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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家里经营的拉面店难得的没有开门营业,在他掏着钥匙的时候,门豁的被从里拉开,吓了他一跳,一抖手,刚买的篮球杂志掉在地上。他赶忙弯腰去捡,被父亲一脚踩上,抬头时,看到的是一双不复清明的怒目。他有些不知所措。
“老爸,发生什么事了?”他端端正正在客厅的蒲团上坐好。
这个朴实的日本中年男人,撑着膝盖坐在红发青年的对面,一脸阴沉,嘴角下撇,眉结皱成一团,甩给他一个黄色的纸包:“自己看。”
在目光接触到那个纸包的时候,他的心就开始嘭嘭嘭的猛跳着,牵动着太阳穴也突突突的跳动着。在L。A。就产生的强烈的不安开始弥漫,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预感。他没有伸出手,呆呆的看着。
“自己看。”父亲沧桑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威严和压迫,逼得他抖着手拉开纸包。刚一拉开,一张照片就滑了出来。那是三月的吉野山,努力抽着新芽的樱花树下,黑发青年从背后搂着身前的红发青年,掰过他的头亲吻的画面。很唯美的照片,然而此刻,却像是一道猛雷,让他平静安逸的生活瞬间崩塌。
第三十章 那些记忆(18)
樱木花道铁青着一张脸,呆若木鸡的看着那张照片。他不擅长撒谎,更不擅长伪装。这个状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父亲就在他对面,正襟危坐,本来紧绷着的一张脸缓缓舒展开来,然而却愈发阴郁深沉。
“果然如此吗?果然如此吗?”他用右手捂着脸,沉沉的垂着头,“我本来以为是那个姓流川的女人信口雌黄,凭空捏造,没想到居然是事实!”
姓流川的女人?怎么回事?他想开口问,然而似乎有什么哽在喉头,让他发不出声音。这个时刻,即使得到答案又如何呢?一切来得这么快,像是半路里突然横空刺出的尖刀,他都来不及做好任何迎击的准备。
“爸……老爸……”他抖着声音挤出几个音节。
“住口!”父亲猛地站起身,带翻了客厅里的和室桌,“臭小子……臭小子……你这个臭小子……”他操起身旁早已准备好的擀面杖,迎头就是一棒。
花道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他只是单纯的想,如果挨个几棒,或者被父亲打得半死,能够让他明白,让他了解,这就够了。然而擀面杖骤停在他身前,最终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睁眼,看到父亲已然老泪纵横,面色变得紫红:“臭小子……你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我……我送你去美国,不是让你去跟男人鬼混啊!”他发着抖,慢慢的跪下来,“我养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些啊!你……你……”
樱木花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记忆中即使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也没有这样失态过。他僵着身体,跪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
父亲的抽噎声低沉嘶哑,一声声扯碎他的心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我的错吗……加奈……加奈……是我的错吗……”他低低的叫着花道的母亲的名字,一遍遍的问着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用力抽着气,一下一下,渐渐发出古怪的声音。花道察觉到不对劲,过去馋他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父亲的脸已经变成了紫色,痛苦的抽搐着。
“老爸!”
是因为他吗?老爸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吗?他抖着手拨打急救电话的时候,仍然控制不住的深深自责着。担忧、不安、烦闷混杂着的感情,让他在急救室外坐立难安。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背伤每天都必须去复健中心报道。
等待的过程特别难熬,他努力克制着,然而负面情绪仍然呈几何数增长。洋平和大楠的安慰,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曾经失去过两个最亲密的人,母亲和恩师,他深知生命的脆弱,莫非那个从在L。A。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的预感,居然是……?他不敢想象了。
流川打来了电话,提到他的生日,他胡言乱语了几句就挂了。现在,他不想再让自己分心更多。关于流川枫家里的情况他知道的并不多,但是他记得很早以前他全家就已经移民去了美国。很自然的,花道就把前阵子流川脸上动不动就出现的伤痕和父亲提到的叫流川的女人联系到了一起。
应该是他的母亲吧?那么那张照片……?
他并没有疑惑很久,没有得到他的通知就从乡下赶来的姑姑告诉了他实情,看来在花道还在吉野山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找姑姑商量过了。那张照片是某个自由摄影爱好者的杰作,流川的母亲为了不让这张照片被媒体曝光,花了难以想象的高价才弄到手。毕竟,他们两人都是日本国民进军NBA的英雄。这样的照片如果流传开去,后果将不堪设想,不管对他们两人而言,还是对他们身边的人而言都是如此。
让人讽刺的身份,既同是日本国民的英雄,又是两个大男人,还好死不死是相爱的恋人。
姑姑轻柔的嗓音尝试安抚着这个低垂着头的红发青年:“花道啊,姑姑可能不是很了解,但你们终归是男人,是男人啊!你们不是应该和所有人一样结婚、生子,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吗?对方的母亲早就找过你爸爸,那时候他还不相信,姑姑到现在也没法相信。怎么能信呢?居然说我们家的花道是勾搭男人的变态!对于你爸爸来说,那样直白的羞辱,他怎么可能受的了!你只是一时迷惑吧?只是一时迷惑吧花道?”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说的有多么残忍,“而且对方也说自己家的儿子早就有了婚约对象。看吧,人都是这样,到头来免不了结婚生子,每个人都是如此。年轻时的迷惑是难免的,终有一天会回头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花道,你只是一时迷惑吧?啊?”
