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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到医院常:气闷
多发性骨折“不是自杀”
创伤性休克
处于危险期
3:20会诊骨科
左手手臂骨折
右手手腕处骨折
陈中伟:
“血压听不出,有危险。”
3:53瞳孔大
希望不大,脉微弱
脚跟着地
3:53脑外科参加抢救
心跳已停
3:56心跳已停,决定切开心脏按摩
4:00按摩无反应
4:08无反应
4:14停止抢救
就这样,常溪萍离开了人世。他才五十一岁,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
常溪萍含冤死去——坠楼而死,这是毫无疑义的。然而,留在那专案人员笔记本上的常溪萍垂危时讲的一句话,却是极为重要的:“不是自杀”!
这是“常溪萍专案组”成员在现场亲笔记下来的话。他不可能听错,不可能记错,更不可能偏袒常溪萍。
如果常溪萍不是自杀,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或者是他杀,或者是不慎坠楼。
常溪萍之死,究竟是什么原因?
焚尸扬灰惨绝人寰
宣传机器操纵在权势者手中。常溪萍临死的辩白“不是自杀”,被淹没在“常溪萍畏罪自杀,死有余辜”的一片“大批判”声浪之中。
常溪萍含冤屈死,本来已是人世间一桩催人泪下的悲剧。然而,他屈死之后,仍不得安宁。
就在他含冤死去的翌日,尸骨未寒,华东师大的造反派们居然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批判大会”。
有人声嘶力地高叫:“常溪萍死了好,少浪费国家的粮食!”
有人扎了稻草人,挂着“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常溪萍”黑牌,当众烧掉,象征着“焚尸杨庆”!
两天之后——五月二十八日、《上海红卫战报》登出大字标题:《把常溪萍焚尸扬灰——怒揭常溪萍的反革命翻案罪行》。
作者:“华东师大遵义兵团、工农兵突击兵团”。
这篇文章,加上了黑体编者按,对常溪萍切齿痛骂。今日的读者已很难有机会读到那样的奇文了,故原文照录于下。虽然牛转星移,那字里行间腾腾杀气犹在:
编者按:臭名昭著的常溪萍带着花岗岩脑袋见上帝去了。这人出卖北大社教运动的大叛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死不悔改的走资派以自杀向革命人民作了最后的一次反扑。这是当前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无产阶级革命派务必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切不可松懈麻痹。
常溪萍这个国民党反动派的死硬分子在临死之前以十倍的仇恨,百倍的疯狂,进行了猖狂的反攻倒算;常溪萍的阴魂还在作崇;活着的常溪萍们还企图为死去的常溪萍翻案。无产阶级革命派的人们,切不可以为太平无事了,一定要高举革命的批判旗帜,把常溪萍这具政治僵尸连同他的主子、伙计、奴才批深批透,斗倒斗臭,让革命大批判的烈火把他烧为灰烬。
别以为这只是红卫兵们的语言。就在同一天,“上海市革委会文教组”的一份报告中,便定下调于:“常溪萍用自杀未对抗伟大的无)“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证明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走资派。”
一九六九年四月儿日,驻华东师大工宣队、军宣队和校革会的《关于死不改悔走资派常溪萍的定案报告》,作了这样的结论:“常’溪萍跳楼自杀,向党、向人民作最后的反扑。”
就这样,常溪萍“自杀身亡”仿佛已经盖棺论定,毋庸置疑了。
不,不。如果说“盖棺论定”,常溪萍死后,不仅谈不上“盖棺”,连个骨灰盒都没有!
他,真的被焚尸扬灰了!
当时奉命处理常溪萍后事的经办人——华东师大总务处一位工人写下了真实情况:
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下午,L讲:常溪萍死了,你们去个人到龙华办理火化……
后来L说找人造反派明大问去。
第二天,一个穿黄穿军装的学生和我到陈波浪家(陈波浪为常溪萍之妻——引者注)。他对陈波浪的十七岁的外甥女鲁江说,要火化常溪萍,把户口薄拿出来,打埋葬证。当时陈波浪同志受折磨躺在床上,呻吟,为心难过,讲不出话来。尔后小鲁江出户口薄……当时造反派在旁边。陈波浪同志当时未作决断。片刻,那个造反派讲:“烧掉算了。”我说,要得家属同意签字才行。最后,造反派气势汹汹地对鲁江说:“你签字,骨灰不要,和大叛徒划清界限。”当时鲁江被吓呆了……
造反派逼迫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签字,使蒙冤而死的常溪萍,连骨灰都不知去向!
惨绝人寰!
就在常溪萍死后,遭到挞伐,被诬为“畏罪跳楼自杀”的时候,他的妻于陈波浪也被栽上“畏罪跳楼自杀”的可怕罪名,仿佛常溪萍夫妇俩都“爱好”跳楼!
