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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打起了轿帘子,林钰钻进去,问道:“府里是什么情况?”
“是太太不大好了,不知道到底能……”
能撑多久。
林钰只觉得头皮一下开始发麻,当日细谈的时候贾敏与他已经是相互摊牌,他听贾敏提起过她大限将至,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所谓的翻过年是什么时候?谁能说得清?
“赶紧回府。”
林钰至于这一句话,轿夫们也知道事情紧急,耽搁不得,赶着抬了轿子便回去。
张宝儿一路小跑跟着,一路上又有人来报情况,说那郑郎中已经到了府上,太太情况又暂时好了一些。
林钰回府便直接到了贾敏屋外,黛姐儿在屋里哭,嬷嬷正劝着,林钰也顾不得,只往屋里去。
那郑旭是个留着八字须的老头子了,乃是这扬州城有名的大夫,
之前这人被宋清请走,现在又回来了,他见林钰进来,便道:“不必问我情况好不好,现在还没事儿,虚惊一场。”
在最短时间里直说了情况,一下让林钰安稳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背上竟然是一片冷汗。
贾敏握在那床帐里,林钰躬身拜了一拜,这才进去,“太太?”
贾敏昏昏沉沉之间听到声音,眼泪便掉下来,道:“我明年才走,舍不得黛姐儿。”
这一瞬间,林钰也湿了眼眶,只叫人把黛姐儿抱过来。
黛玉年纪小,方才贾敏忽然倒下,几乎没了气儿,吓得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乱了。
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那些?只被吓得大哭,现在嬷嬷给安慰住了,才抽泣着过来。
林钰握了她的手,引她走到贾敏床前,才略微笑了一下,也勉强得很,“黛姐儿莫哭,母亲没事呢。”
贾敏也笑起来,暖融融地,她伸出自己那瘦得枯骨一样的手掌,搭在黛玉那巴掌大小脸上,给她擦了眼泪,道:“黛姐儿怎地老是哭?遇事莫要流泪,心里苦你也压着,跟娘一样笑便可以了。”
她只怕她此生泪流而尽,又不知如何是好了,落得个焚诗稿芳魂归……
莫要哭,莫要哭……
外面那郑旭看了这惨惨戚戚模样,只叹了一口气。
目光从贾敏那苍白的面容上滑过去,林钰退出来,掀了帘子,正巧看到郑旭这边叹气,他过来道:“郑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郑旭乃是紧急之中请来的,他点了点头,知道林钰还是要问的。
“我想听实话。”林钰只有这一句。
“太太,也就是翻过冬的事儿了。”
郑旭叹了口气,贾敏的病根子是早就在了的,而他毕竟没有回天之术。
竟然真的是……
林钰想起贾敏当日说的那些话——她明年便要去了,贾府里那贾老太太定会叫人来接黛姐儿去,能不去自然是好,可左右还是抹不开面子的事儿。只一件,要让人跟了黛姐儿去,莫让她受委屈。更有几年之后,家中还有大变……
贾敏并没有将话完全说清楚,可更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在这里与郑旭说了说贾敏病情,一会子熬的药端上来了,郑旭便又去忙了。
林钰站在走廊下面,庭院里都是白茫茫的雪,压折了那枝头红梅。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已经近暮,疾步走来就见林钰呆愣愣站在下面,身上落了些雪,他走过去便给他拍去肩头雪,却急声问道:“太太可好?”
“还好。”
林钰回过神来,话音刚落,便看林如海进屋去了。
里面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黛姐儿已经被抱了出来,坐在外间的榻上,靠着小方几子,一脸迷茫。
林钰过去,只倒了小半杯茶放到她面前,又坐到黛玉对面去。抬了手想摸她法顶,可他转念便想到自己在屋外站了许久,手是冰的,便又半路收回来。
黛玉眼底含着泪,没落下来,只将林钰方才倒给她那半杯热茶递回去。
林钰顿了顿,终究接了回来,握在手心里,终究暖了几分。
黛姐儿这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的——可林钰看着,又想到贾敏说的那些话,竟觉得微微心疼起来。
他在家乃是独子,也每个兄弟姐妹,机缘巧合成了林如海的儿子,多了个病体孱弱的妹妹。
林钰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去摸了她的头,道:“不会有事的。”
都是假话。
这个年,整个林府的人都没过好。
贾敏哪里是“不会有事”,而是事近了。林如海不可能不问贾敏的情况,怕是早知道事情的轻重。
下面人已经在备了寿材,几乎就等着了。
贾敏的病时好时坏,可脸色却一日一日灰败下去。