他呆呆的点了点头,只是为了让姑姑闭嘴,他知道她没有恶意。然而,不带恶意的、理所当然的伤害,他现在真的承受不起。他从来不曾怀疑流川枫对他的感情,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希望是。但现在,应该如何继续呢?他找不到答案。
姑姑说:“花道,你是哥哥唯一的儿子。”
姑姑说:“花道,你将成为日本国民的英雄。”
姑姑说:“花道,你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职业篮球手啊。”
可是,他除了这样的三重身份,他除了是父亲的儿子、是日本国民的英雄、是职业篮球手,他还是樱木花道啊。
他坐在病床前,看着熟睡着的父亲越发苍老的脸,想着远在美国的黑发青年。还在纽约的时候,他就想一直这样看着那人的睡脸,一直看到他的黑发变得花白,变得雪白,一直看到他的光洁的脸爬满皱纹,生出老人斑,最后他们一同咽下呼吸。那该多么幸福。他傻傻的想着,等父亲好了,再诚恳的和他谈谈,和姑姑谈谈,等他好起来了再谈吧,再过一阵子就好,再过一阵子。
他刻意不在父亲面前提起那件事,尽量做到像从前一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那个午后,他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病床前提着公文包的陌生男人时,就预感到这次的事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那是父亲请来的律师。父亲是认真的,他说:“你伤好后也不准去美国和他见面了,不然现在就在这里断绝父子关系。”那样决绝的脸,光是看着,就让花道嗓子里一阵苦涩。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子,第一次看到老爸这样的表情。
花道尽量心平气和的解释着,说已经签了合同,不可能不去。
而父亲说,需要多少违约金,他贷款,卖了神奈川多摩区的房子和店铺,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会还。
他说,篮球是他的梦想,他一辈子的梦想,唯一的梦想。
而父亲说,是篮球?还是那个男人?
他心虚的费力的解释着,是篮球,篮球!那个流川枫,见不见也无所谓。老爸,你还没康复,不说这些了好吗?
那你现在马上结婚。
他一愣,马上反驳,终生大事怎么能那么随便?而且不是连对象都没着落吗?
你姑姑在乡下给你找了相亲对象,马上结婚。
不行,不行。他急的满头大汗,拼命摆着手,万一她性格不好呢?万一她对老爸你不好呢?万一她又懒又笨呢?
父亲的脸又慢慢变得通红,呼吸急促,花道急的猛按着传唤铃。注射完镇定剂,父亲入睡前,流着泪抬手抚着儿子的脸:“怎样也好,只要不是男人,只要不是男人!”对于像父亲这样淳朴厚道的农民来说,同性间的爱情不可能接受得了。即使表面上说,两个男人相爱,只要不伤害其他人,是应该被理解的,但若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儿子,那又完全不一样了。他知道他的儿子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伤害任何人,然而他就是不理解,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人,终归都是自私的吧?那么对于樱木花道而言,应该如何做出选择呢?
如果那天在送流川回美国的机场上,他没有躲开那个吻就好啦。
如果他没有因为那个不存在的录像带揍得他鼻青脸肿就好啦。
如果在纽约的第一顿晚餐,味噌汤不要放那么咸,豌豆不要放那么多芥末,鳗鱼不要炸的那么焦就好啦。
如果在斯抬普斯球馆的休息室里,他没有用头槌招呼他就好啦。
如果在安西老师去世后的那次聚会,他没有喝醉就好啦。
如果跟四眼仔醉酒后的第二天早上,他有跟他好好道谢就好啦。
如果在高三他去美国的时候,拉着他让他在那个篮球上签名就好啦。
……
如果……如果……如果早点告诉他他喜欢他就好啦……
他突然很后悔很后悔……后悔的连呼吸都困难,一下一下猛吸着气,然后全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父亲第四次叫来那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时,他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干涸的眸子呆呆的看着阴沉着一张脸的父亲,他说:“老爸,都听你的。”
只是这样一句话,又让父亲像个孩子似的呜咽起来。他是这孩子的父亲,他的儿子的任何一个表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