幸亏陈波浪九死一生,劫后犹存,能够揭露事实的真相。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问沙发,坐了下来。她用带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强忍着心中无限痛苦,向我诉说着她所谓“畏罪跳楼自杀”的真情……
她所谓的“畏罪跳楼自杀”,发生在常溪萍之死以前三个多月———一九六八年二月一日,农历正月初三。
差不多跟本文中叙述的常溪萍被送进医院的情景一样,也是一辆汽车,也是一群造反派战士呼拥着,也是向医生声称患者系“跳楼自杀”。所不同的是:她是在早晨进院——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她没有得到“为了运动需要,不能让她把材料带走”之类“恩典”。
经检查,她的七根肋骨断了,其中两根插入肺中,把肺部刺破了。右脚小腿骨龟裂。血压降到零。她已昏迷不醒。
所幸的是,主持手术的是王道民大夫——一该院原副院长,“走资派”。他倾注了极大的同情。一听见她的心脏还在跳,王大夫就决定尽力抢救。
输血。当鲜血源源输进她的血管,血压回升了。
切除了断裂的肋骨,代之以不锈钢。
缝好了肺部的两个洞洞。
她,终于被穿着白大褂的“走资派”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
然而,离开手术台,推进病房,她却落在一个“造反派”医生手中。他得知她是“大叛徒常溪萍的臭老婆”,射来了冰冷的目光,不许家人看望,不准家人送东西给她吃……
她受到病痛和冷遇双倍的折磨。
她十几天大便不通,向那个“造反派”医生要几颗通便药片,他都板起面孔:
“不给!”
手术后才半个月,就逼她出院!
她躺在家中,奄奄一息,断绝医疗,生活无着落……
她的历史清清白白。她在上海财经学院担任党委办公室主任多年,工作向来认认真真。仅仅因为她是“大叛徒常溪萍的臭老婆”——这十个字写在大字标语上,写在她胸前的黑牌上……
华东师范大学“常溪萍专案组”一个成员,对于她“自杀”那天的情况,曾作如下回忆;
一九六八年春节,常溪萍放假回去过春节。我于年初三晚上八点多钟回到学校。
刚到宿舍放下东西,有人就来告诉我,财经学院来通知,陈波浪“自杀”了,现在在市一医院抢救,常溪萍住在家里,怎么办?当时我和这人就到办公室,找学校领导汇报。记得几人常委在场。他们已经知道陈波浪“自杀”了,当即要我们到财经学院、医院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到常溪萍家里,把他带到学校里来住,当时打电话,派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和另外两人一起上车……汽车到财经学院时,发现财经学院两派对立很严重……
我们从财经学院出来后,就到××路常溪萍家里。当时已十一点钟光景……我对常说,陈波浪自杀,你知道吗?常回答说,知道,小孩去看过了。我又说,自杀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知道吗?常说:自杀是判党,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我又问常的态度,常说决不走她这条路。我当时告诉他,学校要他住到学校里去。当时常溪萍拿了一包被于,就和我们一起上车……
就从那一天起,常溪萍再也没有回家。
也就从那一天起。陈波浪“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医院、学校,传到了许多地方。令人吃惊的是,迄今,在我采访的时候,许多人还在说陈波浪“自杀”!
法西斯蒂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语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陈波浪被谣言泼上一身污水,迄今还未洗刷干净!
她用愤怒的声调,痛斥那无耻的谣言……
一九六八年,那是非常“革命”的年头,春节也“革命化”了:学校不放寒假,只在春节休息三天。
她被关押在学校。
就在年初三晚上,来了一群凶神似的红卫兵,用棍棒对她进行“审问”。
她的腿骨是被一群凶神似的红卫兵打断的。她的七根晌骨也是被打断的。她被打得失去了知觉。
红卫兵们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为了遮掩自己的罪恶暴行,他们就放出了谣言:
“陈波浪跳楼自杀!”
她以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病痛,在棍棒下活了下来。她斜靠在沙发上,那用不锈钢支撑着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终于说出了谣言的来由。
她说,那和她一起被隔离的,还有上海财经学院的组织部长和人事科长。人事科长被打得下肢残废,组织部长被打得尿血。她是挨打最重的一个。
就在她被驱出医院,躺在家里,生死维艰之际,传来了丈夫的死讯!
就在她如刀剐心、痛苦难言之际,那个“穿黄军装”的“造反派”逼着鲁江签字,不要常溪萍的骨灰……
暂且把常溪萍是不是“自杀”这个问题放一下。耐人寻思的是:为什么常溪萍夫妇一个死、一个残,蒙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