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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彩灵把包袱递给云飞,道:“你走的时候再交给我吧,那样安全些。”云飞只得又挎在肩上。罗彩灵闪着滢滢的星眸,道:“能买个东西送给我么?”云飞道:“你不是说过,不要信物吗?”罗彩灵道:“你不买是不是!”“我买我买!”云飞连忙答应着。
俩人下了嵩山,行到山麓的小村坞里,虽不大,街道两旁亦着些摊贩。云飞来到一摊布帛前,道:“女孩子家斯文些,要湘绣还是苏绣,给你买一块。”罗彩灵微微一笑,道:“我看看再拿主意,反正什么绣的我可不要!”却碰着李祥在一小摊前挑拣,只见摊面上插着几排小木人,老板是个雪鬓老妪,头缠白丝帕,面含慈笑。云飞心里纳闷,迎着喊道:“李祥,你怎么在这儿?”李祥见云飞和罗彩灵并排行来,反问道:“你们来做什么?”云飞道:“明天我要和灵儿告别了,想买件礼物送给她。”罗彩灵笑问李祥道:“难不成你也想买纪念品送我么?”李祥红着脸道:“惭愧,我是嫌山上闷得慌,下来转转。”谁都知道李祥在虚与委蛇,但深究下去就没意思了。
罗彩灵跑到李祥跟前,见摊上的小木人花花绿绿的,模样可爱,兴冲冲道:“就买这个吧!”只是插在面上的小木人都有几分旧色,挑来拣去没个合心的。老妪知其心思,便从摊子下面拿出个新的,还用红纸包着呢。罗彩灵接过,把红纸打开收了起来,拿着小木人,是一个文弱书生拿一本书诵读的模样,左瞧右看,欢喜不胜,道:“真好!”问老妪道:“多少钱一个呀?”老妪道:“本是两文钱,看姑娘这么喜欢,就算一文钱好了。”罗彩灵笑道:“您真好!”找云飞要了一吊钱,解了缗绳,数了二十文钱给老妪。老妪吃了一惊,道:“姑娘这是何意?”罗彩灵笑道:“如果谁对我好,我一定十倍还她,您就收着吧。”老妪受宠若惊,连说不要。罗彩灵道:“你不收下,我就不买了。”老妪忙收下,连声鸣谢。
罗彩灵把小木人迎向云飞,道:“你亲他一下。”云飞乍糊道:“为什么?”“嗳呦,罗唆什么!叫你亲你就亲嘛!”李祥也在旁边跟着帮腔,云飞只得亲了一下。罗彩灵得了便宜,当着小木人指手画脚道:“它身上已染了你的气息,以后你若对不起我,我就打他骂他,就当是你出气!”云飞听得心中冒凉气,连忙伸手来抢,道:“你还给我,我不给你了!”罗彩灵急忙收在怀里,笑道:“嘿嘿,已经是我的啦!”李祥看得闷笑,脸上夸大显示出快乐的神情。
罗彩灵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李祥道:“我早有此意,少林寺的待客膳食太差劲了!”云飞问道:“雷斌怎么办?”李祥道:“那家伙从不犯刁,只管吃饱不管吃好,和尚们有办法应付的。”罗彩灵道:“嗳呀,你们俩还絮絮叨叨个什么,走吧!”
嵩山客栈,是雪儿与石剑借宿的客栈,也是云飞、罗彩灵、李祥填腹的酒垆。
由于上少林进香的信徒很多,客栈内座无虚席,罗罗唣唣的,四个堂倌都有些手忙指乱了。拉三弦卖艺的也不识好歹,专挑幽怨的曲子嗯啊;坤伶葱指上扬,引吭唱起一首《雨中花》:
“有情有义人,听妾把歌呈。不替解愁苦,只绽芳葩恨。卢氏卫姑,盗者须眉;缇萦请婢,庸父不值。昭君自负,春风黄草;情不为己,可怜貂婵。请君洗眼看天下,多少女儿奴弱随萍打,多少女儿谢付伤心事。无奈惆怅望织女,天地人间不尽同。”
罗彩灵一口气饮了数盏醅酒,口舌如麻,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云飞握住她的手,劝道:“喝慢些。”罗彩灵把手一甩,道:“你别管!今日定要吃个尽醉方休!”搌了搌昏乜的眼睛,道:“云飞,来,你喂我吃。”
“就要分手了,让她再开心一次吧。”云飞陪着笑脸,拿筷子夹了一块胡萝卜送到罗彩灵嘴里。罗彩灵咬住胡萝卜不说,还把那根筷子含住吸吮,然后松开,道:“你也吃呀!”云飞就用那根饱渗罗彩灵的唾液的筷子夹了一块藕,然后放进嘴里。罗彩灵嘎吱嘎吱地咀嚼着,胡萝卜真比甘蔗还要甜,忺意地拈起云飞的发鬓,捻弄着道:“你真讨人喜欢1
俩人卿卿我我,李祥在一旁格外尴尬,吃菜也没味儿,喝了几口闷酒,径自到客房睡去了。
二楼的一间上房内,桑门紧闭,与外界的喧哗隔离起来。齐纨帏幔斜挑,床沿上,雪儿独坐凝思,指心里捏着两颗黑色的钮扣,就是云飞曾经为她堆的雪人的一双眼睛,她一直保存至今,只有看到它,情感才得到赓延。她知道,云飞也一定保存着她的缂丝,那块凸纬“飞雪”二字的缂丝。睹物思人,痴痴遥想,竟忘记了辰光。
慢慢的,天黑得看不清两颗黑豆眼睛了,听得足音跫然,石剑在外面轻叩着门,道:“雪儿,是我。”雪儿把黑钮扣收进白绫,包好了放在怀里,开了门。石剑立在门首,问道:“你饿不饿?”雪儿道:“你一提起,我倒真有些饿了。”石剑道:“你等着,我要小二端菜到你房里来。”转身欲行,雪儿叫住石剑道:“不用麻烦你了,我到下面随便吃点算了。”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听得吃酒的客人们闹声腾腾,吵得人耳朵发麻。石剑面含威怒,嘀咕道:“吵死人了,真恨不得把他们都杀掉!”