她清醒的时候,便叫林钰来说话,与他说四大家族内囊空隙,迟早是要败的,又说黛姐儿怕是今生逃不了那冤家,但求能保了个性命。又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盼着皆大欢喜,但求黛姐儿这一世可顺遂些许……
贾敏说了许多,可有时候林钰听不清楚,却也只能装作是听清了。
偶让人抱了黛姐儿来,她便握着两个人的手,只跟黛姐儿说钰哥儿是她亲人,而后却不说话只看着林钰。
林钰便点点头,好让贾敏放心。
这一日是二月底,扬州城春来早,林钰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瞧见窗外斜了一枝带花苞的海棠来,他不知怎的在那窗前站了一会儿,才进去给贾敏喂药。
贾敏今日难得有精神坐起来,只端了那白玉小碗,让林钰给她自己喝。
林钰顺从地递过去,贾敏又说药苦,要他去端那桌上的果脯来,于是林钰起身去端,可刚转过身便忽然被贾敏握住了手,
那力气很大,她的指甲几乎陷入他肉中。
回头一看,贾敏睁大了眼睛,眼里流出两行泪,戚戚哀哀喊了一声:“钰哥儿——”
林钰沉默一阵,道:“太太,我省得。”
于是贾敏缓缓地松了手,又坐回床头去,端着药碗,有些呆愣了。
林钰方到桌上端过那果脯,便听得后面那碗摔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珠玉四溅……
回过头,只瞧见床帐里一只枯瘦的手掌落下来,沾着些药汁,白玉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康熙三十八年,皇上的銮驾还没到扬州,二月里,贾敏终于走了。
倒春寒来了,窗外斜进来那一枝海棠,终究没开花,便凋了。
卷二 卷土重来未可知
☆、第一章 上京
贾敏去后,出丧报丧,整个林府连着一两个月没安生日子。
林钰作为家中嗣子,也要跟着操持,又要照顾年幼的黛玉,很是忙碌了一阵。
一路扶灵到苏州,归葬贾敏于林家祖坟,也算全了这一场短暂的母子情分。
是时皇上銮驾刚到扬州,本也是极欣赏林如海,闻听此事,等到了苏州便召见了他一回,给了个特假,来年还叫林如海管盐课,当巡盐御史。
这一回,可把两淮的盐商们给惊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荣宠啊,哪里竟有这样本事的官儿?
林如海不过是前科的探花,偏生投了皇帝的缘,平步青云不说,现在竟然还能有个这样的优待。这一回,真真儿轮到宋清头疼了,盐政这里的官,一般都是一年一换,即便是荣宠着也得交替着来,由皇上钦点,所以他认定今年明年的盐政定然会换人,哪里想到皇上巡幸江南,竟然又点了林如海!
多少有野心之人听了这消息之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林钰是猜到了的,如今贾敏去了,可林如海的风光却更胜从前了。
五月底回了扬州,康熙也临近了回銮的日子,从苏州府出来,又到了扬州,巡检了盐务,接着去了江宁,又问过了织造府公务,这才浩浩荡荡带着人走。
大抵因为这一次南巡,看到的情况不错,康熙心情不错,奏准起复旧员,这一来,黛玉的先生贾雨村便有了想法。
刚进六月,天气炎热得紧,嬷嬷怕主子们热坏,特准备了冰镇酸梅汤。
林钰端过的时候,忽想起黛玉来,便问道:“黛姐儿今日在做什么?”
“前些日子姐儿身子不好,又是吃药又是哭地,念书也停了几日。方才听人说,还在屋里收拾太太留下的东西。”
贾敏也算是个心思灵敏的,之前的遗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有那书架上不少的书稿留下。黛姐儿怕是在收拾那东西吧?
林钰喝了一口那酸梅汤,便道:“我去瞧瞧黛姐儿,团圆跟我去,欢喜收拾一下屋里,才回来没多久,把屋子规整规整。”
“是。”
他说走便走,刚出门从院前过的时候,便瞧见一小厮从外面急匆匆地跑向林如海书房,手里捧着一封信。
林钰只多看了一眼,依然向着黛玉那里去。
“哥哥。”黛玉先叫了一声。
林钰按她坐下,看她原本便瘦削的脸而今尖削了一圈,又想起过世的贾敏来,道:“下面人备了冰镇酸梅汤,可送到你处来了?”
“那东西生凉,只饮了少许。”黛玉声音低低的,眼底含愁,双眉微蹙,却勉强微微抿着唇笑了三分。
虽出了重孝,府里上下却还穿得素净,林钰只一身浅蓝色扇子,坐在那里,看着便觉得凉快了。
“前儿郑先生来开了药,嘱咐你莫要多思。太太遗物虽得打理,可去者已去,太太只愿你好。后一日湖上有游船,我听说白府的小姐送来了请帖,你也该出去走走,这扬州繁华三千里,眼睛看着的却是要比书上写的好。”
他说来,这扬州景致亦是动人。
只将自己所知的扬州胜景一一描绘出来,一时也吸引了黛玉的心神。
林钰上辈子走南闯北,所见所识,皆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一样的景致,到了他口中也有不一样的趣儿。
黛玉终于听笑了,只道:“哥哥说得这样有趣儿,我若是出去,总要去看看的。