,只可以称它为启发人智的科学,不能称它为文学,更不能称它为诗。”同时也贯彻在他的文艺实践中,不仅是他的诗,始终遵循此理论,即他早期的小说,中年的散文、游记也都弥漫着浓重的诗的情趣,或者说都在不同程度上诗化了。
对浩瀚的中国古典诗词遗产,他亦形成了自己的“诗论”:“诗之种别亦颇多:有忠臣孝子之诗;有文人学士之诗;有老庄之徒之诗;有黄莺云雀之诗。每饭不忘君父,流离颠沛,悲歌于柳荫泽畔者,忠臣孝子之诗也。云开北阙,人返南窗,挥泪葬花,含情弄月者,文人学士之诗也。曳尾泥中,放情濠上,忽而化蝶,忽而梦鹿者,老庄之徒之诗也。春日正浓,春花欲语,春草如波,春山如笑,高歌低唱于枝头云表者,黄莺云雀之诗也。”姑不论他的这种说法十分精当,不过他对各种诗别,也看不出有褒贬之意,但他劝孙荃夫人“而女子但学咏黄莺云雀之诗可耳”。只能说他对黄莺云雀之诗还是比较欣赏的,这正属于所谓儿女诗之一类。然而他对各朝诗风却已有渐趋成熟的比较:“盛唐诗不及晚唐之近情;宋人清诗不及元人之多致。”(均见《云里一鳞》),“盛唐不及中唐,中唐不及晚唐”(见1916年冬致长兄、嫂书)。他对唐诗的评价,与历来推崇盛唐,齿薄中、晚唐的传统定论颇相径庭。前已述及,他熟悉唐诗,但开始进入诗歌创作的殿堂,却受到多位清诗人的影响。在这一观点上,他与龚自珍的诗评,或者说承其影响,或者说同调同思,反正是说到一起了:“天教伪体领风花,一代人才有岁差。我论文章恕中晚,略工感慨是名家。”(龚定庵:《歌筵有乞书扇者》)龚子为中唐晚唐诗人翻案而“恕”,许为“名家”,是鉴于他们工于感慨时事,有所揭露;作者赞许晚唐诗人的,也正是他们的“近情”,道出了真实的感触。他对宋诗似乎从来就不甚喜欢,早年多次谈诗的书信中,只在一九一六年致兄、嫂书中见到过“在宋则欧阳永叔、曾南丰、陆剑南诸家诗可诵”的一语,此外,几乎言不及宋。他教未婚妻孙荃学习做诗,首先劝她读的是唐诗和清诗。半年后孙荃写了一些诗寄给他,他认为“汝诗已佳,然苦读诗不多”。因而劝她再读,给她送去的却是一本《元诗别裁集》:“此后可取元诗别裁集中之七绝读之。再三熟读后,诗风当能一变也。”(均见1918年3月28日信)这大概就因元诗多致。那末他如此冷漠宋诗,究竟意见何在呢?一直到一九三五年发表 的《娱霞杂载》中才老实不客气地说出来:“张泌初仕南唐,入宋官虞部郎中,寄故人一绝……尚有‘扬子江头杨柳春’的遗味,至汪水云湖州歌中之‘京口沿河卖酒家,东边杨柳北边花,柳摇花谢人分散,一向天涯一海涯’则语意率直,真是宋人口吻。”有趣的是他一面说了出来,一面又觉得对宋人太“那个”了,故接着说:“诗分唐宋,并无优劣之意,不过时代不同,语气自然各异耳”。竟然来了个意在安抚宋人的外交辞令。“语意率直”难道是语气各异的问题吗?其实,此种评价,他内心是由来已久了。
在这段自学期间,读书苦学之余,他还有意地向社会学习,难能可贵地主动去接近农民。据了解,他着实交上过一些农民朋友。这些朋友只习惯称呼他的小名荫生,一直到他中年以后,每次回家,还都来看他,据其中一位名叫俞益生的说:他最喜欢听农事收成和生活琐事,以至迷信活动,婚嫁寿庆,因此,一谈就内容很多。但他得到的最实感的结论是赤贫和无知,农村已濒临破产。这使他强烈地寄希望于革命,寄希望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