“哈,真好吃呀!”
一声熟悉的笑声从百声嘈杂中直射入雪儿耳中,内心牵挂之人的面容倏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飞哥!”雪儿那颗热忱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扶着楼梯,一双清澈的眸子流动波纹,向音源射去。
只见一位明艳照人的少女笑盈盈地夹菜喂一位眉清目爽的少年,少年不住地称赞,少女与少年只用一根筷子夹菜,你一口我一口甜蜜地进食。那位少女是那么的陌生,那位少年是那么的熟悉。
雪儿看得怔住了,眼睛惊讶了许久才闭上,一闭上却睁不开了。这两人正是在嵩山上相拥的那对情侣,如今还在不断地打情骂俏。她不敢再看下去,更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竟是云飞!一霎间,仿佛全身的血液已冻结成冰……
云飞的后背侧对着雪儿,加上应酬罗彩灵,故而瞧她不见。
石剑下了楼,见雪儿呆呆伫立在楼梯上,忙噔噔噔地上了楼,问道:“你怎么了?”一语将雪儿问醒,她身如蒲柳,摇摇欲坠,左手紧扶着槛杆,右手拭了拭朦胧的眼睛,生怕被那位少年发现,再不敢向那边望第二眼,慌忙跑上二楼。石剑见她举动奇怪,忙跟了上去。
懊丧像寒潮一样汹涌地袭来,雪儿飞速地向客房跑去,拼命地把泪吸在眼眶中,不能在别人面前落下,见石剑随后,扭过头,沙哑地说道:“不要跟着我。”石剑从未见过她这般哀怨的表情,惊讶不小,虽被蒙在鼓里,也只得止步。
一楼,四处充溢着乱嘈嘈的各色话语,谁又会理睬二楼有位女人无尽的悲哀?云飞依旧与罗彩灵交盏饮酒,言笑晏晏。
雪儿一进房就把门反锁,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淅沥淅沥,双手扒在门板上,慢慢滑下。
未见他时,长将月圆比佳期,见到他时,佳期并不圆。纵然到了这副田地,雪儿仍然不敢全信,人有三分像,也许那位少年不是云飞。这是一种浸渍在泪水中的幻想,朦胧得看不清,泡影也好,痴情也好,就像一根孤零零的细线维持着她最后的感情。
楼下,拉三弦的手起手落,坤伶继续唱道:“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歌声清晰嘹亮,在嘈杂的环境中,也能深深地刺进每个客人的耳膜内。
牖外新月如眉,越爬越高,其实,月亮高也好、低也好,本就没有人能捉摸得着。客栈内的人们渐渐散尽,卖艺的也去了,只留下一桌残席。
罗彩灵毫不节制,酒饮乏了,心突突地直往上撞,捂着心窝,呛咳了两声,愁望着云飞,问道:“我们还有见面的日子么?”云飞言不由衷道:“有吧!”罗彩灵凄迷地一笑,点着云飞的鼻尖道:“你骗我。”说罢,埋头伏在桌上,酒杯打翻,清酒蠕蠕地溢到桌边,好象木桌在滴着雨。云飞轻拍着罗彩灵,道:“你醉了。”罗彩灵抬起头,眨着迷糊的眼睛,象在云飞身上搜寻着什么,道:“对……我醉了,醉得看不清你了。”喝进的酒,都化作眼泪流出。
云飞看得怆然,道:“我去买些蜂蜜给你解酒,好么?”罗彩灵胡乱摆着手,嗫哝道:“我不喝蜂蜜,我喜欢醉着……”小手伸过来抓住云飞的手,握得紧紧的,道:“你不要走,我要你陪着我,就剩一天了,陪陪我吧……”眼泪一下子流得更多了。
“我不走。”云飞抚了抚盈泪的眼眶。
条凳都横架在饭桌上,堂倌一直坐在垆上等待,呵欠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再憋不住,走过来,欠身施礼道:“客官,我们打烊了。”罗彩灵沉湎在酒愁中,提起酒嗉子,对着角盏,可惜倒不出酒来,便将酒嗉子“喀噔”扔到一边,迷迷糊糊道:“什么打烊,再烫一壶酒来。”酒嗉子骨辘辘滚到桌边,被云飞接住。堂倌窘着身子,道:“我再不睡觉,天都要亮了。”
罗彩灵犟着性子,吐词不清道:“我偏要喝酒,偏要喝……”云飞心里血泪纵横,战抖着道:“你何必偏要摧残自己呢!”堂倌也劝道:“这位客官说得对,少饮酒可健身,多饮酒可伤身。”“你懂个什么!”罗彩灵嗤了一声,笑指着云飞和堂倌,道:“逗你们玩儿呢,呵,瞧把你们吓的。好……走就走吧。”她挣扎着起身,醉后脚下如绵,一滑刺被云飞搀住。
罗彩灵胸口起伏,喉咙一苦,胃里的酒菜都倒涌出口,就势扑在云飞胸前呕吐。云飞任着她,手掌摸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